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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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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您找我?”
前一天晚自习课间,路北倾走出教室,曹主任已经等在外面了。
“嗯,有两件事跟你说一下,”曹主任打量到他右臂的纱布,突然感慨,抬高的手臂拍他的左肩,“年轻人,有前途啊!”
路北倾一整个发懵状,不解风情问:“这是……一件事?”
曹主任稍愣,尴尬抓了把空气放下手:“……”
曹主任OS:这孩子一根筋呐。
路北倾OS:主任不会说的是反话,实际上以为我又打架斗殴了吧?
靠,上一次也是有原因的啊!
“啊呀,不是,严不严重?”曹主任先问他的伤情。
“没事,小伤,过几天就能去拆线了,”路北倾客气说,“谢谢主任关心。”
看这情况……曹主任估计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但全程封闭的训练模式下,还是那句话,平白无故登录没有涉及领域的基地官网?不太现实。
但年级主任大驾光临,自然不可能只是来“慰问”的,除非,有人向他提到过。
果然,这话说完,曹主任就正式进入了正题:“是这样,明天不是有升旗仪式吗,又正赶上这俩月现代化达标收尾,校方推荐你做学生代表,上台做个演讲,简单把你集训的感悟跟大家说说,当月考之后动员激励一下同学。”
“演……”还是关于集训的内容,路北倾莫名有种前后原因不搭的感觉,索性多问了句,“其他人也一起吗?”
学校里参加集训的可不止他一个。
可主任却强调:“不不,只有你。”
“嗯?”路北倾纳闷。
为什么?难道主任还知道上午只有他作为队伍代表做了演讲,再说一遍能省不少时力,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这就是第二个事了。”好在主任紧接着做了解释,说着便合不拢嘴。
成绩好的学生年年都有,但在成绩好的基础上还能再兼顾上别的,这样的学生一年可出不了几个:“刚刚江北航空航天大学附属中学招生办打来电话,问你有没有想法,去那边的学校进修。”
路北倾怔住了。
乍一接收到这个消息,他尚且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但他联想到了很多事,比如难怪那个从江北来的、全程未动的总教练,会在最后唯独替他献上了荣誉证书,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鉴于集训期间和演练中途的各种表现,江航领导尤其欣赏一队那个起初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遂在集训结束之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江北航天航空大学,国内数一数二的优等院校,凭借先进的设备和优越的教学能力,往年就业率名列前茅。
一时间,刚刚那些不搭配的问答似乎摆正了因果。
因为招生办给学校打了电话,所以曹主任才知道他手受伤的原因;因为点名到他询问进修意向,学校才会让他作为代表进行演讲。
全都,串联上了。
“可、他们没有联系我。”路北倾还抱有一丝侥幸。
但他在侥幸什么?
希望是通知有误?这么好的机会。
“是,说本来上午打算把你留下谈话的,”曹主任说,“但看你受伤怕影响到你休息,就先让你回家了,先和我们沟通。”
路北倾短时间有点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明明他还没走,明明给了他选择的权利,可他仿佛已经去到了另一座城市。
江北?他还从没去过。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习环境,陌生的同学。其实于他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反正以前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现在不是了。
他们已经约定好了的。
哎?等下,他记得听乔以南提到过,她想去的城市是那里。
那座城市很好吗?
可就算她会去,那也是一年多以后的事了。
而中间的间隔……
乔以南说的挺对的。路北倾傻笑。
他的确还是年纪太小,一时冲动过后,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会做不了自己的主。
“演讲……可以,主任,”他只能用不算理智的思维,先顾好眼前,“但特招这事,麻烦您先帮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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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此刻。
特招需要的调简历转学籍等流程,都需要学校方协助审核,所以不管怎样,都需要先通知年级主任。
“考虑?”曹主任属实不解,“路北倾同学,你知道这个的含金量吗?多少同学盼都盼不来这样的机会。”
被特招进入,意味着能比同届学生提前一年进行训练,在其他学生高三边准备文化课边高强度训练时,他只需要再达到文化课分数线,而以他现在的分数,考入江航大十拿九稳。
这样的机会,他居然说,考虑?
