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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问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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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紧张兮兮地跟着两位世家少主和二小姐走在凹凸不平的雪石路上。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折剑山庄后方的荒郊野外,也不是他第一次踩着细碎的砂石和将融未融的冰雪,但无论对周遭环境多么熟悉,这次他带了三个千金之躯,责任重得仿佛从断壁悬崖顶上滚下来的雪球,沉甸甸压在他尚未成人的肩头。
最要命的是,向来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二小姐,这次竟然撇开了贴身丫头浣雪,只身跟着三个男孩子来到坑坑洼洼的雪石路上。她瘦弱的身子裹在毛茸茸的貂裘大衣里,一小步一小步地吃力踩着石子,仿佛一株随风摇曳的薰衣草。姜承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背影,很想伸出手去扶她一把,却又谨记男女授受不亲,迟迟不敢上前。
“欧阳小姐,你可还撑得住?”皇甫卓回头看向欧阳倩,已经大方地伸出一只手,却在欧阳倩摇摆的脑袋前停住了。
“多谢皇甫少主关心,不碍事的,你们在前面走就好。”欧阳倩咬着嘴唇,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眼神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倔强。
夏侯瑾轩虽是男儿身,因为没有习武的缘故,身体底子比皇甫卓还是差了许多,在这风雪铺路的山道上,也走得有些踉踉跄跄,倒是正好和欧阳倩凑成一对,两个人并排前行,亦步亦趋,活像一对难兄难妹。
姜承一直走在最后,哪怕以他的脚力能够赶在所有人前头,他却尽可能放慢了脚步,任由皇甫卓打头阵,像最忠心的守卫,为主人守好后背。
四人约莫走了一里路,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地,四周虽有山崖峭壁,但彼此间隔很远,乍一望去大约是这条蜿蜒曲折的雪石路上,最为敞亮的地方了。皇甫卓停住脚步,四下张望,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回过身来对姜承道:
“姜师兄,就在这里比试如何?”
姜承环顾四周,只见远处的山崖堆满了积雪,高耸入云,雾霭缭绕,与他们此刻脚踩的雪原交相辉映,天地一色,全是刺眼的白。此处地势平整,方圆大约有三四里,足够两人施展手脚,也不必担心跌落悬崖,或是被乱石怪枝绊倒,倒的确是个比武的不二场所。
他看了一眼欧阳倩,这小女孩在寒风中裹紧了自己的狐裘,向姜承微微一笑,颔首表示认可。夏侯瑾轩一边搓着手呵气,一边笑盈盈地说:
“我看此地甚好,你们就放心比试吧,我会照顾好欧阳小姐的。”说着,他转身寻了一块大石头,从怀里掏出一方棉巾,工工整整地将其铺在硬邦邦的石面上,那石头身上覆盖了一层砂砾般的六棱冰晶,夏侯瑾轩先细心地探出一只手摸了摸棉巾上的温度,然后才转身对欧阳倩作了一个“请”的姿势,柔声道:
“欧阳小姐,这棉巾略微能抵御些严寒,请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欧阳倩挪着小碎步款款走来,盈盈欠身,向夏侯瑾轩还了一个福礼,然后悠然坐下,好似一个冰清玉洁的小观音菩萨镇在冰雪山路之上,为这肃杀的严冬平添了几分温馨。
与此同时,常年与欧阳倩形影相伴的丫头浣雪,却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瑟瑟发抖又冷汗涔涔地缩在厚实的棉绒被絮里,唯恐有人来敲二小姐的房门。然而,这世上偏偏就有个怪规矩,人越怕什么,就越容易遭遇什么。这不,浣雪还没来得及把被窝捂热,就听到了一个温润祥和的声音隔着纸纱窗焦急地响起:
