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我的神明》鸽子爵士

16、第 16 章

　　第16章

　　“对不起！！！”
　　小女孩猛地弯下身子，朝唐笛笛狠狠鞠了一个躬。

　　“我不是故意要……”

　　“唉。”
　　唐笛笛叹息一声，小女孩猛地直起身，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她惴惴不安地小心询问道：“怎么了？”

　　“这瓜子可真难吃啊。”
　　唐笛笛递给小女孩一把瓜子，小女孩捉摸不透这位神明的脾气，只敢伸出颤抖的手乖顺地接过瓜子。

　　“左腕骨，做错事情的时候，哭泣是最没用的。”
　　唐笛笛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小女孩的眼眶，将滑落的泪珠拭去。
　　“找个地方聊聊吧。”

　　听见唐笛笛这句话，小女孩如同重获新生，用力擦了把眼泪，将那些还处于癫狂状态的镇民安抚好之后，她看了局促不安的查利一眼，咳了两声，嘱咐道：“你和内德的矛盾，等我回来处理。”
　　“如果我还回得来。”

　　处理完凌乱的现场，小女孩带着唐笛笛三位来到了她的住宅，她就住在小镇中央，是全镇最大的一栋别墅，里里外外都种满向日葵，很漂亮。

　　小女孩推开门，请唐笛笛进入。
　　待唐笛笛和芙尔塔进入之后，她点头哈腰地忙前忙后为几位端上茶和茶点，直到桌子被点心堆满，她才停了下来，朝唐笛笛恭敬地笑了笑，安静地跪坐在沙发前。

　　“僭越神明是不可饶恕的罪，您怎么样处罚我都可以，但我希望您……”
　　见唐笛笛没说话，小女孩率先开口，颤抖的声线透露出她的紧张和恐惧。

　　唐笛笛拿起一枚向日葵形状的花糕，幽幽道：“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小女孩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害怕自己被唐笛笛误会的她大声地解释道：“我知道我不配与您谈条件！但我这么多年没用您的腕骨做过任何坏事，求求您，不要迁怒这里的人类。”
　　小女孩生怕这里的镇民惹怒了唐笛笛，连忙为他们求情。

　　唐笛笛吃了一口花糕，过于甜腻的味道在口腔内散开，她微微眯起眼睛。
　　这才是神该吃的东西。

　　“我也不是来审判你的。”
　　心情要好些的唐笛笛出言安抚了小女孩一下，随后吃完手中花糕，继续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
　　小女孩忙不迭地点头，她就怕神明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直接将自己捏碎。

　　“芙尔塔，小糕，这些点心是好吃的，别光顾着看，多吃点。”
　　唐笛笛看见芙尔塔对着点心使劲咽口水，随便捡了一块塞到她手里，还把小糕放到了桌面上让她自己去吃。

　　芙尔塔闻言乖巧点头，开始安静地进食，小糕知道笛笛大人这话的意图是让她多存一点放到空间里，晚些时候掏出来给笛笛大人吃。
　　于是小糕开始心不在焉地塞点心，她非常好奇，笛笛大人会跟这个小女孩聊什么。

　　笛笛大人管小女孩叫“左腕骨”，结合之前笛笛大人说她被分尸丢到世界各地……
　　这是很不得了的事呢。

　　唐笛笛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块三明治，姿态悠闲：“你叫什么？”

　　“我……我叫西莉亚。”
　　被问到这个问题，西莉亚抓紧了自己膝上的裙摆，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艰涩。

　　芙尔塔眼睛微微睁大，手中进食的行动瞬间停滞，她看向那个小女孩，随后又继续垂下眉眼吃点心。
　　应该只是同名吧。

　　“什么时候诞生的？”

　　“五十年前，准确来说我也记不清，我原本是灵界的残魂，但五十年前灵界发生了很大的动荡，我就偷偷逃了出来。”
　　“然后附身到了您的左腕骨上，与上面原有的自生意识融为一体。”

　　“跟小艾莉森见过面吗？”

　　“啊……”
　　西莉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迷茫了片刻，随后才意识到，唐笛笛指的是——正义女神，艾莉森。
　　“见过的，正义女神她……很仁慈，放任我管理向日葵小镇。”

　　“唉。”
　　唐笛笛整个瘫倒在沙发上，不再言语。
　　她真是不太想跟艾莉森碰上面，那小姑娘很难搞，现在只能祈祷小艾莉森正在沉睡，察觉不到她的到来。

　　“你这个名字，是偷的吧？”
　　唐笛笛仰头看向上方，就连吊灯都做成了向日葵的模样，这是怎样一种偏执。

　　“您怎么知道……”
　　西莉亚十分惊讶，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什么都瞒不住神明吗？

