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翡有个姐姐》林月读

31、蒹葭苍苍（二）

　　见沈天枢出手，谢允只得隔空打出一掌，推云掌的禅意袅袅，沈天枢被逼着偏移了两步，不屑的很，“强弩之末。”
　　童开阳眼睛一亮，再不迟疑，重剑冲着赵渊就要砸下去，沈天枢的手也就要捏住谢允的脖子。
　　一把长剑将童开阳穿了透，即便如此，长剑的去势仍不减，直直将童开阳带出好远，将命悬一线的赵渊救下！
　　是，饮沉雪！
　　与此同时，承影剑直直砍向沈天枢，光与影，霜与雪，一时交错，迷花了人的双眼。
　　周珍止不住后怕，刚刚差一点，就差一点……
　　沈天枢如今堪称顶尖高手中的顶尖高手，承影薄薄的剑身发出铮鸣，那是生死之敌。
　　有的人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今虽然道高了不少，可是魔更高了不少。
　　沈天枢是认得她的，这位山川剑当年在华容城一招“音声和”，将他肩膀捅了个对穿。
　　“山川剑？当年没杀你，真是大幸。”沈天枢眼睛一眯，显然他也看出来周珍的实力，二人是在伯仲之间！
　　沈天枢此时已经接近于武痴，在华容城的时候没能堂堂正正的和当世最后一个高手段九娘较量，让他遗憾了很久。
　　如今，周珍接上了父辈的使命，那并不宽厚的肩膀已经扛上了芸芸众生，手里的剑也如臻化境。
　　扬州的驻军已经赶来，更莫提周珍也带来了一群江湖义士，周翡，木小乔，霓裳夫人，杨瑾……多少人都来了！
　　北斗其他的黑衣人被这些人缠住，沈天枢的“棋步”天下无双，周珍也走起太极两仪阵，两个当代绝世高手在这条小巷子交上了手。
　　围棋有三百六十一子，每一子都蕴藏着千万般的变化。
　　沈天枢左移半步，手轻轻推向周珍，在外人看来，这只是轻轻的一推， 周珍身在其中，自然能看到蕴藏的万般杀机，她换了姿势，一招“黄河悬”砍出！
　　黄河怒浪连天来，大响谹谹如殷雷。
　　沈天枢避开这一招，另一招袭向她窄小的肩膀，“黄奇”却让他无法再前行。
　　黄山三十六峰豪，南照城楼百里高。
　　沈天枢的招式一招快过一招，山川剑最后一式，“长江灭”终于乘着银河而下。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江南的雪依旧稀稀落落的下个不停，可是落到这个小巷竟然被高深内力激的全都成了暴虐的北地风雪！
　　最美的山川，带着最深的离恨，穿越了世世代代，为所有枉死之人讨一个公道。
　　不知为何，承影剑忽然和熹微起了什么感应，剑铭微微松动，竟是从中分裂出一只剑柄！
　　沈天枢一个不小心被一道光擦伤，他失声喊出，“含光！”
　　相传，商天子三剑中，承影剑与含光剑乃是一对双生剑，只是承影有形，含光无形，因此世上只得流传承影而不见含光。
　　如今这不知尘封了多久的绝世名剑问世，可能是因为知道那个人要离去了，打算和承影一起为他唱响一曲挽歌。
　　周珍发丝飞舞着，“熹微”剑被她束在白衣一侧，不看她手里承影剑的话，几乎是要乘黄鹤而去，飘飘然羽化而登仙。
　　极写意，极仙气，极耀眼。
　　大雪纷飞，万籁俱寂。
　　这是谢允眼中最后的景象，得见熹微之光如含光，实乃此生大幸。
　　谢允心跳缓缓停止，他轻声喃了喃，根本没有出声，可是神情中好像含着几世的坚定，“等我啊，等我二十年…”
　　一个红圆的茱萸飞下来，其后一只“大蛾子”不知从何处落下，落到周珍和沈天枢的中间，却不搭理周珍，直接朝着沈天枢的脖子招呼去了。
　　沈天枢吃痛，一掌将“飞蛾”胸腹打穿，内脏飞到周珍脚下，周珍被这突生的变故搞的傻了眼，呆呆望向那“飞蛾”。
　　一股黑气顺着沈天枢的脖子向外四散，这最后的北斗的血肉煞时被那黑气吸的干净，转瞬就只剩下皮包骨，倒了下去。
　　“飞蛾”身上像是洒了火油，一瞬间便燃了起来，轰轰烈烈的将这世界所有的罪恶烧了起来。
　　周珍认出来了，是殷沛。
　　殷沛挣扎着爬到离她最近的火圈之处，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先将武林甚嚣尘上的山川剑鞘扔出来。
　　然后又悠悠的递给她一个满是油光污渍，十分陈旧的拨浪鼓。
