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魂霜

5、五

　　顾修远从办公楼出来，老远就看到了篮球场上的身影，大冬天的篮球场竟然一点积雪都没有，陆徵正和几个学生在打篮球，顾修远走近的时候正好他站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篮球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入筐，场边的小女生发出小小的尖叫声，场上的人也是一阵喝彩，陆徵还真是在哪都能发光。

　　陆徵偏头看到他，跟场上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先朝他走了过来。

　　顾修远递给他刚从超市买的水，伸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陆徵不自在的躲了一下。

　　“不让碰？”顾修远一挑眉。

　　“没，”陆徵喝了口水：“脏。”

　　“我又不嫌你。”顾修远笑了笑：“不去再玩一会？”

　　陆徵摇摇头：“本来就是在等你，走吧。”

　　两人还没走多远陆徵的电话就响了。

　　“怎么了？”一般周末接到市局的电话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多半是哪里又出了新的案子。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边，带两个技侦的，你们赶紧过来吧。”陆徵挂了电话。

　　看着顾修远询问的眼神，陆徵说：“公大后山死了个人，我们得过去看看。”

　　“嗯。”顾修远点点头，他注意到了陆徵的很微小的表情，那是对周末加班小小的不满。

　　“不开心了？”顾修远伸出手蹭了蹭他额角，试探着那里的温度。

　　陆徵没想到自己这么点小情绪还能被发现，小小的叹了口气，但最后也没说什么，上前一步把脸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常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

　　顾修远对他的动作没什么反应，甚至在他埋下头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朋友闹脾气了，当然得哄着。

　　也就这时候能看出一点点曾经陆徵的影子。

　　小时候的陆徵可要比现在诚恳多了。

　　两个人刚到后山就看到里三圈外三圈围的都是人，陆徵忍了忍自己的脾气拨开人群往里面走，直到他看见蹲在尸体边上的一个男生还在拿着手机自拍，瞬间就忍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抓着那人的衣领就被人从边上扔了出去，那人本来就是蹲着的，重心不稳的情况下被他这么一甩，整个人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冻硬了的雪地上还有些雪化了之后的泥泞，那人立刻翻身起来准备骂人。

　　然后他就对上了陆徵的眼神。

　　那眼神很冷，比这大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还吓人，他立刻就被冻得一哆嗦，想骂出口的话顿了顿才没什么底气的溜出来。

　　“你他妈谁啊？”

　　“报警之后保护现场，你老师没教过你吗？”陆徵冷着脸，说完这一句话就不再理他，蹲下身查看地上的尸体。

　　顾修远看了看那个看上去很想动手的男生，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都是公大的学生，应该知道袭警会被拘几天吧？”

　　他这话一出口那人就偃旗息鼓的跑了，他是报了警，可也没想到这么快警察就到了，还是两个看上去不怎么像警察的警察。

　　没多大一会市局的人也到了，顾修远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尸体，低声说：“死者男性，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现在气温太低其实不太好判断，致命伤应该在后脑，重物击打，但是不排除他是自己摔的，身上没什么抵抗伤，生前应该没有跟人打斗，初步判断他自己从上面摔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昨天晚上，这么冷的天，他大半夜往后山跑什么？”陆徵皱眉，这要是夏天还好解释，冬天山上都是雪，路滑不说，大半
　　夜跑到这也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那就需要你们慢慢查了。”顾修远戴着手套的翻开了尸体，从底下拽出了一个小背包，是那种男生去打球什么的会背在身上的运动背包，装不了多少东西。

　　里面除了一把钥匙还有饭卡和手机。

　　他把手机递给陆徵：“让技侦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陆徵接过去解了锁，锁屏提示上还有一条未读的消息，但是加密了他看不到内容。

　　他把手机装进证物袋，指挥其他人把周围可能的证物都带上，把尸体也抬回去就准备走人了。

　　“他的衣服……”顾修远看着他们把尸体从地上抬起来，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衣服怎么了？”陆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扣子。”顾修远伸手给他指了一下。

　　陆徵这才发现，那人的外套扣子扣错位了，一个有基本自理能力的成年人，不会干出扣子扣错了还能走这么大老远的情况，那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只是个抛尸地。

　　“作为抛尸地，这可不是个好地方。”陆徵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反而叫来了南斯：“去调查一下死者身份，后山没监控，但山脚下肯定有，去找学校要一下监控，这个点也快下班了，差不多弄完就回吧，有事明天再说。”

　　“好的老大。”南斯应了转身叫了两个警察走了。

　　看着现场被封锁，围着的学生也疏散干净了，陆徵才转身往上又走了一段。

　　“那边有个小斜坡，要是从那上面摔下来，摔死的几率也很大。”陆徵伸手指了指。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身上有什么伤还得进一步检查，但我还是倾向于熟人作案。”顾修远没否定他的话，他回想了一下尸体的状态，又说：“看这情况我得先回去解剖了，要陪着我加班吗？”

　　陆徵伸出手捏了捏他指尖，有点小怨气的点点头。

　　陆徵指尖很凉，顾修远牵了他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两个人慢慢的往山下走，好在刚刚的警察走的走散的散，整个案发现场就剩下他们两个，要不然他俩未必敢这么大胆子。

　　“饿了。”陆徵回过头看他。

　　顾修远在另外一边口袋摸了摸，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陆徵垂下眼睛看了看，震惊于顾修远这么正经的一个人竟然还带这种小零食。

　　但这停顿在顾修远眼里就多了一层意思，做法医的，在某种程度上都被正常人排斥在外，他们的职业总被赋予异样的眼光，毕竟传统思想中死人可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顾修远也习惯了被各式各样的人疏远，包括自己的同事。

　　“我刚碰过尸体，你要是……”

　　不等他说完，陆徵已经一只手拿走了他手上的巧克力，用牙咬开了直接塞进了嘴里，那个速度，顾修远就算想说些什么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你刚碰尸体的时候戴着手套呢。”巧克力被顾修远的体温捂得有点化了，但不影响口感，不是很甜的巧克力，甚至有点发苦，但刚好是陆徵喜欢的味道。

　　顾修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已经快走到了山脚，就差几米就能下山了。

　　陆徵忽然拉住他，顺势一推把他按在了一棵树上。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底下有人说话笑闹的声音。

　　顾修远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轻微的一挑眉。

　　“巧克力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陆徵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那颗巧克力已经在他嘴里融化干净了，这个尝一尝的含义明显的顾修远都不用去猜，他伸手按住了他后颈把人拉近自己接了个巧克力味的吻，淡淡的苦涩在唇齿间弥漫开，带着点坚果的清香，还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