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魂霜

29、二十九

　　整个现场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因为顾修远的三个字噤声，甚至没人抬头去看彼此的脸色，南斯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停留在，陆徵真的揍过顾政委？顾修远竟然活下来了？没缺胳膊少腿也没进医院？

　　“滚出来。”陆徵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即便是在愤怒的边缘，他也还记得保护现场，在死者家里打架显然太不尊重人了。

　　曲青峰脸色铁青，还泛着白，整个刑侦队的人都出去了他才准备往外走。

　　“你惹他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沈归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曲青峰甩开他的手：“像这种埋藏在公安内部的定时炸弹，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除掉他？”

　　“他毕竟也是缉毒英雄，上面怀疑归怀疑，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做背叛公安的事情啊！”沈归嘉显然比他理智。

　　“什么怀疑四年都该打消了，现在还在怀疑说明什么？”曲青峰咬着牙：“说明这个人本身就不干净！”

　　沈归嘉还想说什么，曲青峰已经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他只能深深的皱眉，陆徵的事在省厅不是秘密，甚至在整个公安系统都不是秘密，比之他的经历，更让人感到畏惧的应该是这个人的狠辣，他曾经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枪杀了一名战友，一枪爆头，其中所有的内情别人都不知道，所有人人都被这个人的冷漠感到震惊。

　　毕竟是自己的战友，毕竟是统一战线的手足，能被一枪点□□准爆头，可见那人动手时没有一丝犹豫。

　　在特警中队都是顶尖的身手，曲青峰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出了小区，陆徵头也不回的坐上了回市局的车，顾修远跟他一同坐在后座，掌心贴着陆徵紧握的拳头。

　　陆徵忽然说：“顾修远，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

　　顾修远一笑：“不，他们不在我手底下办事，不然早就被踢出省厅了。”

　　“等会动手留着点分寸，别让我难做，嗯？”他不动声色的把陆徵拉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

　　“嗯。”陆徵闷闷的应了一声，顾修远的尾音太好听，那人的嗓子里像是装着一整架手风琴，让他刚刚躁动着恨不得弄死曲青峰的心奇异的平静了一些。

　　市局三楼，除却了所有支队的影子，这是个摆满了健身器材的地方，最中间有个类似拳击台的地方，平常闲的没事的时候会有人上来打两架，也是所有人默许解决私怨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摄像头。

　　刑警们不敢围着看老大跟省厅的打架，但南斯秦颂还有林业几个人都跟了上来。

　　陆徵今天本来没想过要动手，身上还穿着白衬衫，他将袖口的扣子解开，慢慢挽到手肘上，几个月前手臂上的伤已经只剩下浅粉的一条伤疤，但胳膊上还有其他细小的伤痕，这是他当警察的八年来刻在身上的功绩。

　　顾修远心口微微发疼，他走上前，替他挽好袖子，轻声说：“身上还有伤，小心点。”

　　陆徵点点头，上了拳台。

　　曲青峰也脱了警服，只穿着背心，他身上明显没陆徵那么多伤，白净的不像个警察。

　　两人并没对峙多久，就已经动了手，陆徵不像之前跟犯罪分子动手一样招招致命，在南斯眼里看来，那像是……羞辱。

　　曲青峰一拳朝他脸上砸过来，陆徵一偏头，躲过了这一拳，他一手抓住曲青峰手腕，提膝一顶，曲青峰只觉得自己胃部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砸了进去，就差把晚饭吐出来了，陆徵松开手，静静看着他。

　　曲青峰喘了口气，抬腿踹向他胸口，陆徵却不闪不避，硬生生扛了这一下，他转身，旋踢，一脚正中曲青峰胸口，几乎是同样的位置，但曲青峰没抗住，整个人到飞出去一米多，曲青峰疼的满脸冷汗，却没失去行动能力，只能继续招架，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这时候肯定不能怂，他再次朝着陆徵扑过去，这回倒是没直来直往，他钳制住陆徵的胳膊，一只手就肘击向了他面门，陆徵猛一扬头，躲开了这一下，所有人都没看清陆徵是怎么动作的，他脚下在曲青峰腿弯处踹了一脚，整个人压制住比他体重大的对手，锁死了他的咽喉把人摁在了地上。