　　最后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串茱萸卸下交给她，嘴张了几回才开了口，“你不喜欢涅槃蛊，我也怕它伤着你，这不，给烧了。”
　　他头上如今只剩一张皮，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不想吓到妹妹，他拿布捂住自己的脸，声音沙哑极了，“我，我报仇了，我不负殷家之名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唤我一声阿兄？”
　　拨浪鼓是十几年前殷家被灭前夕，殷沛千挑万选来送给妹妹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几尽哀求，“妹妹……能不能…唤我一声阿兄？能不能，带我回芦苇荡啊？”
　　茱萸，是他不能和妹妹相认时的唯一寄托，他总是告诉自己，等仇报完，他就和妹妹相认。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妹妹，我盼你，盼你盼了很久，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听你喊我阿兄，就想跟你回芦苇荡了。
　　雄雄烈火烧，冥冥黄泉到。
　　周珍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却被火墙挡住，她哽咽至不能自已，好久才喊了声，“阿兄。”
　　也不知道那个该听的人有没有听到，他已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了。
　　应何从终于赶到，在周珍旁边为她解释，“这个疯子，用自己身上残存的蛊毒养着那母蛊的尸体，叫那母蛊上残存的毒液源源不断地为他所用，把自己养成了一只蛊母！”
　　周珍没心去听那些解释，她如今六识极其敏感，她还知道，有一个人，已经停止呼吸了。
　　应何从捶胸顿足，“这个殷沛放什么火啊，不然取了他的心头血，兴许还能救救那个透骨青呢！”
　　周珍猛的抓住他，不敢相信的问他，“你说什么！”
　　“以毒攻毒啊！可是现在殷沛都烧成渣了，是谁放的火啊……”应何从的声音离周珍越来越远，她又一次看清了四个字。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阴差阳错！
　　从含光剑里飞出一道极不起眼的光，射向周珍的眉心，前世之事走马观花的在她的脑海里重现，最后也停在了那味当归上。
　　大雪纷纷扬扬，周珍忽然哭又忽然笑，好像是疯了一样将殷沛的骨灰收起来，自己背起那毫无声息的人向前走。
　　终于赶到的大内高手将她层层围住，谢允生前毕竟是端王，更是险些成为太子殿下，怎能容他人带走尸骨！
　　木小乔一巴掌呼飞一个，还带着戏腔唱出来，“不知好歹兮～”
　　霓裳夫人拉着周珍的胳膊，“珍丫头，他已经去了，你就……”
　　杨瑾砍下一个脑袋，“你们这些大内高手刚刚死哪里去了？”
　　周翡跑过来，见到这场景险些哭出来，“阿姐…我，我帮你！”
　　周珍瞳孔极黑，她横起熹微，一句话也没说，所到之处无人能敌，更何况还有破雪刀在一旁帮助，大内高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走。
　　她轻轻拂过谢允的脸和怀中的骨灰盒，“是我，我，我带你们回芦苇荡。”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个白衣纷飞的翩翩公子和一个腰配茱萸的小子同时笑着向她招手。
　　“珍珍！”
　　“妹妹！”
　　这一去，就是一整年，和曾经的场景相似，如今又是一个人，独守承影与含光了。
　　一年后山川剑拿着一柄名不见经传的“熹微”号令江湖，多年后江湖都流传着这位山川剑的故事，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身在庙堂，却能号令江湖的大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至于二十年后，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