《Tipsy》徐野

2、柏林终点

　　11月16日 悉尼 7:25 a.m

　　我靠在半掩的车门旁打着盹。

　　浑浊的颅腔意识并不允许我记忆起当时的情景。悉尼清晨起了薄雾，车内冷流冻住浅伏在发林里的左耳，尖尖的耳廓收集了车内朴灿烈放响的哪首昨晚温习过的预录曲，右耳则牵连鬓角几根粘了汗的碎发，裸露在闷热的晨压里，洞听Heize百米冲刺的军士踏步，来到我跟前，抬手把我落在房里的相机挂上我的脖子。

　　睁不开眼，只抱抱她。

　　圣玛丽教堂前的收官演出预留在正午十点后。

　　接下来三小时的空白档，朴灿烈想去维坦大道的主题咖啡馆解决早餐，金钟铉念叨了一星期的悉尼歌剧院也安排上行程。

　　我嘛，对于非放送内容一概提不起兴趣，当然只盼着留在宿舍软床一睡不起。

　　可住在临近酒店随时待机捉人的卓漾，明明也撺掇其他助理们玩了一夜纸牌，今早六点准时拨通床头柜的无线音箱，阴魂不散的建国女士延续着她一生的催命本业。

　　10：45 a.m

　　靠在窗沿整理相机里的照片，一只黄气球附上窗玻璃在眼帘前打转，探出脑袋顶走了这晃眼的遮挡物，远远的被一只赶午市的灰鸽截胡。

　　刘PD始终笑盈盈的喜鹊嗓在车门外第二次催响，最后看了眼没有任何动静的与金硕珍的聊天页，手机和相机一应甩给缩在最后排角落，锁着声门研究住宿安排的卓漾。

　　收官的消息在悉尼城里一夜走开，刘PD早提醒过我这次的人数不会单薄。

　　孤身一个人在千军万马的外圈胶着，有哪个肤色哪门性别的听客胡乱拽了把我腰间的灰色衣摆，显些掐中下怀的敏感软肉。可惜找不着借力点任我熟练回踹。

　　眼看最后一位选手磕磕绊绊突破重围跌进内围，脱开人群的瞬间天光乍现踉跄着向前晃了晃。

　　刘PD不喜欢我没打算把我趁早拉进圈是一回事，自己娘家雇的保镖看不惯我宁愿在身后干站着也不伸手干涉是另一回事。

　　可这些有所谓吗。

　　五位整装待发的前辈翘起脑袋对着边提鞋跟边小跑坐进队伍，面无表情整理衣褶与乱发的我，顺次噙起朴灿烈那抹没皮没脸的憨笑。

　　我这条自我隔离的漏网之鱼忽然间毛骨悚然。

　　Heize安抚地捏捏我膝盖上的手，没有回头。

　　垂垂眼回握那只手。

　　没所谓。

　　最后失业的人也不会是我。

　　Heize与朴灿烈的合唱《We can't stop》结束后是李承铉前辈语速温吞的热场，再接着，就是我的《Royals》。

　　朴灿烈
　　This is our house,This is our rules，
　　And we can't stop...

　　无心瞥见某情歌王子一双顶好的桃花眼流着泛滥成灾的深情，撩开头顶黑毛忧郁抬头后，猛地撞见拽着妈妈的手一脸严肃地吸着酸奶的小女孩，一触即发，在笑场边缘激起排浪的狰狞模样。

　　小声啧了一声，懒得看他。

　　昨晚朴灿烈进房后我掏空了冰箱里的酸奶，清早金钟铉瘪着小嘴想开冰箱拿酸奶，被仍神志不清的我抵着冰箱门骂骂咧咧劝退。

　　一宿醉奶的困顿在红挑的眼尾仍有迹可循，黑色镜头向后往人群切转，双腿悬空借转椅晃悠悠巡视一圈。

　　没有找到我那几位上座率过十场的韩裔听众，是被陌生的人群冲走了。

　　李承铉
　　...And our little girl——Rum.

　　哦，喊到我了。

　　蹭了蹭发痒的鼻尖熟练拔下话筒。

　　没有了固定嘉宾的野味欢呼没有想象中单薄。

　　至此已经是第十七次为这个节目开嗓，也是最后一次。

　　朗姆
　　I've never seen a diamond in the flesh...