“倩儿,倩儿——”
是欧阳夫人。浣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直渗入了脖颈,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冰火两重天,手脚明明冰凉,胸腔却有一头小鹿狠狠撞击,那是自己的心发疯似的上蹦下跳,恨不得从她的嗓子眼里钻出去。
半晌无人回应,欧阳夫人果断退开了房门。浣雪把被窝捂得更紧了,连盘好的发髻都躲进了被子里,恨不能自己整个人立刻蒸发掉。
“小姐啊,您可真是苦了我了……”浣雪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求神拜佛,脑子转得飞快,寻思着待会夫人走近床边问安,可要如何答话。然而,她连寻得一线思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陡然掀开了被子。
倏忽之间,凉风袭来,仿佛屋外的冰雪又恶劣了些许,夹杂着嘲讽的笑意摇曳着屋子里渐明渐暗的烛光,浣雪只觉得寒气入骨,脸上陡然变色,一双惶恐的眼睛就对上了欧阳夫人深沉的眸子。
“倩儿呢?”欧阳夫人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一点都不惊讶在被子里看见的人是浣雪。
浣雪一时间呆若木鸡,几乎没反应过来。她以为欧阳夫人的第一句话该是“怎么是你”?但显然,欧阳夫人是有备而来。
却不知,小姐偷偷让自己假扮成她躲在房中,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防备这种爹娘偶尔来“探望”的情况,是如何被远在东厢房的夫人及时知道的。
浣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哆嗦着滑了下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姐,小姐她……”
浣雪本想实话实说,免遭逼问之苦,但话到嘴边,想到欧阳倩那双澄澈如泉的眼睛,总是巴巴地望着窗外时而晴朗,时而阴霾的天空,然后时不时问自己折剑山庄外面的风景是怎样的,她突然心里一抽,不做声了。
欧阳夫人并不是一个喜欢处处刁难人的女主人,见浣雪浑身颤如筛糠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她扶着床沿坐了下来,缓缓道:
“好了,起来吧。我知道是倩儿让你假扮她的。她去哪里了?”
浣雪沉默着不开口。
欧阳夫人见状,又把语气放柔和了几分,道:
“小姐身体不好,经不得风寒。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好歹大几岁,看着她长大的,难道也跟着胡闹吗?你放心吧,倩儿那身子骨,我怎舍得罚她。只是外面天快黑了,总得赶紧带她回来,才是正经事。”
浣雪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刮风下雪的天气,太阳几乎无处寻迹,那阴冷冷的天空似乎随时都会染上一层墨,悄无声息地暗下来。而在地处极北的折剑山庄,黑夜吞噬的不仅仅是光明,还有温度。白天已经够冷了,到了晚上,小姐怎么受得了?
想到此间,浣雪再也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小姐,小姐跟着姜师兄和夏侯、皇甫两位少主,去了雪石路……”
“雪石路!”欧阳夫人“腾”地站起了身,眉头皱成了一个秀气的川字。优雅如她,竟然二话不说,提起裙摆匆匆忙忙地夺门而去。
欧阳英正在会客厅里与夏侯、皇甫、上官三家门主谈笑风生,突然身后走来一个折剑弟子,在欧阳英的耳边低语几句,欧阳英的神色倏地变了。
“欧阳兄,出了何事?”皇甫一鸣最善察言观色,开口询问。
欧阳英赧然一笑,摆了摆手,刚想敷衍过去,却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折剑弟子,单膝跪地,抱拳道:
“师父,夏侯家和皇甫家的师兄弟求见!”
