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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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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年那阵,微信还没有宣布上市,学生好友间交流的媒介,除了电话短信,企鹅号是最常用的工具。
不过乔以南很少社交,基础信息那一栏,除了备注昵称,其他的,都是按账号申请时的原始信息保存进行的。
而按常规讲,设置了生日的账号主页,才会显示相对应的星座。
说来幼稚,虽然乔以南那时候不善言辞,但学生时期该有过的心思,她似乎都做过了一遍。
暗恋的秘密,包括顺着社交主页,关注到他的出生年月,继而星座。
这么一想,路北倾的生日好像快到了。
那一年是怎么过的?只记得恰好卡在第二次月考,还是路北倾考完下午场主动提了句“生日还要考试”,几个把心扎进考试学晕了头的男生才知道这事,但当时时间已晚,几个人没什么仪式感地去学校食堂,这生日就算过了。
至于为什么乔以南会留下印象。
想想或许是又误会了路北倾的视线,总觉得他朝她看来、似乎在等待她说什么。
好在现在知道了,只是被影响了思维由此产生的错觉。
但当时的乔以南,确实有话想说。
很想说句应景的话,再普通不过的祝福。可一想到没什么人知道的他的生日,只有朋友间吃个饭的私下,她要是突然提到,应该很难不被人发觉自己藏好的心事。
无形间隔着的那层屏障,到底阻挡了她开口的声音。
乔以南选择了沉默。
反正,她原本就应该是未知的角色。
不过此刻的问题,倒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为什么问这个?乔以南仔细想了想。
自己是什么星座?她倒是没有实际在意过,觉得不算重要。
金牛?或是……
“星座?”周围有不少讨论的声音,“让我看看,巨蟹和什么比较搭?”
路北倾因此回过神。
此情此景问女生星座问题,好像有点……目的不纯?
唇角微微开合。
他开口,想说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但乔以南大概也没多想。
声音抢在他前面:
“双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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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北倾眼神颤动。
秋游的巴士,在夜晚渐早的黄昏,绕过了城市大半。
口袋里的纸条揣了一路,防盗门的锁芯随之转动,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开启。
门上摆放的日记好久没有翻阅,路北倾选中月份,一页页翻阅。
从他暑假离开的7月,8月,到回到这边的9月,10月,11月。
“马上就12月了啊。”路北倾手指停下。
往年这个月,父母总会早早在10号上面,划下一个显著记号。
是从哪天开始,争吵盖过团聚的呢?
记不清了,也觉得没什么意义。
没开灯的夜晚,男生瘦高的身影从玄关进入卧室。
没有关机习惯的电脑,一碰鼠标,便在微黄的晚光下,照射出新的光亮。
路北倾手背无意抵到。冰凉偏硬,丝毫没有那人指尖柔软的触感。
屏幕上的弹窗叮叮当当。
登陆着的社交软件,相关联近期学校热点的职业规划。
不久之后的寒假,会展开各项培训,用于为学生提供尝试定下目标的机会,有意者欢迎咨询老师,可提前报名。
滑动鼠标,从那一长串具体事项的明细中滑下,眼熟的名词显示于屏幕。
「招飞试训」
倏地一阵网卡,卡顿黑屏,屏幕上又倒映起他的轮廓。
倒是好奇,自己穿上那身衣服的模样,就是现在玩世不恭的头发有点不搭。
又记起回国那天,碰到的那场气流颠簸。毫无征兆出现,一片惊慌声中,路北倾觉得这世界糟糕透了。可在每位坚守在岗位上的机组人员的努力下,机身穿过云层,重新回到了正轨,平稳着陆。
他也因此才能,继续拥有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
小的时候,倒也有过一段时间对飞机模型的喜欢,只是这份喜欢没坚持多久,就被父母以“不务正业”为由,让他进行了别的。
很久没接触过了。
但是现在,他们不会去管,他也不再受他们束缚。
试一试?翱翔于天际的感觉。
试试又怎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某天中断过的前路,又在日积月累当中,拼凑出了形状。
桌角揉皱的纸条摊平,不算熟悉的图案,此刻却仿佛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在血液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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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南也存在疑惑。
回到家后。
写字台上共同摆着那本时间悖论,她还没有看懂这本书,续借后一遍遍翻阅,忽略了日记本已经在角落落上了灰。
乔以南扑去上面的灰尘,回来后第一次打开这个加密本。
曾经存在的遗憾的错过,会被她一一做下记录。可是此刻,变成未解的疑团随着落笔的动作,逐渐在无声的空气间。
乔以南写下两个字:
「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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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的故事仍在继续。
繁重的课业压力下,放松也仅仅只是忙里偷闲。
隔壁高三教学楼愈发浓厚的倒计时氛围,日渐黑的早了的天,灯火阑珊之下,是无数学子日复一日的努力。
温馨融洽的班级氛围,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感觉过得缓慢的瞬间,以及,身旁搞怪却温柔的少年。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只是乔以南没法想象,自己进入那栋楼的样子。
因为不久之后,他们都会离开。
从此记忆断在该断的位置,曾经短暂相交过的平行线,重新渐行渐远。
乔以南很想做些什么。但她尚未理清“双向”的概念,又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概念。
那这时她要怎么办?继续抱着墨守成规的回忆生活,还是打破“顺应”。
没加上的社交软件,一度灰黑的企鹅头像。
为什么另一时空的对话,会同延续一般,出现在此刻空间。
心底的疑惑日积月累,一天天发酵蔓延。
如果时空无误。
那么出现问题的,只会是。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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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乔以南还没搞懂这种变化,新的变化就又一次体现在了唯一变化的那人身上。
“元旦前校方会陆续请外校曾经参与高考出题的老师来本校讲座,主要讲给高三的,你们想听可以去听,但给我老实点,别把在班里嚷嚷嚷那一套带进阶梯教室,听到没?”
