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尾地鸦》平芜碧深

2、救援队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屋子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头顶深处，就像是一束聚光灯只打向刚才沙发所在的地方。
　　沙田子惊呆了，因为他眼前所见的居然是女子生产时的场景。而且这女子显而易见，就是刚才那名老太太，只不过是年轻版的，正躺在沙发上痛苦地呻吟着。而刚才的那个老头也已化身成青年模样，此时正心疼地蹲在妻子旁边，双手抱着妻子的右手温柔地说些什么。
　　妻子的肚子大如磐石，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可以明显看到里面的“东西”正在翻滚踢踏着，仿佛已经等不及要撕开母亲的身体爬出来了。一阵恶寒慢慢爬上沙田子的背部，此时他已经完全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但如何破解当前的困局，显而易见他还没想好。
　　萤鬼智商不高，又或者和其他出身密林、凶名在外的生物相比，它已经算是极其温和的了，毕竟人类早就掌握了它的致命缺点从而躲避被它寄生，近几年来几乎没有人中过萤鬼的圈套。按照常理，被萤鬼寄生的人死后哪怕变成亡灵状态，也不会有编织怨网的能力和本领。因为在被萤鬼逐渐侵蚀而死去的过程中，他们本不应该感受到了横死的痛苦，从而也就没有足够的负面情绪支撑他们编织怨网来捕获猎物。
　　但是现在，浓浓的不甘和恶意裹挟着黑暗中的浓雾正一步步向沙田子紧逼而来。看来，老头刚才说的是真的，妻子因原本的重伤在生产时而死去，而他也随后——
　　不对，妻子死了尚情有可原，为什么丈夫也死了？难道是自杀？还是说有外人的力量干涉了他的死亡？
　　很快沙田子明白了，因为妻子生产了。一个怪物从她敞开的双腿中慢慢爬出来，丈夫也缓缓站起身，而妻子却不再有动静了。危机感在心头大鸣，沙田子知道这马上就是谜题破解之时，也明白怨网中的杀机马上要凝聚成实体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鸣镝声远远地划破空气，房屋内的场景再次一变，他又回到了原来的房屋内。
　　又是一次心悸，他并没有像他原来感知的那样已经跑到了门口，而是还站在沙发前，和老太太翻白的瞳孔对视着。求生欲紧急唤醒了他的一切身体机能，不待细想，沙田子猛地一跃跳过茶几直奔门口，打开房门几乎要跨出去的同时，身后传来凄厉的叫喊声几欲穿破耳膜。
　　第二声鸣镝声再次划破空气，距离沙田子已经很近了。这是救援队来了，他们在确认方位，只要第三声鸣镝声发出，就代表他们到达了地点，只不过出了这屋子后应该沙田子就听不到第三声了。鸣镝声一般来说只有持救援信号的人能听见，而且是能够穿越一切屏障直通等待救援的人脑中，无论你是在深海里、沼泽中、流沙里，还是在怨网里，都能够一瞬间到达脑海，唤醒人最深层的意识。这也是为何沙田子能够破局而出，毕竟怨网归根到底还是处于操纵人体意识的东西，制造真实的能力，并不为其所有……至少是大部分怨网是这样的。
　　只不过沙田子避救援队还来不及，而且又没有昂贵的救援信号可以使用，能听到救援队的鸣镝声应该是拜那间诡异的屋子所赐，看来他真是冤枉人家了，之前那老头说的确实是真话。现在是前有追兵，后有猛鬼，半道上还得提防救援队，沙田子跑出楼的那一瞬间还在想，今天这么倒霉，到中转站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不过他没能想到，今天倒霉到，能不能顺利到中转站都是一个未知数。
　　第三声鸣镝声已经到了，近在耳畔，而沙田子前面也的确有两个身着救援队服装的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头顶上都带着专门制造的透明头盔，最外一层是防护层，具有相当强悍的承重力和防爆破力，曾有救援队员在爆炸中心附近，抢救时除头盔外身体已经是四分五裂，一片狼藉，唯独头盔完好无损。第二层是氧气供给层，里面富含可以制造氧气的菌落，第三层是过滤层，会自动过滤除了氧气之外的气体，可以隔绝任何有毒气体的侵入。红蓝相间的衣服紧贴着他们的身形，看似轻薄的衣身可以抵抗住1吨的重量，不惧水火，抗雷击（别问为什么），防虫蛇，一穿上去就会根据使用者的身体线条自动伸缩调节。这是科研部今年的两个大手笔，不过越成功的发明，就越有让人哭笑不得的缺点，比如救援头盔戴上后不便进食，救援队员都会选择在出任务前提前注射能量剂或引用能量血清；又比如救援服为刀枪不入没有拉链，每次救援队队员想五谷轮回解决内需时，都需要全身脱下方能进行。总而言之，这款配套的救援装备对人生理需求的限制达到史上最高，不过这也是因为去年救援队员的大量伤亡而采取的积极补救，毕竟这世道，人可贵着呢，培养一个救援队员出来，可不是什么喘口气就能干的事——