“我知道,主任。”路北倾点头。
这一个月来,手臂受伤都没能影响到他的睡眠,昨天可能因为认了基地宿舍的床,反倒受不了家里的了。
自欺欺人罢了。
谁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我觉得,如果我自己考,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路北倾说。
至于去到另一个未知的环境,不同的教学方法,差异的气候环境,到时候成绩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未来又有谁说得准。
“你现在的成绩和教练说的训练水平是没什么问题……呼,我为什么要这么回答你,”曹主任急懵了,手背一拍手心,“现在不是有没有问题的事,而是既然有捷径,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舍近求远……好贴切的词。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办法兼顾,当做出选择之后,总要有一个,是越离越远的。
从前的无所谓哪个城市。
他现在,竟然也开始舍不得了。
“路北倾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很有主见的学生,可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要慎重一些。”主任苦口婆心。
虽然学校里出个被特招的学生是件值得光荣的事,也能增加校方近期现代化达标期间的履历,可归根结底,更主要的,是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一方面,都真的对学生有利。
没有任何一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才,如果有,那么也就配不上“老师”这个称谓了。
“谢谢主任,”路北倾点头,“这些我都懂。”
正是因为懂,所以才会陷入纠结,不想放下任何一个。
一方面是前途,另一方面,是引领出前途的人。
年轻人,做得出果断的操作决策,却还是割舍不掉,做不到彻底的断舍离。
“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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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课预备铃响,路北倾才踏着铃声进了班。
他在进门前提起精神,又回到那种吊儿郎当的拽小子样,没让任何人瞧出端倪。
所以在乔以南视角里,她看到的路北倾,有着演讲后的放松,被称赞过的窃喜,唯独不安的情绪,被这些积极的情绪限时遮挡,只留下她最想他留下的心情。
无忧,洒脱。
“行了老路,知道你尾巴要翘天上去了。”陈澍抬手要打他屁股。
“——手!”路北倾灵活躲开,在经过同学的注视下三步两颠绕到座位。
乔以南没来得及躲闪,视线就已经跟着他回了座位。
“又在看我啊?”路北倾眉一挑,故作轻松。
乔以南很熟练地皱眉“嫌弃”了一把。
路北倾早习惯了她这种口是心非的表现,继续说:“哎,我刚在升旗台上的表现,怎么样?”
提前一晚才来的临时通知,那铿锵有力的发言,完全脱稿的水平,谁看了不得说句“演讲精神”。
也的确很好。
路北倾开开心心等夸奖。
但乔以南才不想轻易承认。以防他“尾巴”真翘天上去,她清了清嗓,给出个中立的评价:“嗯……还行吧。”
?!!
路北倾得意的小表情凝固在脸上,当场石化。
“就……还行?”他惊讶出声,有些不可置信。
下节课的任课教师比他晚些进门,见老师来,班上的声音规矩降下。
除了,他。
路北倾:“……”
化学老师推了把自己的眼镜:“路北倾,你有事儿?”
“没……老师好,上课。”路北倾用手在唇上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班上同学哄堂大笑。
“收,”老师鼻息叹气,“把月考卷子拿出来。”
大家又老老实实翻起卷子,“噼哩噗噜”的纸张声翻阅。
乔以南从左桌角的卷夹里抽出卷子,偷笑的动作一览无遗,被撇嘴看着她的男生尽收眼底。
嗐。路北倾手托下巴。
他喜欢的人很优秀,对待“完美”的定义,眼光高点也正常。
看来还是要再努力一点。
这么想来,去江航真的是目前最能证明跟提升自己的方式。
可是乔以南。
路北倾悄然偏过头,看他旁桌女生仔细听讲的模样。
这样的话,我就会有更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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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想格外珍惜,能够再跟你相处的时光。
只是他们无法预料。
深思熟虑想要延缓慢一点的时间,看似做出的改变,实则反而是在顺应,拼凑成时空循环的碎片。
永远停不下流动,日渐逼近,结束离开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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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几天,一切看似照常。
不过乔以南却觉得,路北倾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了些变化。
时而沉默寡言宛如巴黎罗丹美术馆里展出的“思考者”,有时又像打了鸡血,奋发图强横冲直撞。
