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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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澜独坐镜前，奋力往面上敷十八年前茂哥儿留下的那盒劣质香粉，寻思在女儿面前留个好印象，香粉落入面上的沟壑，积攒起厚重的灰，肮脏不堪。
镜子已经磨花，镜中的他面上敷着′，扭曲成混沌的一团白。
从他女儿出生至今已有十八年。
十八年他始终呆在这小小的院中，不曾离开一步。茂哥儿所住的那间小屋有人来，也有人走，那些新人与他一样不可离开小院一步。他再也无法知晓外面的世界成了何种模样。只凭借早来几年，凭借曾去过京城，他竟也成了“老资格”，可在新人面前威风几日。
——终究只能如此。
距他上一次陪侍小孙小姐是近十九年前。
十九年。
睡不着时，查澜就抓一把石子丢在房间，在黑暗中摩挲，将石子一颗颗捡起。若再睡不着，那就再将石子抛出，再捡起。
近七千个深夜，他始终如此度过。
他曾经的风流韵事早已被时光撕碎。
长溪镇无人记得他。他曾以为被人欺凌是最苦之事，如今却觉无人记得才是最苦。他就像一粒沙，混入尘土之中任人踩踏，却无人知晓。
然而，林林总总在今日皆成过眼云烟。
他女儿，中了榜眼。
已是耄耋之年的赵士绅今日大摆宴席。
鞭炮声，喝彩声，整个长溪镇比过年还要热闹许多。
查澜今日吃的菜也比往日多了好几道，甚至得了一小壶酒。
可他只想见见女儿。
十八年，他连只知道小名叫敏儿，大名不知。模样不知。高矮胖瘦不知。那女儿是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亲，是他唯一可依靠倚仗之人。
可他女儿不承认自己有他这个爹。
她的爹，是小孙小姐的正夫。
查澜朝脸上用力拍着香粉，寻思女儿若是好奇，爬上墙头朝小院看一眼。若能看见他，他不希望父女二人初次相见时他太过苍老。
他坐在屋檐下等，听。
从喧闹，到寂静。
连个爬墙看热闹的孩童都没有。
赵家要了他的DNA——原主的DNA，却对原主、也就是他弃如敝履。
可他不吵不闹，只打了一些水洗掉面上灰扑扑的粉。
上床，睡觉。
他老了，连抛石子再捡起的兴趣都没有了。
深夜，查澜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那个他游刃有余的世界，那个他所学习的专业有用武之地的世界。那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世界。
他躺在两米大床上，玩着手机，寻找下一个猎物。
他浑浑噩噩醒来，又似乎还在梦中。
他梦见自己比“川月”来得更早。坐拥了川月所拥有的一切，满街都是他的大作，朝廷官员争先恐后将自家女儿许配给她，皇帝重用他，皇后恋慕他，千百年后，他成为背诵天团中的一员，名号传遍千古。
脚一抽。
他恍然醒转。
茫茫然直勾勾盯着上方，漆黑，今夜无月，他用力闭眼，让自己再度坠入梦境。
他回到了那个世界。
他看见他的邻居举报有怪味，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了他腐烂已久的尸体。他看见姐姐们痛哭一场后松了一口气。可他妹妹在大学过得很开心。未婚妻生下了女儿，带着女儿离开了原生家庭。那个中年女人本已站在了二十楼的楼顶，却终究没有跳下。她活着，她妈妈便还有机会，她死了，她妈妈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后来警察清点了他的财产——他不用网络转账，但他总要记账，所有的钱被他记载在一个小本子上。
其中一部分钱被警方还给了那个中年妇女，她有钱给妈妈做手术了，她的妈妈，没有离开。
查澜睁开眼。
他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冷意将他吞噬。房中的火“噼啪”，火星一声爆裂。他却只觉冷。
大梦一场。
噩梦一场。
永无法醒来。
直到女儿赴任，查澜依旧没能见到女儿。
女儿离开那日，查澜拼尽全身力量紧盯着那道门却不敢扣动要求离开。
那门黑得像是一场永不会醒来的噩梦。门上生出了几朵白色的蘑菇，像一双死死盯着他的冷漠的眼睛。
他回到已被坐得光滑的石阶上，双腿并拢。
端庄。
然后微笑。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梦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