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时知日不知你》沙硕

25、第二十五章

　　她不再喝酒，或者说，不再永无止境的喝酒，尽管没有找到其他替代方式，但酒精可以带来的东西她已不再需要。
　　毫无疑问的，是那一晚给了她力量。在逆流的时光下，她以为他们的爱情只剩下腐朽，却不曾想它还能开花，就像一颗种子，经历了一个严冬的蛰伏，重新焕发生机。
　　她不能确定这是短暂的，还是悠长的，至少目前，她不想再让酒精偷走时间。
　　受时间和空间的影响，酒精对生理还构不成依赖，只是在心理上很难戒断，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情不是刷牙洗脸，而是习惯性地跑到小区超市买酒。
　　她颇费了些功夫用在自我克制上，说来可笑，这些年，她几乎忘了克制为何物，既而实践起来才发现，克制真他妈的难。
　　她只好切断自己的经济命脉，同以前一般将手机丢到洗衣机里灌水旋转。经过了一段尚算艰难的时期后，她成功戒掉了酒瘾。
　　在清醒的状态下，不可避免的会想起叶辰瑞，响起他的话，想起他在耳畔的呼吸，不过，那个美丽的夜晚一直支撑着她，坚持这段已然不算漫长的守候。
　　是的，不知不觉中，她的等待只剩下了365天，在2018年12月22日，叶辰瑞将会重新回归她的世界。
　　为了度过这些时间，她以倒计时365天开始计数，并对每一天12个小时进行分割，同时以图表同步记录。
　　刚开始，她只列出倒计时的天数和那一天里的12个小时，从1到12排列，然后每过一个小时，便划去对应的时间数字。
　　渐渐地，她会在每一个时间数字的后面加上一行事物气候的变化，比如云层的透光量、植物摇摆的次数、路灯的影子长度等等，六个月后，她可以通过观察太阳投射下的植物影子来判定时间，看云的状态简单识别天气的变化。
　　在事物变化的下一行，她还对人群的行为逻辑进行观测，比如卫琳瞪眼睛的次数、赵宇的啰嗦系数、吴钊与韩妙仪的调情率等等，相比前者，后者毫无逻辑可言，更像是动物园里各种动物的杂交。
　　在图表的最后，她又增加了一行，来记录自己每一天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对应点下的心情状态，以确保大脑能够清晰的完成时间倒计时。
　　倒计时280天时，宋朝晖的初恋男友纪浩哲率先回归，同时，他也是叶辰瑞的最佳拍档，一回来便上演了分手大战。
　　他们的分手大战发生于大庭广众之下，以一种极端热烈的方式结束了长达四年的爱情长跑。
　　以前，她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分手，作为朋友，她不可避免的对此锲而不舍过，可照她以前的大脑，这恐怕永远会是个秘密，但现在，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每年的9月28日是宋朝晖的生日，为了感谢她的父母在这一天生下了她，纪浩哲自和她搞上以后，每年都会倾家荡产的为她庆生，2019年的生日派对应她所愿在酒吧举行，他邀请了所有——除远在他乡之外的好友前来参加。
　　理所应当的，唐璌和林越一起参加了宋朝晖的生日派对。当然，她是一点儿也不想掺和的，可耐不住宋朝晖一个小时三十次的电话骚扰。
　　一如既往的，她早已记不得派对的细节，然一置身其中，过往的记忆又被悉数唤醒。不过又增加了些别的东西，酒吧里的氛围令她怀念，如果不是林越在身边，她肯定要进去扭上一扭。
　　酒过三巡，一切都渐入佳境，气氛热烈的几乎可以自燃，宋朝晖更是开心到不停与朋友拼酒，当纪浩哲扬声要求大伙儿安静一下且听他一言时，唐璌举手表示要去卫生间。
　　好戏从这里开场，这一天也是纪浩哲向宋朝晖求婚的日子，可惜，他的戒指终究没有套住宋朝晖的一生，反而被当众拒绝，以致恼羞成怒，掀了桌子绝望离去。
　　唐璌并不想重温他们二人感情破裂的现场直播，只好找借口躲开，可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躲避非但没有逃过这一过程，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将自己卷入其中。
　　她在卫生间里待足了时间才出来，不料推开门就在走廊上偶遇正在抽烟的纪浩哲，或许也算不上偶遇，因为甫一见到她，纪浩哲当即掐掉烟头迎了过来，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的让她离宋朝晖远一点。
　　这样的变化始料未及，他的开场白更是咄咄逼人，尽管很清楚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但她不明白为何会在此时有此一出，按照事件的发展，他应该消失了才对，怎么会在这里同她叽叽歪歪。
　　屈从于好奇心的诱惑，她问他理由为何，可是，他一改之前的强硬，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些令他自己进退两难的废话：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非常对不起，一会儿回忆往昔，一会儿又畅想未来，就是不切入重点。
　　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更像是在发泄，言语中的苦涩和无奈扑面而来。