“听——到——了——”
开课前两分钟的下达任务完成,任添抽出教案:“把昨天的作业卷子拿出来。”
“唰啦啦”的卷子翻页声响在教室。
乔以南的卷子放在桌角,不用找抬手就能拿到。她摊平试卷,抬头准备看黑板听课,左侧那人又莫名其妙,蠢蠢欲动起来。
乔以南觉得自己更莫名其妙。以前是错觉的时候她想东想西,现在明明知道不是了,反倒好像……又是了?
变化,一定都是变化的原因。
乔以南脖颈梆硬,偏过头抬眼,双眼皮的褶皱晕染开自己的疑惑,趁乱小声问:“你该换个枕头了。”
路北倾脸上诡异的笑模样当即打上问号:“?为什么这么说。”
靠。他果然在往这边看。
乔以南掌心拍上额头。
这算什么?错觉变真实?
难不成是因为她执念太重,才导致再遇到的路北倾以她所想的状态发展在空间里?
总之从游乐场回来,这家伙就像打通了某根筋一样。
虽然是不太正常的那根。
……
“不然你怎么天天落枕。”乔以南打量。
这脑袋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黑板真在他右面呢。
路北倾:“……”
任添随便下来走了两圈,怎么看怎么觉得后排那颗黑黑的脑袋扎眼:“路北倾,你在教室里戴什么帽子?”
不正常的点也包括这件。
从游乐场回来,路北倾理了头发。倒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他本人留刘海留惯了,乍一剪短,怎么看都别扭,干脆拿鸭舌帽挡几天,眼不见为敬。
乔以南因此没看过帽子下的“芳容”,但也只是觉得路北倾理发是因为之前的头发长度早就达到了校方的理发标准,所以没多虑联想别的。
只是偶尔对上黑色帽沿下的眼睛时,会不住恍惚,仿佛回到那个八月末的雨天。
一如伞下模样。
“我……头冷。”路北倾护住帽子。
乔以南:“……”
任添没多说什么,问了句也就没下文了。
无语但能理解。
青春期嘛,在意形象。
“卷子……数学卷子……”前排唐明哲翻找着自己的卷子,转过翻书包又停住。
后排这俩人这种愈发奇妙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明哲抬眼,他的兄弟,路某人,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右后方看。
“我靠,你收敛点,”唐明哲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路北倾:“…………”
有吗?他有吗?
这么明显的吗?
看见没。
乔以南抖腿,面露窘色。
老班长都看出来了。
“你俩该不会是……”唐明哲突然定住偏回头的动作,亮出了吃瓜般的笑容,“老路,不仗义了啊。”
主要这俩是真不对劲啊!
乔以南:“?”
这年纪的年轻人可真是吧啦吧啦吧啦——
路北倾这才移开视线,挥挥手让唐明哲赶紧转过去:“换你的枕头去。”
唐明哲:“?”
什么意思。
乔以南“噗嗤”笑了一声。
小鬼还挺会活学活用的。
路北倾“劝”走了唐明哲,视线又一次自动定格到了女生身上。
乔以南总是笑,但大部分都带着标准化的模板。如果非要形容,路北倾瞄了眼任添,大概是任课老师公开课时的弧度,没什么真情实感。
这会儿笑的倒是挺开心。
路北倾抿抿唇,想到耳后发痒。
有点在意。
会是因为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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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每年都会邀请历年高考出题的老师莅临本校进行相应讲座,对近些年的题型和学习方法,进行一个相对笼统的传授。
时间定在每周二下午。
周二下午只有两节课,时间空闲,全校固定扫除日,结束后同学可自行回家吃饭或留校自习,晚自习照常。
扫除收拾完,乔以南去接了杯水,婉拒了苏芷的邀请,打算留在教室巩固基础。就算学过一次,高考考的也不错,但毕竟隔着这么多年,除了数学,她其他科目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和应届生比没什么优势,相当于再学一遍。
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很少参与什么活动,有时间只想留在教室学习。
而窃喜的是,那时本来打算去的路北倾,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留了下来。
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遇到难点,乔以南时不时停下,偶尔觉察到旁边男生克制轻缓的翻页动作,反倒踏实下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随着走廊的哄闹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笔尖落纸的声音。
以前乔以南没发觉,工作后重回校园,才发现有些体会,只存在于特定的年纪。
就比如,如果喜欢一个人,那就不应该成为阻碍,而是一起向前,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现在过得不错。乔以南想。
那么,未来的你呢?