　　只不过两分钟，曲青峰就被陆徵压制在拳台上，陆徵轻轻嗤笑了一声：“以后，少惹我。”

　　“你为什么要杀了曲青鹏？”曲青峰半张脸被他压制在拳台上，嘶哑的开口，听到这个名字，陆徵显而易见的愣住了，他下意识放松了钳制着曲青峰的手，退后了半步。

　　曲青峰一站起身就一脚踹向了他胸口，陆徵根本没做任何格挡，被踹的倒退两步捂着胸口呛咳了一声，就这个动作使他微微弯下腰。

　　曲青峰上前屈肘击打他的左肩，别人都没反应过来，顾修远瞳孔却一瞬间缩紧了，陆徵左肩还有伤，缝合线都没拆。

　　果然这一肘不留力的打下去，陆徵肩头瞬间就涌出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

　　“老大！”南斯大喊一声就要冲上去，被顾修远拦了下来。

　　“陆徵，下来。”他冷声说。

　　陆徵没理会，反而站起身，扬起手还击，一拳打在了曲青峰侧脸，这一下没留手，曲青峰侧脸瞬间肿起，向一边倒去，努力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他肩头的伤口开裂，鲜血顺着身体潺潺流出，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居高临下的看着曲青峰：“你这辈子都不需要知道。”

　　曲青鹏，曲青峰，他怎么就没想到？

　　陆徵走下拳台。

　　他刚刚听到顾修远的声音，顾修远还从没用这样冷漠的声音跟他说过话，但他现在脑子里太乱，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越过关切的下属，也越过顾修远，朝前走去。

　　曲青峰在拳台上躺着，所有人都在背后看着他。

　　顾修远这才意识到，真正让陆徵耿耿于怀，造成他PTSD的，根本不仅仅是康庭，陆徵这样一个不太在意自己的人，怎么会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于是从此战战兢兢。

　　“陆徵！”顾修远在身后喊他。

　　陆徵继续向前走。

　　顾修远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小徵。”

　　陆徵身子一顿，停住了脚步，顾修远摆摆手示意他们几个人赶紧离开，南斯经过陆徵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那个从来冷漠到面无表情的队长，全身都在发抖，甚至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几乎像是生生把灵魂从那个名叫陆徵的躯壳里抽离了。

　　整个三层都没人了。

　　顾修远走上前，面对着陆徵，轻轻扶住了陆徵的双肩：“看着我，小徵。”

　　陆徵颤抖的更加厉害，那双眼睛泛着红，抬起，对上了顾修远的眼神。

　　“别怕，别怕。”顾修远将他抱进怀里，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都含着一点颤抖。

　　陆徵睫毛一颤，颤抖的声线几乎让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是我……是我……是我杀了，杀了……”

　　顾修远抚摸着他的头发：“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陆徵泛红的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泪，他身体里蕴含的疲惫似乎达到了顶峰，连支持他站稳都做不到，他双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最后脱离了顾修远的怀抱跌坐在地上。

　　“是我杀了他……”他喃喃的说：“可我……不想的。”

　　曲青鹏，这名当年派去跟陆徵接头的缉毒警察，因为自身暴露被陆徵一枪击杀，曝尸荒野三天之后才被警方发现，这也是记录在案的，陆徵当时承认了是自己动的手，但却是迫不得已，那时候苏慕青已经怀疑他了，如果他不动手，损失的不仅仅是几名警察，将是四年的部署功亏一篑，他们也许永远都找不到剿灭这个毒枭的机会。

　　没有人能怪罪那时候的陆徵，但同样的，没有人能够原谅那时候的陆徵。

　　这是个悖论，是命运严丝合缝的齿轮。

　　引向了现在这个结局。

　　陆徵捂住脸，他肩膀的血已经染红了他大半的白衬衫，他觉得疼，疼的刺骨，疼的他整个人都瘫软下去，疼的没有力气站起身，很久很久，从他埋着脸的指缝里，才溢出一声哽咽。

　　像是小兽受伤后嘶鸣的痛楚。

---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的我签约没过，最近开了个小脑洞准备写个甜文温暖自己，感兴趣的可以专栏看下，收藏多我就开文哈哈哈哈虽然不指望有收藏叭……正在写的这本都没有哭唧唧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