夏侯彰和皇甫一鸣对望一眼,不明所以,欧阳英身为东道主,万万不能推辞客人的来访,尤其是在夏侯门主和皇甫门主的眼皮子底下。然而,他已隐约觉察到是什么事,心中一沉,面上却故作镇定,沉声道:
“请他们进来。”
进来的是夏侯家和皇甫家的两名弟子,他们各自跟在各自少主身边,白天被甩得一干二净倒也罢了,可这会看天色渐暗,在折剑山庄遍寻不见人影,心中忐忑,得知了自家主人全在会客厅,便结伴前来报讯,也算是互相壮胆。
“师父,欧阳门主,上官门主,我……我家少主不见了……”两个人像约好了似的异口同声,此言一出,欧阳英、皇甫一鸣、夏侯彰的脸色全都变了。
“什么叫不见了?”皇甫一鸣冷冷问道,目光如刀,在那两名弟子身上剜了一道,几乎吓得两个年轻人隔着厚重的棉衣都起了一层竖立的汗毛。
两人刚想开口解释,门外突然又匆匆进来一人,二话不说便先跪倒在地,朝四位世家门主先行拜礼,道:
“师父,皇甫门主、夏侯门主、上官门主,晚辈折剑山庄大弟子萧长风,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欧阳英见自家大弟子来了,略微宽心,面色却愈发严肃,皱着眉质问道:
“风儿,听说皇甫小少主和夏侯小少主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萧长风的回答行云流水:
“回师父,是姜师弟将他们带到雪石路上去了。听说,姜师弟要和皇甫少主比武,又怕违抗师父严禁门下弟子私下比试的命令,所以才……”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在外人听来,无非就是折剑山庄的弟子姜承不守规矩,私自比武,还挑战到了皇甫家少主的头上,连带着夏侯少主一起出了折剑山庄,此时不知所踪。
欧阳英没料到萧长风如此“直白”地将事实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方才那名附耳到他跟前的折剑弟子是欧阳夫人派来的,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和萧长风所说差不多的内容,只不过省略了“姜承找皇甫卓比武”这一条关键信息,只是说姜师兄带着两位少主和二小姐去了雪石路,至今未归。
可如今,因为萧长风的“实话实说”,姜承和他背后的折剑山庄,不声不响地陷入了窘境。
世家子弟之间互相切磋本身并无不妥,但是姜承的身份不过是折剑山庄收养的孤儿,一个普通的弟子,而皇甫卓和夏侯瑾轩却是各自世家的掌上明珠,一个轻微的闪失都足以挑起世家之间暗流涌动的纷争。而那条荒无人烟的雪石路,常有野兽出没,平日里也无人把守,万一出了什么事……欧阳英不敢细想,蓦地站起身来,发号施令的同时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一股焦躁:
“长风,你立刻带上庄内精锐弟子,到雪石路将他们带回来!”
“是,师父!”
“启明,你也带几个弟子去帮忙搜寻。”皇甫一鸣不紧不慢地跟在欧阳英身后开口,那方才进来报信的弟子立刻点头照办。
夏侯彰想到自己那个弱不禁风还不会武功的独生子,更是心急如焚,也吩咐了夏侯家的弟子随行寻找,待众弟子散去,方才还其乐融融的会客厅,立刻笼上了一层冷冰冰的尴尬。
欧阳英喉结滑动,面容上带着半分忧心,半分愧疚,涩涩开口道:
“夏侯兄,皇甫兄,此事是欧阳英大意了。不过,雪石路相当于折剑山庄后院,长风带着众弟子去寻,很快就会找到人的,还请两位兄台莫要忧心。”
欧阳英虽然极力安慰旁人,自己内心却打鼓一样不得安宁。雪石路平常的确风平浪静,只不过偶有野兽栖息,在勤勉习武身强体壮的折剑弟子面前,倒也不足挂齿。然而,自己的女儿欧阳倩自幼身体薄弱,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跟着去吹风受冻,而夏侯家的那位小公子,听说也是文弱不堪,姜承和皇甫卓毕竟还只是未满十岁的孩子,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拖油瓶”,鬼知道会不会在雪石路上自身难保。
更何况,无论如何,这件事因姜承而起,倘若带回来的两位少主少了一根汗毛,欧阳家与夏侯、皇甫两家的关系,可就难以言喻了。
“呵呵,小孩子家过招也没什么,更何况咱们武林世家的子弟,更应该互相切磋,取长补短。就算卓儿回来挂了彩,那也是他学艺不精,皇甫一鸣绝不会怪罪折剑山庄,还请欧阳门主宽心。倒是我听说欧阳小姐自幼多病,身体虚弱,还望别出事才好。”
皇甫一鸣这一番话听上去通情达理,可最后提到欧阳倩时的语气里,仿佛多了一分若有似无的嘲讽,欧阳英听着面色一沉,抿紧了嘴唇。
夏侯彰自是不便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家那个只关心风花雪月和诗词歌赋因此手无缚鸡之力的败家儿子,只能学皇甫一鸣打着哈哈,说:
“皇甫门主说得是,瑾轩那小子也该磨练磨练,看看比其他世家子弟差了多少。正所谓不摔跤学不会走路,他啊,就该多吃点苦头!”
