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跳海后我成了上神夫人》云水摇

4、师尊

　　“哇！得上神垂青，这位夫人必然风华绝代非常人可比了？”

　　“说时迟那时快啊！当时只大概瞧着身段婀娜，容貌俏丽，不及细看，她便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去了，接着就瞧见上神急急追了出来，啊！甫一出山便是如此……”

　　桑落顿时无语扶额，不用猜，他们口中这位壮烈投海的上神夫人，便是不才掉下溟沧海的桑落本人无疑了。

　　那“亲眼所见”的女仙话音未落，余光瞥见桑落这边，嘴巴惊得都来不及合上，急忙推肘撞了撞同伴，二人直直朝这边望过来。

　　桑落一时浑身上下写满尴尬，在此众人眼前，她赫然是那满腔悲愤，跳海寻思的上神夫人。

　　“窈窕身段，俏丽容貌，青翠衣裙，您是……”说着那两女子就要失声尖叫起来。

　　桑落灵机一动，冲二人拱手作揖，悠悠然道：“误会误会，吾乃此处地仙，打扰打扰。”言罢，干净利索地掏出遁地珠遁了。

　　正所谓人言可畏。

　　待到人迹罕至处，草木遮映中隐约可见一处低低矮矮的青瓦房。周遭除了鸟兽虫鸣之声，别无异常。

　　桑落伸出手小心翼翼抚上木制的小门，一道强劲的力量瞬间将她弹开，逼得她生生退了两步远。这便是有人设下的结界了。

　　来时的路上她还暗暗祈祷，希望那大蛇妖自知无趣离开了，看目前的样子，是不能够了。

　　桑落围着小屋研究了半天，正苦于无法进入，袖兜中的黑色珠子登时亮了，少顷，瓦房墙角结界处渐渐破出一个洞来，大概容得一人钻过去。屋里的动静也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

　　莫凡音慵慵懒懒道：“你这老匹夫果真一点没变，你丢的个什么东西又于我有何相干？”

　　还有旁人？

　　桑落心下一动，矮身便朝那裂开的洞钻去。待探进头去，屋内的一切豁然明了。

　　这洞口的另一侧正好被一座熏得发黑的灶台挡住，桑落便只得矮下身躲至灶台后，静观其变。

　　只见屋内只一张床榻，一张矮凳，并一座灶台，再无其他陈设，饶是如此，已显得颇为拥挤。

　　莫凡音对面站着的，正是一身月白长袍的玖玄。

　　心下便是一沉。

　　玖玄大手一翻，被丢在角落里莹白的珠子瞬间便出现在他掌心，玖玄冷眼睨着莫凡音，眉梢微挑：“有何相干？”

　　“我捡的。”莫凡音满脸真诚。

　　桑落心中暗暗佩服，果真人外有人。

　　“哦？那便将同这珠子一并捡到的东西拿出来吧。”玖玄淡淡道。

　　莫凡音轻笑道：“竟不知，上神如此不小心，法器跟不要钱似的遍处撒，我有幸拾得一个，怎么还有那运气得了别的？不知是个什么珍奇的玩意儿？说出来，让老弟我也开开眼。”

　　“既然你不认，那便多说无益了。”话音将落，玖玄已一掌拍出，直直朝莫凡音胸口而去。

　　莫凡音堪堪避过，脸上终于带了些愠怒：“又来，老匹夫，你将本尊关进溟沧海千年，这笔账，今日便算算吧！”

　　说话间二人已打至一处，一个落寞了的古神，一个刚刚侥幸逃出性命的大妖，谁也不比谁风光多少。

　　玖玄平日里总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谪仙模样，如雕刻般的神情，从不肯多说一句话，多给一个眼神。如今看他这般幼稚又有些狼狈的模样，桑落一时看呆了，便将心中因为方才他唤她作“东西”的那点不快，也抛诸脑后了。

　　几个回合下来，莫凡音渐渐落了下风，一个空挡，便见玖玄凌厉的掌风劈来，这一掌接下，不残也要卧床修养个数月才罢。

　　无论怎么说，那莫凡音毕竟疑似救了自己一命，桑落正待要开口，却见那莫凡音摇身一变，绛紫的宽大外袍化作了一袭青翠色束腰长裙。

　　只见他此刻一张粉扑扑的圆圆脸蛋，一双黑黑亮亮的眸子眼波流转，顾盼生情，赫然正是桑落的模样。

　　“桑落”极其夸张地嗔了一眼打来的玖玄，杏眸中迅速蓄满了泪水，垂泫欲泣道：“阿玄哥哥～”

　　这一声哥哥唤得桑落一阵恶寒，抬眸去瞧玖玄的反应。

　　玖玄劈出的掌微顿了一下，险些就要劈歪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那一掌依旧直直朝“桑落”打来，不偏不倚，正中胸口。

