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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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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过来时正值午夜,耳听得窗外一片沥淅雨声。
现在是二零一零——平成二十二年二月一日,东京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八分。距离夜神月二十四岁的生日不足一个月。
雨珠被凉风吹卷噼啪打在玻璃窗户上,原先是模模糊糊不甚清楚,而后在耳边越发清晰起来。四周都是黑暗,但在那些个房间角落里,肉眼可见的微弱红光与蓝光缓慢闪烁着,他接近无声地发出一声嘲笑,摄像头显示屏幕那边的「某个人」,他是想看到什么吗?他是想听到什么吗?都没关系了。
尼亚所愿意看到的、愿意听到的,夜神月一样也不会表露。
他重新枕回柔软舒适的纯白色枕头,夜神月刚从梦里醒来,说来奇怪,在这样一个身上六处枪伤,四肢疼痛难忍的夜晚,消毒酒精气味弥漫的病房里,却能让夜神月在睡梦中与死去多年的L罗莱特久别重逢。
L罗莱特第一次出现在夜神月的梦里,他穿着纯白长袖棉衫和深蓝牛仔裤,赤裸双脚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他低垂着头,因而夜神月看不见此时他的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就足够了。哪怕L罗莱特只是沉默无声地站在这里,也能胜过任何不相干的人说给夜神月听的千言万语。
L在夜神月面前沉默了多久呢?
临别时刻,是来自L罗莱特好似叹息般的一句:“你胜利了,月君。”夜神月听不真切,也许L还说了些别的什么,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死人说的话可不会多么好听。但是在他心底浓重的悲哀与愁绪皆蔓延开来,包裹了整颗心房,夜神月意识到:他这辈子只要还活在人间,就永远不会再见龙崎了。
阖上双眼,黑发男子的形象逐渐变得模糊,终于消失不见,而在那消失过的地方,更为刺目的白发男孩的身影越发清晰起来——这真是令人恶心惊恐的怪梦。
他翻身朝向右侧,尽量避免触碰到四肢的伤口,松田那个蠢材导致的枪伤正在全身各处隐隐作痛,又麻又痒,他烦躁地蹭了蹭枕头,卸下了多年来的伪装与担忧,有那么一刻,他会想就这样在温暖中死掉也不错——当然不能了,自醒来开始,漆黑可怖的死神那双血红色双目一直停留在玻璃窗外注视病房中的一切,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夜神月死掉——从另一方面来讲基拉消失不见,他绝难容许再次看到满是善者怨恨弱者哀叹的这般苦难人间。
将眠未眠之时,他的耳边隐约听到从遥远的幼年岁月里传过来的母亲的歌声,古日语配上来自女性特有的缓慢低微的温柔语调,是这世上最好的安魂曲,他听到年轻时的朝日幸子[注1]低吟浅唱:忆往事,情依依,行平居此岁三易。忽焉束装回京去,遗我乌帽兼狩衣。每睹此物心悲戚,偶尔忘怀不须臾……遗物抚览情难却,世间此物最相思[注2]。
他便眉头舒缓,就此沉沉陷入黑暗温暖的旧时回忆里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一双正在抚摸脸颊的手,柔软细腻,是什么样的温柔女性呢?
お母さん?
或许吧,夜神月愿意相信,这是来自妈妈。
[注1]朝日幸子:此处私设夜神幸子的旧姓是朝日。下文的琳达布朗也是如此,私设琳达原姓布朗。
[注2]忆往事……:出自《日本谣曲狂言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申非译)》里的《松风》一篇。作者观阿弥、世阿弥。
《松风》讲述了「在原行平流放须磨时结识两位渔家女儿,一名松风,一名村雨。剧中描述二渔女对行平的真挚眷恋之情。」(摘自《日本谣曲狂言选》原文。)
在原行平:日本著名歌人,官职为中纳言。其弟在原业平为日本六歌仙之一。
“行平居此岁三易”即是在原行平在此居住了三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