因为一直没生出儿子因此在这场谈话中颇无话语权的上官信尴尬地坐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加入到这场忧心忡忡的对话里,只能等大家都一吐为快后,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几位门主莫担心,我看折剑山庄是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几位少主小姐都会平安无事的。”
四位世家门主在会客厅里坐立不安,身为当事人的三位几乎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拼命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孩子受了点伤也没什么,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呢?然而,结果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坏。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萧长风领着姜承、夏侯瑾轩、皇甫卓安然无恙地走进了会客厅。欧阳英见三人除了头发上沾了点雪,衣衫略微有些凌乱,尤其是姜承和皇甫卓,仿佛衣角还撕开了几道口子,但三人面色如常,甚至气色红润,仿佛刚刚练完功夫,精神抖擞似的,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一半。
夏侯彰和皇甫一鸣各自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半晌,见两个小子都活蹦乱跳,目光炯炯的,均松了一口气,心里乐呵呵的,面上却还是老古董一般瞪眼凝眉,夏侯彰率先训斥道:
“瑾轩,你初来折剑山庄,就到处乱逛,让众人为你担心,成何体统!”
皇甫一鸣本来也想模仿夏侯彰,装模作样对自家儿子唠叨一番,奈何欧阳英先抢了话头,他摆摆手,朝夏侯彰道:
“夏侯门主切勿动怒,夏侯少主初来乍到,是折剑山庄没有做好招待,怎能怪罪孩子?”
夏侯彰见欧阳英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本就是一介武夫,不善言辞,此刻僵在原地,正搜肠刮肚想着如何找个台阶下,却被自己视为不务正业的儿子救了场——
“爹爹责骂的是,瑾轩谨记教训,下回务必更加谨慎,事先和各位世伯通报一声,以免让长辈担心。”
这孩子武功不行,心思却极为通透,一张口更是滔滔不绝,好似他脑子里长了能钻进人肠子里的蛔虫,说什么像什么,总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让人心头一暖,如沐春风。
果然,夏侯瑾轩这么一说,场面上不得不摆出的严肃氛围立刻消融了不少,欧阳英抚掌笑道:
“哈哈,夏侯师侄如此懂事,实乃夏侯兄之福啊。”看着两位少主平安无事,欧阳英心情放松不少,也不再一口一个“夏侯门主”,而是主动称夏侯彰为“夏侯兄”,进一步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夏侯彰也顺坡下驴不再追究夏侯瑾轩的贪玩任性,附和欧阳英呵呵笑了笑,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而皇甫一鸣本就没打算责骂自家儿子,只是看着皇甫卓袖口磨损了一圈,心中略有疑惑,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询问,只能暂且按下,借教育皇甫卓的名头又把夏侯瑾轩捧了一遍:
“卓儿,你也是,以后去哪里都要和旁人说一声,别叫他人担心。你看夏侯少主年纪比你小,心思却比你细腻,你往后可要多学着点!”
