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里七殇(GL)》猫捕雀

3、vol.3

　　当索然被老板娘敲门的声音震醒的时候，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半整。

　　她不由得转身向身边看去，空无一人。不由得伸出手抚在枕头上。冰凉凉的触感，已经离去了很久。她转头向旁边近在咫尺的破旧窗户外望去，灰蒙蒙的天，隐晦的阳光躲在云层里，她略微笑了起来，没有成型就消失在了嘴角。

　　和老板娘说清楚之后洗脸收拾东西，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破败的旅馆。她停在离旅馆不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小的三岔路口。

　　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哪一个，也不知道该要去哪，不知道这其中的哪一条能把她带到哪里。沉闷的天气让她有些微的烦闷。回头望了望旅馆的门，踌躇了一下转身向前走去。

　　其实她是想知道姚关是不是还在那里。还是在她早上沉睡之际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竟然没有勇气去探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哪怕是走到隔壁敲一下房门。

　　沉默的向前走不觉得有些气馁，可是她却对自己无能为力。是的，她没有勇气，没有坚韧，她不知道自己因为缺少这两样是不是曾经失去过很多东西，和一些人。现在她却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她是善于自我安慰的。就像孔乙己说自己是窃，而不是偷。虽然无异于掩耳盗铃。可是她还是在饥肠辘辘之后的一顿饱餐加一杯冰饮里让自己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没有遇见姚关之前的，属于她的平静。

　　她没有过远行，甚至连离自己家步行四十分钟的公园二十二年里也只去过三次。她讨厌人多的聚集，也讨厌陌生。那些毫不熟识的地方，被无数的陌生气息所环绕，让她无端总会生出恐慌的感觉。可是每每有的时刻，某一些的夜晚，就像是十五岁在寄宿学校那样，晚上逃跑出来，在大街上慢慢的步行。很慢的，数着明亮高大的路灯。

　　沿着一条宽广寂静的柏油路走着。没有人陪她，她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遇到大雨的夜晚就躲在商店的台阶下躲雨。狂乱的风雨让她瑟缩着身体，心里的憋闷想要倾吐。可是她又没有勇气让自己暴露在夜深人静的风雨中。只是蹲在那抱住自己发呆。等待天亮，等待雨停。

　　三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来到了市区，喧闹的各种声音把她的思绪从那个安静又略显寂寞的镇上拉了回来。陌生的地方她从来是不辩南北的，当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找不到自己想要停留的地方时，招了一辆计程车来到了汽车站。同样的喧闹，可是即将能够摆脱的轻松让她不再计较这些。

　　呆在候车的地方安静的坐在那里。她坐了一个半小时来想自己要去哪，可却因为耳朵里的歌声旁边的人声没有集中注意力，或者是她本就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她把望在远处的目光收回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三个女生，学生的样子，单纯，笑的无所顾忌。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可以去哪里。

　　这是她第一次乘坐长途汽车。虽然车内的环境很干净，也有足够的冷气，可是长时间的坐着让她不免烦闷起来。而这一切却让她在看到了那连绵不绝山脉时把一切的疲惫都丢在了脑后。

　　她看到了远处绿的有些模糊的黑色的山体，不时从下面飘出一些直直的烟雾。处于高速公路下面零星不多的宅院分布在山下，有些房子甚至就在山下一些坡度里建成。

　　她看着飘出烟雾的那家院子发呆。她曾经告诉原慕，她的愿望和爱的人，在一个安静的小镇，开一家小店铺。她们相亲相爱，然后过一辈子。

　　原慕对着她笑出声音来，看着她的目光从不予苟同转成了微微的怜悯。

　　汽车的高速让那些臆想转瞬间被掠到了脑后，高速公路上的荒芜，让她有些困倦。可是却不愿睡去。终于不久之后汽车停在了一个加油站旁。该去洗手间的去解决，其他的原地休息。

　　她走到加油站休息室旁的墙边，从房屋间隔的缝隙间吹来阵阵的风，把她的衬衣吹的哗哗响起。她背过风点了一根烟，靠在墙上。一天的疲倦让她的神色多了些，浓浓的吸了一口烟，重重的吐出。就像深呼之后的叹气，瞬间让她轻松起来。

　　她喜欢在抽烟第一口的时候重重的吸进去，然后吐出。那样会让她全身都清澈起来。一根烟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对于嗜好抽烟的人来说。

　　在看到其他人已经陆续回到车上的时候，她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把脸，用水润了下头发，然后回到了座位，片刻的休息让她回复了精力，也眯上眼决定休息一会。

　　她只是想要眯一会。可是却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梦。梦里有很多的人，从来不靠谱不相识的那些人一下子在梦里聚集到了她的身边。她爱过的，她已经不爱了的。和那些早已经远离她的生活连记忆也模糊了的人。都来到了，像是回应了一场邀约。

　　梦里的她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以至于当她在梦中开怀大笑转身时，对上了一张苍白的脸，近在咫尺的脸，映在不知何处的蓝色荧光里。盯着她目不转睛。

　　索然从梦境里被吓醒。

　　她知道她梦到了姚关。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梦到姚关。突兀的让她的心在这一刻还在怦怦直跳。

　　夜色已经浓重的铺天盖地，车里的灯已经被关掉了，黑暗里她甚至看不清楚车那侧的人的脸。她把脸贴在玻璃上，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外面。一排排高大的桐树，隐藏在黑暗里的农田。和偶尔经过的远处的看似不大的模糊的山。