　　“碰巧。”
　　唐笛笛抬手碰了碰芙尔塔，随后轻声说：“我也问累了，你自己把西莉亚的事和这座小镇的事讲清楚吧。”

　　“正好让我听听故事。”

　　西莉亚咬了咬下唇，随后小声问道：“那尊贵的神明，您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吗？”

　　唐笛笛低头看向西莉亚，半晌，轻声道：“如果她还活着。”

　　西莉亚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

　　……

　　我是在灵界漂泊的残魂，我没有意识，不知道自己生前是怎样的人，我只知道漂泊。

　　五十年前的某一天，灵界发生相当大的暴动，整个灵界都在震，我看见灵界的天被撕开了，无数光亮透了进来，我逮到了机会，穿过空间缝隙，来到了这片大陆。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叫向日葵小镇，这是一个相当破败的小乡村，我从村民们的口中得知，这里是污染村。
　　这里的天是灰的，海是黑的，没有绿植，遍地都是粘稠的黑泥，村民们说，沾染到黑泥之后就会被污染，被污染的人会变成怪物。

　　我在海边的洞窟中发现了很多已经变异的村民尸体，他们都是被黑泥污染而形成的怪物。

　　我本来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污染村的村民宁愿待在这种地方都不去别处。

　　后来，我离开了这里一段时间，我去了秘里圣的东室城区，然后我被那里强大的灵体殴打并驱逐了，拖着残破的身体，我回到了污染村。
　　原来村民也没有选择。

　　我在村口看见一只刚死不久的猫，于是我进入了猫的身体中。

　　变成猫的我被一位老太太捡回了家，虽然看起来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但她其实只有三十岁。
　　原来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土地上，连寿命都不会长。

　　老太太很臭美，总是在照镜子，看着自己的满头白发唉声叹气。

　　可惜我是猫，不能说话，不然躺在老太太腿上让她帮我梳毛的时候，我就会告诉她。
　　她是世界最漂亮的老太太，白色的头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头发。

　　但我是不能说话的猫，所以我每天都在捣蛋，把她的东西推下桌子、到泥潭里打滚，让她帮我收拾，这样她就没有功夫照镜子唉声叹气了。
　　我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猫！

　　老太太也是天底下最温柔的老太太，她从不生气，总是无奈地打扫好一切，然后把我抱到腿上，温柔地抚摸我的下巴。
　　我好喜欢她。

　　可是。
　　这样温柔的老太太，被黑泥污染了，我看着她变成了一滩黏糊糊的怪物，看着她无差别地开始袭击每一个村民。
　　又看着她在看到我之后，眼神由浑浊变得清明。

　　她看着炸毛的我，眼神非常难过。
　　可能是因为以前我毛乱的时候，她都会帮我梳毛，但现在她已经没有能用来梳毛的手了。
　　我也很难过。

　　老太太走了。
　　我悄悄地跟着她，看见她进了那个洞窟，然后再也没看见她出来。

　　我在洞口等了两年，等到了这具身体的极限。

　　我又变回无人要的残魂了。
　　再也没有温柔的老太太能跟我聊天、喂我吃饭、帮我梳毛。

　　我回到了老太太的家，整日整日地趴在老太太常坐的椅子上，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一家三口，年轻的大人和年幼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很特别，她能看见我。

　　“你叫什么名字？西莉亚叫西莉亚！”
　　西莉亚是个开朗过头的小孩，她有讨喜的性格和可爱的笑脸，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我告诉她我没有名字，她撇撇嘴，说：“那西莉亚的名字分给你，你也叫西莉亚。”

　　西莉亚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小孩，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把孩子送走，没条件的都把孩子锁在家里，所以西莉亚没有朋友，她的精力无处安放，于是整日整日地找我聊天。

　　我绞尽脑汁地给她编造故事，我说我来自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天是蓝色的，海也是蓝色的，遍地都是金黄色的向日葵。

　　西莉亚问我：“向日葵？是什么样？”

　　我用小木棍给她画了一朵向日葵，我告诉她：“是太阳下面生长的花，像西莉亚一样的话，很灿烂。”

　　西莉亚很喜欢向日葵，整日缠着我给她画，又要听我家乡的故事。
　　可我既没有家乡，更没有故事。

　　“西莉亚也想看看向日葵！”