“是,父亲。”皇甫卓面无表情地低头认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比起夏侯瑾轩主动抬头四处送眼波的乖巧劲儿,看着可要让人不爽多了。奈何他是皇甫世家的少主,高傲也是一种资本,一众人等只能感慨夏侯家和皇甫家迥然不同的遗传风格,却也不会多往心里去。
等到两位世家门主把各自的儿子都数落了一遍,这才轮到欧阳英对“罪魁祸首”姜承兴师问罪。从进门到现在,姜承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姜承,你此次私自和皇甫少主比武,还将两位少主带出了折剑山庄,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姜承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但他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含着什么烦心事。
“欧阳门主!”一直骄傲地低着头的皇甫卓突然开口,道:“是我要找姜师兄比武的,请您不要责罚他!”
此言一出,皇甫一鸣的额角抽动了一下。然而他什么话都没说,继续让欧阳英接话。
欧阳英愣了愣,瞟了一眼垂首侧立的萧长风,然后转头看向皇甫卓,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皇甫少主与姜承比武,不知胜负如何?”
“平手。”皇甫卓这回抬起了头,嘴角轻轻上扬,眼眸明亮如星。
欧阳英笑着点了点头,道:
“承儿,皇甫少主比你年纪小,却能和你打成平手,你啊,日后还得勤加苦练!”
“是,师父。”姜承道。
“哈哈,我看姜师侄腰背挺直,下盘稳健,吐纳匀称,想必内外功夫都十分了得,和卓儿打个平手,只怕还是谦让了犬子。欧阳兄真是教导有方啊!”皇甫一鸣趁机观察了一番姜承,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又给欧阳家戴了一顶高帽。
“哪里,皇甫门主过谦了。只怕是皇甫少主谦让了姜承……”
两位门主你来我往客套了一番,听得皇甫卓耳边一阵聒噪,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总不能使性子走人,只好继续陪着姜承跪在地上。说起来,这武林世家的公子哥还真不好当,他和夏侯瑾轩两个人陪着姜承走进来就下跪,直到现在也没人让他们起身,真不知道自家爹是不是故意顺水推舟体罚他。
好在夏侯瑾轩和皇甫卓两个人都不是后爹养的,等大人们互相吹捧恭维够了,总算有人想起已经在地上跪到月至中天的三个小孩子,欧阳英见两位少主毫发无伤,刚才又被皇甫一鸣捧吹了姜承,自然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对姜承做门规处置,更何况还有个倔强的皇甫卓方才开口替姜承求情,因此欧阳英便顺带让三人全都起身,打算将这件事告一段落。
“好了,瑾轩,折腾一天了,别再叨扰众位世伯和师兄弟,跟我回房休息吧。”夏侯彰率先打算撵人,皇甫一鸣也对皇甫卓使了个眼色,皇甫卓自然乖乖地站在了自家爹的身后。上官信看着虚惊一场,也放下了心,笑着向欧阳英告辞。欧阳英命萧长风派弟子送三位门主回房,方才站了满屋子人的会客厅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姜承和欧阳英两人。
“承儿,你也回房休息吧。”欧阳英心情不错,一来两位少主平安无事,二来姜承还能和皇甫家的少主打个平手,侧面映证了折剑山庄实力不弱,因此的确不打算追究姜承私自比武带人出庄一事了。
然而,姜承却很自讨没趣地说了一句:
“师父,姜承无能,没照顾好二小姐,请师父责罚!”说完,他再次扑通跪倒在地,而欧阳英的心则随着他的跪姿一起跌下了悬崖——
“倩儿怎么了?”
“听说是受了风寒……”
欧阳英觉得自己的心跟荡秋千一样,方才险些跌到谷底,此刻又被一根绳子悬挂到半空,他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继续吊着一口气,看着这沉默寡言的弟子话说到一半,一点都不爽快利落,心里又急又闷,追问道:
“然后呢?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回房休息了,师娘守着。”
欧阳英霍然起身,往屋外走去。姜承也跟着转过身子,喊了一声:
“师父——”
“我去看看倩儿。”欧阳英没有回头,声音略有沙哑。
“弟子……弟子也想去。”姜承憋了半天,总算把这句话说全了。欧阳英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姜承看着欧阳英伟岸的背影,握紧了拳头,逼着自己站直了身子,咬咬牙,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