　　“你，你，你就是发出求救信号的人吗？”那个矮胖子有些怯生生地问道，恐怕是个候补的新人。
　　“不是，刚巧路过。”沙田子冷冷地回到。
　　“等，等，等等”矮胖子又说，“那那那你知道是，是是谁求救吗？
　　“上面有对亡灵夫妇，在和我撕破脸皮前和我说，他们之前向救援队求救了，只不过是在几个月前。”沙田子用手指了指楼上，这幢老旧居民楼又回归了寂静，在沙田子的眼中（附带生命探测器），楼内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的存在，随后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萤鬼，它彻底失去了光芒，身体也缩小成了一根小蜡烛，而不是油腻腻的老台灯，到现在为止这个小家伙还没开过口，等会没事了一定要逮住它好好问个究竟。
　　“几个月之前？”瘦高个终于开口了，“我们是在五分钟之前收到的救援信号。”
　　沙田子闻言皱眉，救援队并没有欺骗他的必要，正如他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今晚之诡异，透露着处处不寻常，但他不愿与救援队多打交道，淡淡颔首说了一句：“那我就不知道了，告辞。”说罢转头就走，不给救援队两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但他往黑暗中刚走了几步，从遇到老夫妇以来心中一直盘亘不下的念头终于浮上脑海，大骇之下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这局的钥匙已经赫然在握，但破局而出还需小心谨慎为上。不敢让身后的人得知自己的异样，他佯装犹豫了一下，顿住脚步直接回头。那两名救援队员并没有在原地，当然也没有进居民楼，相反他们和沙田子的距离反而更近了。在僻静荒凉的静和小区，夕阳早已下山，没有电力供给的废弃居民楼成片沉默地伫立着，审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或者只能说，一个——毕竟他们俩已经反客为主了呢。
　　“诶对面的那两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能不能麻烦你们俩帮帮忙？”
　　“什 么事？”那个瘦高个缓慢地开口，目光直直地胶附在沙田子身上。沙田子却佯装不知，反而向他们俩快步走近了几步，然后在隔着1米的地方停下来，这个距离不论是要逃脱还是攻击都相当不利，而沙田子恰好擅长的是远程攻击。
　　“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死的呀？”死字刚一出口，沙田子就感觉身边的温度低了好几度，夜色愈发浓重，恶意也被赤裸裸地摆在他们中间，而短短的1米距离却没有人再挪动过，仿佛这是一条约定俗成的没有架桥通行的护城河，大喇喇地隔绝了两方的交手。
　　“我，我，我们没有死，我们是来救人的！”矮胖子急着开口，又是一连串结巴开头。而瘦高个却没有说话，而是用一只手紧紧攥住矮胖子的手，那个用力的劲道脱了衣服就能看到青筋炸裂游走的样子。
　　“程程程哥，疼，疼，疼，快放，放手！”矮胖子身体颤动起来，想必是真的疼到了，不断求饶着。而瘦高个淡定地放下挟制矮胖子的手，“看到没有，他会痛，而我知道轻重，我们是人而不是鬼。反倒是你，更像是鬼一点。”
　　“他的确不是，你才是。”沙田子自信一笑，“生前正直善良的救援队队员，如今却沦为这张怨网的一小部分，真是让人惋惜呀。”
　　“你你你别胡说，程哥是是人，不是……”矮胖子不相信地开口，企图辩解一下。
　　“从我走进这栋楼开始，又或者从我躲避追踪踏进这个静和小区开始，我就陷入了怨网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中。不过你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我也不是正常人。”
　　沙田子指着自己的心脏说：“父亲给予了我100年的生命，但我的生命周期和人类不一样”他微微一笑，克制而又礼貌，“我每过3年就会进行一次维修，相比于微不足道的人类，我克服了衰老和疾病，克服了欲望和情感，我是绝对理智的存在，也是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不被寄生，不被攻克，不被毁灭的存在。”
　　“作为黑暗的仆人，怨网的节点，灵魂的沦丧者，如果你听说过我的尊号，你应该称呼我为Satin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