　　我说：“等我身体恢复好了之后，我就去找给你。”

　　我没有骗她，等我灵体完全恢复，我可以去更西边的城区摘向日葵给她，老太太曾经跟我说，那里风景很好，跟这边完全不一样。
　　有很多向日葵。

　　西莉亚一天天在长大，她成长得很好，脸上永远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村民们都说西莉亚是污染村的太阳。
　　我也觉得西莉亚就是我的太阳。

　　她乐观开朗，笑容灿烂得不像是这个压抑小村的人，我暗自发誓要摘一朵最美丽的向日葵，献给我的太阳。

　　可是，西莉亚等不到我给她摘向日葵了。
　　她的爸爸妈妈被污染了。

　　在我说要去给她摘向日葵的那天，西莉亚第一次没有笑，她揉揉眼睛，对我说：“不用啦，西莉亚要去自己找向日葵了。”

　　她说她要去找能治好爸爸妈妈的办法，她要去城区，要去神殿祈祷，祈求正义女神的帮助。
　　她说她会看到向日葵的，到时候她要带着种子回来，把这里变成向日葵小村。

　　她让我等她，帮她看好爸爸妈妈。

　　我们彼此做完承诺，她就踏上了旅途。

　　然后。
　　我们都失约了。

　　我没有看好她的爸爸妈妈，他们伤了人，被城区赶来的代行使杀死了。
　　她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我开始追查污染源，查到最后，我找到了一组手腕骨，上面蕴含的浩瀚神力，让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这组腕骨来自强大的神明。
　　无人看管的神骨，招来无数欲望和邪祟，催生出源源不断的污染源。

　　想解决污染问题，就必须解决这组腕骨，我只是一缕残魂，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吞下了这组腕骨。

　　这座村子已经不能再承担更多的污染，我也无法再直面别离。

　　所幸腕骨没有因为我的僭越而消灭我，腕骨上的模糊意识让我的灵魂更加完整，神力让我能拥有形体，我开始清理污染村的污染，并在被治理好的土地上种下无数向日葵。

　　从此，污染村变为向日葵小镇，并多了一位名叫西莉亚的白发小女孩。

　　被改造之后的风景很好，这里也变成了景区，有无数游客前来游玩，但是因为我无法压制这组腕骨，每年固定的一段时间，腕骨都会失控，开始大肆地产生污染。
　　等我重获腕骨的控制权之后，我会清理污染，重新种上向日葵。
　　如此反复。

　　这里的镇民们感谢我做的一切，于是开始信仰我，可我终归不是真神，信仰邪神的代价就是会偶尔迷失神智、变得癫狂。
　　可我……控制不了。

　　正义女神来过一次，在看过那组腕骨之后，却高兴地离开了。
　　我不明白。

　　……

　　“不过，现在看见您，我或许明白了。”
　　西莉亚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唐笛笛，又垂下头说道：“您似乎是一位很不同的神明。”
　　“正义女神或许很放心您。”

　　西莉亚有在仔细地观察唐笛笛，这位神明相较于正义女神，周身毫无气势，态度也很随和，她懒散地听着一切，偶尔还会给旁边吃快了被噎到的人类递茶。

　　所以，她才敢大胆地提出自己的心愿。

　　“她就是过于放心我了。”
　　唐笛笛无奈，随后直起身子，朝着西莉亚伸出食指轻轻一点。

　　一组漆黑的腕骨从西莉亚的胸腔缓缓飞出，落入唐笛笛的掌心，唐笛笛看着黑乎乎的腕骨，面露嫌弃。
　　“怎么变这样了？好丑。”
　　“腕骨就没收了，你吸收了那么多年神力，又从镇民那里获取了信仰，怎么说也算是一位小邪神，不至于没了这腕骨就维持不住形体吧。”

　　西莉亚点点头。
　　她确实从腕骨和镇民那里，获取了不小的力量，她现在再去东室区，一定不会被那里的土著灵赶回来。

　　唐笛笛转头看了眼低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的芙尔塔，现在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于是她抓起桌上的点心就往口袋里塞。

　　“待会安排一辆车给我们，我们要去西库城区。”

　　唐笛笛将挎包装满，抬手将小糕抓起，疯狂往她嘴里塞点心，见西莉亚欲言又止的样子，唐笛笛说道：
　　“至于你的心愿，我答应了，我会带西莉亚回来，就当做这个故事的报酬。”
　　“但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你要面对的远比尸体更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