　　人墙正前方的婴儿车里，亚裔宝宝小嘴开合吐着口水泡泡，替蹲在一旁撑伞的妈妈抱着眼熟十分的甜朗姆酒罐。

　　朗姆
　　不自觉咧嘴 We don't care, we're driving cadillacs in our dreams...

　　至此还没有找到金硕珍。

　　朗姆
　　And baby I'll rule I'll rule I'll rule I'll rule...
　　歪头敛声 Let me live that fantasy.

　　放下话筒自然握上Heize探出的小手，两段青葱硌人的指缝交叠着平放在膝盖。听出来雨霖掌面拍出愉快的味道，我知道我又做的很好。

　　至于金硕珍。

　　大约是没有来。

　　11：50 a.m

　　持续一小时的非正式日光街演在六合唱抒情版《Monster》与朴灿烈的退休有感里圆满结束。

　　此刻该在发热的绩效镜口顺给了收官前最后一次街边采访，除了高个子导游对这座辉煌教堂的生平问候，他们要寻找能够面不改色消化虚实不辨的高级语法的自然群体。

　　单人随行摄像视角开启前，我安顿了那个跟随我的白衬衣摄像老师，踮起脚在人群中央找到穿着与昨天同系列碎花衫，与昨天的巧克力主人眉飞色舞的卓漾。

　　背着人群走远几步。

　　朗姆
　　拧巴 我还是想洗照片。

　　卓漾
　　不情不愿 现在？还有四个小时你就要飞日本了。不是说了最近的洗印店还在一条街开外。

　　朗姆
　　洗个照片也...

　　教堂正午十二点的午安钟自广场东部传开。

　　牙槽后保留了奶油龙虾肉的软麻，锁着眉用力顶了顶，任性的瞎话没来得及组织完备，下意识踢开脚边逼近的一瓶来路不明的酒罐。

　　眯着眼看清了走出广场圈的两人，鸭舌黑短衬肩头跟着的同样大肆包裹的黑发伙伴，移动饰品摊的小车在他们身后晃过。

　　逆着风掀开鸭舌帽下挡住眉眼的细碎乱发，稍纵即逝的紫毛暴露在日光底，再次扣上帽檐，抬抬眼，他一举找到我的视线。

　　是又要旷工的预感。

　　朗姆
　　目不斜视 拜托了卓姐姐，去机场之前务必替我洗出来。

　　话语竟也不落地，被一声卓姐姐吓掉花帽的卓漾僵直背眼望着银色发尾以五年不变的嚣张弧度从眼前飘远，头也不回地向着既定方向上赶几步。

　　风吹来的方向，有一道惊雷劈来。

　　朴灿烈
　　跳跃 朗姆！

　　永远被摄制组簇拥的镜头之子带着他那一众乌黑蹭亮的高密度军队，气势汹涌对准我苍白的年轻面首呼啸排开。

　　朗姆
　　转身微笑 怎么了灿烈哥？

　　朴灿烈
　　试探地看了眼我的灰袖，犹犹豫豫地伸手拉拢 有个要两个人才能进的占卜屋子，要不要一起呀？

　　朗姆
　　不着痕迹地甩开捏在衣角的手 可我要等阿婆做完绿琉璃珠子...

　　装作细细衡量的模样，突然想看看右手边不挂一丝云彩的天，和那两个静止在画面外的人像交了眼，只温存了几秒的两两相望，黑短衬挪开帽檐下的不爽眼色，直挺挺掰过肩旁瞪着眼乱瞟的好奇小脑袋，头也不回退出了广场。

　　眼底嘶嘶的棕色花火暗了好些。

　　摸摸脸，我看起来会不会有些苍白。

　　朗姆
　　眼角开朗弯弯 走吧，陪你去。

　　但也不能在收官日旷工。

　　朴灿烈
　　那珠子...