　　她有些不知所以然，梦境的杂乱让她的头隐隐的疼起来，甚至带了一丝昏睡醒来之后的迷惘。她希望下一刻就是到站。可这仅仅只是希望。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场需要她跨过一个省才能够到达的旅途。而这旅途的终点，是一所被古城包裹着的大学校园。

　　索然不知道她的到来会不会给她将要见的这个女生带来一丝的震惊。

　　是的。震惊。

　　她们从来都只限于网络。有时候彼此有些话想要说就发来简讯。从没有过太无聊的对话。而这也是索然决定来找她的原因。

　　见面与否对她来说从不是重点，她只是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想要感受一点人气，让自己熟悉的人气。

　　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冷了。

　　索然终于乘坐着公车来到了位于郊区的大学，正值周末的校园因少人而显得清冷异常。她等在门口很久。最终有点不耐的背对着校门站在路边，看着对面一家店铺发呆。

　　就像所有人想像的那样，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回头，她便看到了这个从始至终都略显温柔的女生。她笑了一笑。然后抬步走进学校。

　　春末夏初的校园里，弥漫着或浓或淡的香气。很像她中学时候学校附近的那种香气。到了夏天，随处都可以闻见。

　　她很喜欢这味道，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香。当她询问过别人无果之后，就再也没有寻找过答案。

　　如果追求也没有答案，那又何必费神。

　　她想起当初第一次闻到这味道的过往，却忽略了身边的女生。

　　她在看她。她说：我是闽杨。然后微笑。

　　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笑容。索然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能够这样温柔的笑出来，而自己却不可以。至少在她自己对着镜子想要笑给自己看的时候，从来没有过温柔如水。

　　闽杨带她去吃饭，然后讲述学校里的班里的趣事。然后去打桌球。闽杨的技术很好。虽然只是跟着混，送分给她。

　　她时常望着闽杨出神，在闽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其实她觉得她也应该多跟她说些话的。可是那些网络里聊过东西面对面的时候却让她觉得难以开口。她不习惯面对着别人讲述自己的心事，那会让她觉得尴尬，也会让她也觉得无处藏身。

　　闽杨的同学也来打球，和她聊天。索然靠在球案上看着那几个充满年轻朝气的女生，闽杨和她们相比要文静许多。依然也是对着她们温柔的笑。

　　索然走出球厅，在门外略暗的墙边点了一根烟。她转头看进球厅，忽然觉得闽杨的笑就像一个牌子，看的越久越觉得机械化。她有些明白了闽杨，她的过往，她的从前。毕竟没有一个人活二十多年是靠单纯过日子的。

　　想通了的索然才终于改变了对闽杨柔弱无辜的小女生印象，而这份懂得，也赢得了闽杨对她从始至终的情感。不是爱情却比爱情坚定，不是友情却比友情浓厚。以至于在数年后的另一场离别，闽杨留给了她一封很短的信，：

　　“有时候我多么的羡慕你，我像是躲在一个孤独的城堡，只有我一个人在，我也不愿意让别人来闯入，我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伤害存在。可是我忘了这世事从来都是多变的。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在你觉得自己已经装备的无懈可击的时候忽然就出现了。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就像你。
　　我向往着能够像你一样不顾一切的去奔向自己想要的，去追寻，飞蛾扑火一样的不顾一切。可是我没有勇气，我害怕那样会让自己尸骨无存什么也不剩。
　　所以我只能看着你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生活，新的，自由的，为你开心，也为自己开心。你仿佛就是我希望的所有，你能够幸福就已经是我最大的安慰。
　　你告诉我要坚定，告诉我要爱自己，告诉我情感，告诉我如果爱一个人，告诉我怎样让自己变的更好，所以对你指引我心的旅途的你，索然，我的心，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你说有一天再也不需要我。”

　　索然从不觉得给予是多么神圣的事情，不管是给予别人信心，温暖，还是爱。也从不想要去从中得到什么。

　　她觉得闽杨是个好孩子，甚至是值得她来怜爱，值得她用自己的温柔来抚慰的。她可以为她做很多，只要闽杨说出来。而她也知道，闽杨要的，只是一个心，用来温暖自己。而这无关爱情。

　　当索然觉得该离开了的时候，闻到那飘荡的香气却又舍不得起来。这香气的缠绕让她觉得心像是满的，很满足。她也有点舍不得闽杨。坐在操场上她听闽杨回忆她的家乡，回忆她心中写过的那些片段，即使这是自己早已知道的，她也仍旧不介意，

　　回忆是温暖人心的东西，当你觉得它对自己是良性的时候。

　　她很认真的听着，她没有像自己曾经回信中那样对闽杨说真想去她的家乡看一看。可是她却是这样想的。她在构思那样的画面，似乎不用深想就浮现在了脑海。她想像着闽杨游荡在那片山野的身影，孤单又带一点落寞。期待还是什么，也或者是一个没有目标的等待。

　　索然曾想过要把自己遇见的这许多人都记录下里。可是每当她对着电脑的时候，那些过往的声音，曾经的脸庞，就变成了梦魇一般的东西。

　　她认为没有什么比记录更能永恒。可她想要写，却不愿意回想，反反复复的几年间，竟一个字也没有留下来。

　　她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两个墓。一个用来埋葬破败的躯体，一个用来埋葬荒芜，埋葬过往。打开看，便只有一具白骨，和一棺污浊的空气。

　　这才是终道。才是她想要走到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