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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乞婆 ...

  •   长安东郊。明渠之水汤汤,禽鸟之鸣喈喈。更有芳草萋萋,绵柳依依。
      河畔丽人犹如花团锦簇。堤岸柳絮仿佛纷飞如雪。
      裙裾摇曳的少女们手中或执兰草,或持芍药,或袅袅俏立,或翩翩云步。
      衣衫飘逸的公子们则吟咏诗歌,向心仪之人,徐徐上前,作揖行礼,将手中芍药馈赠佳人。佳人或是高歌对唱,或是娇嗔转身,或是羞涩回赠……

      飞雪瞧见这一幕不由掩嘴失笑:这不是前世某电视台节目上大肆宣传的相亲大会吗?

      明渠东南面的小山丘处,一条蜿蜒小溪边,人们有的蹲着把什么投入溪中,有的则顺着溪流而下追逐着什么。
      飞雪不禁再次询问。连漪告诉飞雪,这个叫做“曲水浮卵”。把煮熟的鸡蛋放入水中,随波而漂,谁拾取哪个就可以吃哪个。
      连漪对飞雪的诸多疑问,颇感不解,反问道:“这些都是众人皆知的节日习俗。为何飞雪姐姐好像什么都不知呢?”
      飞雪一怔,心想要是再多嘴可要露破绽了,讪讪道:“凉州民族众多,节日也多。上巳节很少过的!”
      所幸,永远不是百分百专心的连漪很快被溪水边的突发景况吸引,没有再细问。

      溪流边,几个衣裳褴褛、低矮伛偻的乞丐,或手持破笸箩,或身背烂竹筐,蹲踞在水边,不停地从水中抓取流动中的鸡蛋。速度快得让鸡蛋几乎是在水中一闪即没。
      围观的士族公子小姐们鄙夷地指指戳戳,窃窃私语。

      这些乞丐们恍若未闻,不觉羞赧。其中一个老乞婆还回头冲人群龇牙咧嘴,尖声叫道:“怎么?你们这些鸡蛋反正是给人捡了吃的。我们吃不是一样吗?”
      飞雪在旁轻轻点头,“她说的倒也没错。”
      在一边的连平见到此情此景,喟然道:“刚经历改朝换代,西北边陲和前朝旧部多有战事。可能是那边逃难过来的百姓吧。近日城中多了不少逃难的乡民,过几日可能会更多。”

      飞雪百感交集。长安城中倒是看似繁华依旧,歌舞升平。瞧着身上的锦衣绣裙,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时的普通百姓还是有很多人缺衣少食。吃糠咽菜对他们来说也许还是不错的生活了。
      怜悯的情感油然萌发的同时,也开始庆幸自己穿越进了朱门的世界,不会有机会经历饥寒交迫的感受。
      连安哀怜道:“城中大户在家饱食万钱大餐时,平头百姓可能因无粮可吃在吃老鼠和树皮。若遇干旱之年,颗粒无收,甚至……以人为食。以往长安城内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人间惨事。”
      听到这骇人听闻的事,飞雪直觉毛骨悚然。起初的节日游兴像被飓风过境一扫而空。她想起她曾嫌麦饭难吃,倒了个干干净净。

      方才那高声叫喝的老乞婆捡得差不多了,沾沾自喜,涎笑着蹒跚穿梭过人群,沿着回城小径直向城内。
      她的脸被拉长的衣襟裹住。头发如一堆被风席卷而过的草垛。脚上趿着一双烂得露出几只脚趾的破麻履。身上覆盖油黑厚重的破旧布袍,只能勉强蔽体。她为今天的战果得意洋洋。

      忽的,她瞟见了从尚冠前街徐徐步出清明门的淡黄色倩影。眼睛霍然撑大,仿佛饥饿良久的苍狼瞄准了一只迷路绵羊。不由加快了步伐,吧嗒吧嗒地迎了上去。

      长安清明门外。浮若冰和小音缓缓而行。
      浮若冰从暗香阁出来后,只觉神情恍惚。似乎心里有什么被人抽走,伸手一把,却忽如流沙从指间飞漏。
      她见时辰尚早,便携小音出城走走,看看上巳集会散散心。