　　朗姆
　　朝不远处目睹全过程后一张小脸写满不安的卓漾招手 卓姐姐，拜托你了。

　　卓姐姐，五年来所听到不堪入耳的屈辱封号里头一例帝皇级的爱称。

　　卓漾
　　眼色专家的实力到底不容置疑，镜头甩向的下一秒扬唇回招 交给我了，好好玩啊我们朗姆。

　　好。

　　好，玩吧。

　　4：10 p.m

　　灰卫衣帽下隔了夜没沾水的狮发涨溢凌乱，放弃重心垂倚在洗手间外的墙面，掐着点对准喉咙灌完没有冰块的冰美式与卓漾买来一口未动的热摩卡，已经循环一周的《LOSER》在右耳完成第三十五次滚动。猫着身子探进洗手间，将咖啡杯投进洗手池下的垃圾桶，与正描着口红的卓漾面面相觑。

　　打给郑帝元的第五通未接电话被略焦虑的食指干脆掐断，掂着没轻没重的步子回到首尔航班的独立休息室，登机前十分钟与错开航班的前辈们逐次拥抱。

　　金钟铉因为国内行程在摄制组关机后，不参与单人游行镜头就直飞首尔，朴灿烈会给他捎我们六个人准备的小礼物。

　　我送了他两盒浙江老酸奶，因为那盒柚粒酸奶当众把他骂了去还被咯咯笑的朴灿烈录下来当凶器使，一直觉得挺对不住这哥哥。

　　还算不错的道别气氛里只有朴灿烈摆出受过天大委屈的臭脸，垂下脑袋盯着看刚过一米六的银色头顶别扭地依偎他的胸膛...上方的气流。

　　他想问什么我当然知道。

　　回避着蹭了蹭鼻尖。

　　为什么我一下午都在镜头不及的暗处偷偷瞪他，为什么一个卖暴力执法人设的女性说出的话里居然根根带刺扎的他失去方向。

　　回头安慰着吧，也不能就得罪了好脾气的大前辈。

　　Heize
　　真的在用力抱我 回国之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动听得像是胶卷里的黑字体台词，这让我一个与温柔世界不相关的人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朗姆
　　在她肩头温顺地蹭了蹭，蹭下些好闻的甜皂香 好。

　　我看着白智英与李承铉前辈在松开我后拘束的小手在空中乱抹，好笑的唇角僵了片刻，已经来不及拧断白智英前辈欲言又止的甜蜜眼色。

　　白智英
　　真诚 要和One xi幸福啊。
　　你们是我见过最般配的...
　　被李承铉顶了顶，眉目依旧真诚 兄妹。

　　朗姆
　　......
　　哈哈是嘛。

　　真是谬赞。

　　机舱

　　第六通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朗姆
　　哥有没有联系你？

　　卓漾
　　打不通吗？
　　首尔是下午两点多，他应该在《Young&Rich》赛前彩排，和易姐在一起。

　　郑帝元不接我电话。这件事的发生几率在半年前我十分钟内赶到现场帮他摆平门口的私生饭后，就降到零了。

　　想了想还是要去点金度妍的电话。

　　卓漾
　　一面提起乘务人员推车里的可乐该关机咯我劳苦命的好妹妹。

　　幼稚园儿童大小的素气圆平指甲在稍纵脱离掌面的显示屏上拉扯下几条镶在裂隙里的彩屑，关机仪式时难为情面地用这残缺病体拍了大合照，掌机者朴好先生好似若有所思，大约是觉得后生勤勉刻苦。

　　卓漾汹涌的关切总脱开关键命题，大差不差的职业心思做工粗滥。

　　指尖交拢摩挲好一阵，身前被安抚性地放了杯速溶甜橙汁，膝盖落下薄毯又有手把边角处填敷平整，呼出口气妥协地交叉十指侧翻过肢体，窗镜乱糟糟地擦过鼻尖。

　　能有什么事呢，那豁开掌面的长寿线，这哥是要与天同寿的。

　　这样的思绪里右臂不知觉地由卓漾轻扯了去，闭紧眼在颅内窥视了她那套抚慰公式，指缝果真磕绊着被温热滑腻地填充满，想要告诉她此时的及时生效困意，这场天空行可以暂且放松警惕。

　　傻子才说放手。

　　朗姆
　　卫衣领子里闷吞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