　　看在往日的同学情分上，她有些于心不忍，却始终没有应他所想。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她选择了最为稳妥的装傻。
　　然而，纪浩哲却不买账，也可以说是已经神经错乱，一而再再而三地变脸，非揪着她要她给出远离宋朝晖的承诺不可。
　　她很想给他一拳，但忍住了，在他像个变态似的强行拦住她的去路时，她果真给了一脚，不遗余力地踹在他的□□上。
　　最后，纪浩哲捂着□□跟在她身后，一瘸一瘸地回到了派对现场。
　　正在这时，半醉半醒的宋朝晖缠着林越，要他为她的生日献上一曲，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跟着一起起哄，林越只好接过吉他，轻轻拨弦，开始了他的演唱。
　　灯光暗了，恰好将唐璌和纪浩哲掩藏在黑暗之下，谁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归来。
　　歌声在流畅的音符中响起，唐璌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纪浩哲也在对面落座。
　　黑暗中，有几束光在黑夜里流转，宋朝晖的神情暴露在偶尔扫过的光影下，不加掩饰的爱意从她的眼中透出来，任谁都能看懂，不过，除了唐璌和纪浩哲，谁也没有那份闲心。
　　相对于唐璌的平静，纪浩哲的反应可谓是冷漠，与他从前的那副火爆性子全然不符，完全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她所熟悉的气息——阴森、恐怖，如果此时在他的心中点上一把火，他很有可能会在这里制造一起或者两起杀人事故。
　　这一定是一出绝美的好戏，只是她最近修身养性，暂时不感兴趣。
　　不过，在纪浩哲看来，她的平静也是一种绝对的不正常，至少不符合她在他印象中的形象——细腻敏感，除了最简单的解释——她早就知道宋朝晖的心思，别无其他。与她的置若罔闻不同，他直接抛出了内心的想法。
　　“你明明知道，却一直装傻。”纪浩哲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了。”
　　“从我知道，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时候。”她说。
　　“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些同学里唯一没有改变的。”纪浩哲说。
　　“其实，我是这些同学里变得最多的。”她说。
　　“你忍心看着她继续这样下去吗？”纪浩哲说。
　　“等我结婚了，她就会离开。”她说。
　　“第一次发现，你的心竟然这么冷。”纪浩哲说。
　　“我倒是可以成全宋朝晖，”她说，“你呢，你舍得放她离开吗？”
　　纪浩哲沉默下来，转而望着林越。
　　林越的生日之歌进入了第二段高潮，温柔的歌声如细雨般侵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令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林越在音乐上的造诣非同一般，只要对着话筒，世界就是他一个人的，在他的歌声下，很少有人可以轻易逃脱。
　　她也是。说到底，在自然界中，嚎叫是动物求爱最典型最有效的方式之一，雌性天生对声音情有独钟，就是因为他的歌声，她才无可救药地答应了他的求爱。
　　在她以为，纪浩哲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来，在灯光亮起的同时，大步流星地走向宋朝晖，他的眼神执着又慎重，以至于人群自发的为他让出了一条路，往事就在此时以一种迥乎不同的方式展开。
　　他问宋朝晖愿不愿意嫁给他，即便现在对他没有爱情，但他愿意用一辈子来等待。遗憾的是结局却一如当初，宋朝晖还是拒绝了他，她的拒绝如同老鼠遇见了猫，全身虽在颤抖，声音却掷地有声。
　　纪浩哲并未像从前那样掀桌，而是轻笑了几声后昂首离去。走之前，他朝来时的位置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唐璌收到了他的示意，不免也被感染得笑出声来。
　　在纪浩哲单膝下跪时，林越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他也收到了纪浩哲的眼神，可是不明所以，在听到她的笑声后，更是一头雾水，只好就此询问唐璌。
　　唐璌并不想满足他的好奇心，只是从过路的服务生的托盘里顺来一杯鸡尾酒，一饮而尽后，她丢开杯子，对他说：“帮我个忙，把朝晖送回家，再帮我好好的安慰安慰她。”
　　此时此景，这个请求可谓是诡谲，从女朋友口中听到，更是令人捉摸不透，不过她没有给他提出疑惑的机会，而是用了个相当完美的托词：她要去开导纪浩哲，便潇洒离开。
　　今夜，纪浩哲的做法出乎她的意料，算是条汉子，够爷们，够魄力。那么，她也不妨做一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给宋朝晖和林越制造点儿暧暧昧昧的独处机会，也算是一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