虽然他以前也差不多这样。
……
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别的。因为最明显的一点,体现在对特定人物身上。
特定人物,自然默认为乔同学。
乔以南发现,这几天的路北倾,仿佛要比之前,更……腻歪?也没到这种程度,就是比以往依赖了一些。
其实都是些小事,比如中午在食堂会在她附近的空位找地方坐下,早晚互道的“早上好”和“明天见”,这还不包括送到手的小熊软糖,新出的音乐推荐,以及每节课数不清的视线注视。
但乔以南没太关注这些,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周末的数学竞赛上。
跟往年一样,预赛时间定在四月的第一个周日,乔以南考场分在了实验中学,上午10点开始,共100分钟,11点40分结束。
可人往往是这样,越想做什么越不得什么。赛前这一周,她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差。
“你最近复习太拼了吧,”李欣怡盯着她的黑眼圈,“这都赶上国宝了。”
“要是复习的就好了。”乔以南趴在桌上,揉了揉眼睛。
路北倾默不作声,实际上早就悄悄看了过来。
四月春一升温,乔以祥小朋友又需要一段时间对这个城市的气温进行适应,没到热伤风的温度,但三天一小冒五天一大冒,这都快烧了一周了,每天白天去医院,晚上回家哭个半宿,效果却不显著。
“是我弟生病不舒服,晚上总是闹。”乔以南解释。
父母的担心并不多余,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尤其她弟年纪还这么小。于是在各种寻求良方未果后,他们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搬家。
来这里就是为了乔以祥的身体,如果没有健康,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现在这情况……跟上一次一模一样。”乔以南分神去想。
只是现在的她不是被蒙在鼓里到最后的她了,她已经想过对策,如果这次父母再带她转学,她会把转学的利弊跟他们说开,劝不动他们不走,但她希望,这次她能够留下。
她能照顾好自己。
在意的人,也还在这里。
至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
而至于路北倾……不知道自考的难度大不大,回去她得好好查查。
距离那个转折点的日期……所剩无几了。
乔以南想着事,眼神看似漫不经心随便瞟着,其实已经不受神经控制,总会锁定到左边。
而路北倾也在望向她的方向。
总是,水到渠成的视线交汇。
乔以南想,心动大概是件难事,不然过去十年也不会一如既往;可它又仿佛容易,比方当我看向你,发现你恰好也在看我。
一瞬诧异。
随后,视线下意识挪开,看不见耳后染上的薄红。
乔以南羞的把脸埋进手臂,发出声“哎呀”的闷响,身体晃了晃。
所以她不知道,错开的视线是她,而红起来的脸,在后。
路北倾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耳根发烫。
这是在……撒娇?
对他吗?
嘻嘻:D
不过在路北倾的视角里,这几天,乔以南真的很困,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个“乏”字,缺觉属实影响状态,连带着精神都有些萎靡,甚至出现了时不时丢三落四的症状。
例如,体育课前。
“乔儿,别闷在教室里了,下节课出去好好放松放松。”苏芷转身跟她说。
下节课……出去?
乔以南呆住,小心看向周围,小声说:“啊?要、翘课?”
不行,人民教师精神怎么能允许学生“堕落”却无动于衷——
讲台前陈澍拿起篮球丢向门外:“接好了!”
?
“哈?你在说什么?”苏芷说,“下节体育啊。”
乔以南:“……”反应过来了。
又比如,午休食堂。
乔以南没精打采扒拉了两口饭,几个女生吃完端起餐盘,一起起身离开。现代化达标期间擦的格外洁净的食堂餐桌,多出点什么极易发现。
而拿走餐盘后孤孤单单躺在桌面上的饭卡钥匙串,迟迟没被它的主人带走。
“乔儿,你的饭卡。”李欣怡提醒。
“哦,”乔以南伸手掏口袋,“你要用吗?哎,我忘带了吗……”
“额……”忘带了怎么吃的饭啊。
李欣怡指指桌上:“在这里。”
乔以南看过去,愣了秒尴尬笑了笑。
再或是,接水台前。
乔以南和去办公室经过这里的别班同学聊了两句,等人走后,她也准备离开。
而这一切,坐在她旁边、吃饭找靠近的地方、跟她过来一起接水的路北倾,全都看在了眼里。
原因之一是私心想离她近点,另一个,是实在不放心。
乔以南现在的状态,突然躺在地上睡一觉都是毫不夸张的事。
路北倾跟过来,没想到自己还能派上其他用场:“乔以南,你水杯……”
掂起来,杯子居然还是轻的。
不止忘了水杯,连打水这件事都忘了。
路北倾无奈,开水龙头帮她接了水。
乔以南打了个哈欠:“……谢谢。”
……
有点,过于离谱了吧?
……
记性再好的人,也禁不住这么熬。
可时间照样过。
只是小一周过去,路北倾也没真定下决定。想着至少告诉乔以南,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五放学没有晚自习,周六日双休。铃声一响,同学们匆匆记过作业,短暂放松着走出教室。
“好好考,你没问题的!”苏芷抱了乔以南一下给她力量。
乔以南睁了睁眼,中午睡了一刻,这会儿精神稍微好了点:“好——走了。”
她前一声应下,后一声对大家,又意有所指。
路北倾便循声抬头。虽然心里很想多说点什么,但他还是没有过多打扰,点头对面带笑容的女生示意:“嗯。”
一定没有问题。
我相信你。
可是。
我要怎么相信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