会不会早就忘了,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
“去呗,”门外涮完墩布回来的几个男生并排走,能听到陈澍软磨硬泡的声音,“留班上上自习多无聊,还得防着老曹时不时的‘突击视察’,跑都没法跑。”
因为现代化达标的要求,学校提前一学期做好了充足准备,从仪容仪表到行为举止,一概严格要求。
楼道打闹或旷课出逃?想都别想。
“你还不敢跑?”路北倾说,“上回自习课出去打球,第一个没影的不是你?”
“那最后不是被抓到办公室教育了,”陈澍表示往事不要再提,“一会儿直接去阶梯教室,找个靠墙的位置一坐,玩手机都没人看见。”
“不去。”路北倾从前门踏进班,把拖把放到门后,眼神一扫而过后排。
乔以南对讲座没什么兴趣,反正未来旁听参加的次数也不算少,自然没动,做完扫除就回到原位坐好。
果然还在。
路北倾耸直背,活动了下脖颈,掩耳盗铃似地解释:“今天作业太多了,写不完,我留下写作业,而且我一会儿我还有事……”
听到这个,唐明哲差点从讲台上踩空:“多新鲜啊,你什么时候写完过作业?”
不都是惯用的选择性动笔,少有的持之以恒好像还是因为他旁边那位……
学习助手。
路北倾:“……”
声音由远及近。乔以南大致听全,似乎有了几分头绪。
除她之外的人,就算是举动和性格完全不同的路北倾,可最后的结论,都同第一次的一致。
不论前期过程如何,同样都是不去的结果。
那样是不是也包括,未来的离开也会……
乔以南分了神。
“啪嗒”一声,攥在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
小时候暗藏的心事没能使她分心,长大了反而容易被扰乱了。
乔以南深吸了口气,弯腰去捡笔。碳素笔掉在桌角,她伸手,那双印象中模糊再清晰的球鞋,又一次迈到她跟前。
像十年前的那个雨天,以及三个月前再相遇的重逢。
骨节分明的手滑过地面,掠过笔身不见。路北倾屈膝蹲下,捡起了那个笔。
“谢……”乔以南说,路北倾也开口:“给……”
下垂的眉眼,对上了帽沿下扬起的瞳孔,分考场单排狭窄的走廊过道,更缩近了这份距离。
乔以南没来由地,控制不住胸腔内的颤动。
乔以南总以为自己心态变了,所以把一切当作过眼云烟,以为过了就能忘。
但只有自己知道,孤身前往异地两千多天的日夜里,想要再见那人的念头,其实一直藏在心底。
想想陶敏女士居然还说她“性\冷淡”,看来她这“痴情”人设伪装的挺好,17岁喜欢的人,现在居然还能在意……
乔以南又一次在这具未满17岁的身体里意识到了自己的年纪问题。
……
靠,现在又在闹哪样?
她在意的那个人,现在可还是个。
未。成。年。
乔以南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取,不可取。
“谢谢。”乔以南坐正,试图放空大脑,停止乱七八糟的思考。
路北倾眨了眨眼:“?”
算了,不这样反倒不是乔以南这个人的性格了。
路北倾踏实坐下,然后才记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旁边坐下的动作很轻,也算是他本人平时的风格。但左边那人是踏实了,乔以南却越坐越乱。
苏芷和李欣怡笑着闲聊准备去阶梯教室占位置,陈澍拉到了本来就打算去的唐明哲。
教室里人来人往,不久之后,就会只剩下他们两个。
乔以南想到这里,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是如何应对的。
怎么越长大越没出息。
根本,坐不住。
……
“李子,你今天头发编的好好看哎,坐后排我总是忍不住看,怎么想起来编麻花了?”前排两个女生准备走了,边收拾边聊天。
“周日要去参加婚礼,可来不及烫发,又怕被学校发现,编几天麻花,再散开和卷发和卷发差不多效果啦。”李欣怡说。
“聪明,哈哈……”
算是,高中生的小巧思。
“一会儿坐中间点的位置吧,没重点的时候我想做张卷子。”苏芷和李欣怡商量,后者也没异议:“好啊。”
旁边座位声停又挪动,但被更大的挪动声盖过。
乔以南“噌”地站起:
“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