      迎面踉跄过来一人扑到面前,满是污黑的手指一下攥住了她的衣裳。她唬了半晌,待看清来人,竟是个苍老的乞婆。
      未及开口,只闻那人吃吃笑道:“给我钱!”
      浮若冰茫然,听罢还是从怀中掏出些,掂在手心,递到那人面前,笑言:“给你,老人家。”
      那人一听,猛然举头咄咄瞪视道:“这些怎么够?起码得二百两金子。雪莲君!”
      往昔的名称刺入耳膜。心像是被指甲狠狠地抠住,笑容僵在脸上。

      烈日骤然似火般炙烤着。
      长安城内杜门大道与明渠相交之处的偏巷,渠内碧波流水,河畔树影婆娑。
      荫下一个衣衫鲜亮的女子和一个衣衫褴褛老乞婆站立对视。
      如有人经过,定会为这对云泥之别的组合感到奇怪。
      离她们不远的绿衣丫鬟边关注着巷口的路人,边疑惑地张望着她们。

      浮若冰面无表情,“不曾想你也会落魄至此。塔塔尔。”

      塔塔尔慢慢地揭下包裹面容的衣襟。当年凉州芄兰阁的风韵阁主已是风采尽失。整个人形销骨毁犹如僵而不死的活尸骸。脸上赫然而现一道狰狞伤痕,从左眼到下巴斜划。随着她嬉笑抽动的肌肉,伤疤像蚯蚓一样蠕动。

      浮若冰呆立片刻,嗫嚅道:“你……为何会如此?”
      塔塔尔手指伤疤,撇头睨视,“这个。是吕四公子给的。”
      须臾,她一字一顿:“拜你所赐!”
      浮若冰面色微变:“你在说什么?”

      塔塔尔裹回衣襟,叫嚣:“哼!当年你居然敢纵火行凶,夹带私逃。吕四公子勃然大怒,差点把整个凉州城翻过来。芄兰阁被他打砸得稀烂,还给了我一鞭子。说人是从芄兰阁进的将军府,脱不了干系。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柔弱如水的雪莲君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浮若冰转身,蹙眉道:“我没有纵火行凶,也没有夹带私逃。”
      塔塔尔一把将她扳回身,注视道:“哼,你还想否认!如若没有,你怎么出的将军府?”
      浮若冰木然道:“我用不着和你交代。我现在还能如此平静地与你说话,已是极限。”隐藏心底的某些腐烂记忆开始吞噬身体,让她微微战栗。

      塔塔尔忽然一笑,放开了她,“呵呵!你也别怕。我不是来问罪的。也不会告诉吕四公子你的下落,反正他也进不了长安城。我年纪也大了,只想能有足够的钱,找个安居之地,购置田产,耕田种菜,安享晚年。”

      浮若冰漠然:“钱我就这些。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说完,她倏然转身正欲离去。
      “我听说啊……城里有个不大不小的人物死了。好巧,刚进城的那个夜晚,我瞧见你与一人在城中一角拉扯。那时,你没像现在这样戴面纱。不然,我也不知是你。你可是,最恨女子衣裙的。”塔塔尔戏谑地抿嘴一笑,眼珠子直溜溜地上下打量。

      浮若冰讶然喃喃道:“他死了?难怪他没有再出现了。”语气依旧漠然。“那也和我无关。你想说什么随你。”
      见这情景,塔塔尔才开始略发急:“你不怕我报官?”
      浮若冰继续转身:“这事和我无关。”说完,不带犹豫地摔袖离开。
      塔塔尔急速起步追上去,紧拧她的衣袖不放,“等等。那……那你不想知晓你亲人的下落吗?”

      猝然回身,浮若冰霎时迸发的迫切焦急溢於言表,“你……你说你知晓我亲人在哪里?”
      塔塔尔缓了缓,道:“没错!我当年的人脉广,自然知道。只要……你答应我刚才的条件。如无金子,珠宝玉器也是可以。”

      河畔复又安静下来,浮若冰已带小音匆忙回暗香阁。
      塔塔尔得意忘形,一把摔下费劲得来的小半笸箩鸡蛋,弃之如敝屣,“呵呵呵。你是我带大的,最清楚你的性格。总那么天真。这下不愁吃好穿好了。”

      “是吗?那你究竟是否得知她亲人的下落呢?”一个声音阴恻恻道。
      “呵呵呵。线索是有一点。不过么……”塔塔尔警觉背后有人,霍然回身。
      “是你?你不是一道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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