　　“哥哥，你好狠的心……”“桑落”紧捂胸口，小脸皱作一团，嘴角沁出丝丝血来。

　　玖玄看着莫凡音顶着那张跟自己朝夕相处的脸，顿感心烦气躁，想再出一掌将他打残了才好，不想角落里传来碗碟碎裂之声。

　　循声望去便见桑落自灶台后翻滚出来，本就不太稳当的灶台被她撞的直晃，灶台上乱七杂八的杯碗茶碟叮叮当当响做一团，有几只碗碟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小丫头鬓发有些散乱，小脸有些发白，两眼直愣愣得盯着自己，神情复杂。

　　见目的达成，莫凡音仰天大笑，变回本来模样，趁着二人发愣的功夫一溜烟逃走了。

　　末了还通过传音玉对桑落大喊：“小娘子莫要难过，跟着那么个冷心冷意的人不若跟了我，我定然对你极好的！”那大嗓门吼得生怕玖玄听不到一般。

　　嘈杂的小屋顿时安静下来，桑落却还久久回不过神来，那一掌似乎是拍在自己胸口一般，心底像漏了个洞，冷风乎乎地自洞口涌入，让她顿感四肢俱麻，如坠冰窟。

　　心下暗暗有些后怕。

　　她居然一直忘了，他曾是战神啊！

　　玖玄看她这般光景，心下不解，倒也没多问。从头到脚将她细细看了一遍，见她四肢俱全，一点儿油皮也没破，这才轻轻收回目光。

　　他径直走到她身边方顿足，居高临下地望她，淡淡道：“回去吧！”

　　破旧的木门吱呀呀打开，泻出一片天光来。将那人挺拔修长的背影镶出一圈刺眼的金边。桑落怔了半天方从地上慢吞吞站起，略整理了一下发髻，不敢再怠慢，匆匆跟了上去。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轻柔地笼罩着小镇，道旁两排老树的枝叶将那阳光切碎，洒落一地细碎的金黄。

　　街上一白一青两道身影飘逸出尘，像是笼了层圣洁的白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众小仙自发躲在离他们不近不远处，朝玖玄和桑落行注目礼。

　　人们用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声调窃窃私语。

　　“那……那便是天神啊！”

　　“吾生有幸得见上神天颜，大道飞升指日可待！”

　　“啊啊啊！上神和夫人的感情可真好，好让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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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落凝神听着，又想起之前所听闻的关于“上神夫人壮烈投海”之类的话，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心跳如擂鼓。

　　她偷偷打量玖玄的神色，便见他始终一副淡然自若之色，仿佛置若未闻。

　　桑落终是忍不下了，一句话在心头来来回回滚了好几遭，吞吞吐吐道：“阿玄……那个，师……师尊，我……”

　　玖玄止步，转过头来，面具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诧异：“你方才唤我什么？”

　　听他问这个，桑落一时语塞。

　　往日里，桑落一直唤他作阿玄，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彼时，她作为一支发簪隐于他的乌发之间。

　　她看着他日日盘坐在炼炉前，他可以整日甚至整月的不说话，只是近乎癫狂地将一些珍稀灵物翻来覆去地倒腾，又将一件件成品束之高阁，他从未笑过，只是偶尔低低地叹息一声。

　　她目睹着他守着那片苍茫无际的雪白无悲无喜，苍凉孤寂。

　　他曾是神界传奇般的存在，一双阔天斧在手，妖魔邪魅闻风丧胆；他曾意气风发目若朗星，皎如玉树临风前。可后来，那双伴他征战无数的阔天斧被束之高阁，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也成了一汪死水，再不起波澜。

　　她渐渐想靠近他，再近一些。她想陪他在落雪的敞厅里煮茶，她想为他讲那些远古的奇闻异事，她想替他挽起散落的青丝，她想哪怕只陪他说说话……

　　好在，他日日将她簪于发间从不离身。

　　但她知道，这远远不够，她想要活成世界上最明媚热烈的样子，去温暖他那颗坠了冰窟的心。

　　终于，桑落修成了女仙。

　　“你本体为木灵，便唤桑落吧！”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桑落欣喜若狂，桑落，他为她取的名字。

　　“日后，你便为我座下弟子，唤我师尊。”

　　甫一成仙便成了上界天神的关门弟子，这是多少小仙求之不得的荣耀，可是，桑落拒绝了。

　　她清澈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唤你阿玄。”

　　她那颗热烈的心和赤诚的爱让她忽视了，他是天神啊，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几个溟沧海，又何止多少个几百年。

　　玖玄劈向莫凡音的一掌让她终于清醒，若他不喜她，于他而言，对付她便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甚至不过呼吸之间。

　　桑落诚惶诚恐地施了一礼，正色道：“以往是桑落太过儿戏，多番大逆不道之言还望师尊海涵。”

　　玖玄脸上闪过诧异，顿了片刻，才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