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荆棘》揽骄

1、第 1 章

　　颜回倏地睁开眼睛，如同做了一场隔世之梦，她狠狠喘了口气。

　　破旧的屋顶上布满蛛网，她的手脚冰冷，头部的钝痛让她起身变得困难，然而这一切却都不能让她惊讶。

　　看着那布满青紫的幼小手掌，她提了口气便朝里屋走去。

　　里屋传来的声响不经任何遮掩，通过空气清晰传入颜回的耳际。

　　女人粗俗的斥骂，男人柔弱的乞求，屋子里的挣扎显得格外激烈。

　　“死瞎子，别给脸不要脸，你都在春楼待那么久还说不卖？就你那傻子妹妹，这次已经算是轻的，没死都是好的了。你给我乖乖的，不然我现在直接去外面摔死她！”

　　男人死死揪住衣领，他的脸上沾了灰，女人拿着沾水的布巾粗鲁地擦了一把，灰尘去掉，露出男人格外白皙的肌肤，以及那俊秀的容貌。无神的双眼更为他增添了一抹引人发狂凌虐的娇柔之美。

　　他在挣扎，发丝凌乱地散在木板床上，强壮的女人死死压住他，一个用力就将他身上破败的布料扯开露出嶙峋的身躯。

　　他太瘦弱，被这女人死死欺压却根本不能反抗，有泪从他眼尾落下，含恨，无奈，牵挂，屈辱，跌落入尘埃里留下一丝印记。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身上的人却瞬间没了动静，似乎有什么液体喷溅在他脸上，温热，而又微腥。

　　“啪”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空洞的双眼里什么也看不到，却清晰映出了站在他身前手持筷子沾满鲜血的少女。　　　　　　　　　　　　　　　　　　

　　男人呆呆坐在门槛上，院子里不断传来挖土声，听了许久，他突然叫了一声。

　　“阿回！”

　　挖土声停下，女孩转过头望着他。

　　“你不是阿回，你是谁？”

　　女孩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挥动手里的铁锹，这个坑还不够大，不够装下一个人。

　　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循着声响摸索过来，快到她身边时被脚下的尸体一绊摔倒了。

　　女孩一叹，丢下铁锹去扶他，男人瞬间抓住了她，他从她的发梢摸到脚，声音越来越颤抖。

　　“阿回，阿回，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倒是应哥哥一声啊……”

　　颜回看着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她确实有哥哥，但她的哥哥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绝不会是眼前这般柔弱可欺的模样。

　　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她现在顶替了别人，成为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少女，还有着这样一个亲人，这一切都太荒谬，她需要时间适应。

　　男人还在摸着她，感觉到他的害怕，颜回无奈地摇摇头，将他扶坐在一旁，转头继续挖坑。

　　她脑袋里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知道这里的环境很危险，她杀的这个人也很危险，因此必须要赶快将这些能要人命的东西隐藏起来。这些，远比安抚这个男人重要的多。

　　男人没有得到回应，他呆愣地坐在尸体旁，闻着渐重的血腥味，听着挖土声，与那小人粗重的喘息声，突然的就笑了起来。

　　被笑声打断，颜回满头大汗地站在有她半人高的坑里看着兀自笑个不停的男人，不禁皱眉深思，这人不会突然疯了吧？

　　男人的衣衫还是破碎地挂在身上，除了脸身上都是灰扑扑的，他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有泪落下，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怪异。他明明是看不见了，可颜回被那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也有些毛骨悚然。

　　男人兀自还在笑，嘴里却道：“他说的果真不错，不枉我苟且偷生，终于等到你了……”

　　颜回一惊，她感觉这男人已经看穿她了！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男人笑够了，安静地仍坐在那里，颜回却觉得他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男人兀自在发呆，颜回揉揉自己已经麻木的小手，费力地继续挖坑。

　　如果说有什么是颜回最向往的，那就一定是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平凡安稳的生活。这件事，在前世没有做到，现在……怕也是不行的。刚刚来到这里就杀了个人，还要努力凭着幼小身板毁尸灭迹的颜回内心满溢着苦涩。

　　坑一直过了顶，太阳也渐渐落下，用整整一下午挖坑的颜回早已经累得不行，却还是要爬起来。

　　她先是将那胖女人的衣物脱下，随后扯了屋里的破旧被褥将其裹上直接推进了坑里。落了厚厚一层积灰的灶房里挂着的干辣椒全被她碾碎，和着瘪蒜一起，每覆上一层土便洒上一些，直到月上中天，踩实了最后一层土，抱起那堆衣物拖着沉重的步子便往外走。

　　“你……去哪？”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颜回顿住了脚步，她忙得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男人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无神的双眼朝着她的方向，看着他摸索的样子颜回叹了口气。

　　“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困了你就先睡会儿。”屋内的血迹被她处理掉了，但怕是也不能住下去了，幸好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进入后半夜也没多凉，露宿院中倒是没什么问题。

　　男人沉默了会儿才慢慢道：“快去快回……”

　　颜回知他看不见，轻应了声转身离开。

　　午夜过后街道上空无一人，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

　　循着记忆中的位置走了许久，颜回来到一口枯井前将衣物全丢了进去，仔细看了看周围再往回走。

　　意料之中的，男人一直在等她。轻轻关上院门颜回来到男人身边，还不等她动男人已经手一捞将她抱进怀里。

　　他抱得紧，颜回动了几下便就不动了，任他抵着自己的肩窝深呼吸，她累极倦极，竟然就这么在陌生人的怀里睡着了。

　　梦里有人在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脸，她似乎看到她那不可一世的哥哥抱住她血肉模糊的尸身在颤抖，恍惚间有晶莹液体滴落，在阳光折射下闪烁斑驳光芒，无声又沉默地坠入土地里消失不见。心头一动，她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这个高傲又冷漠的哥哥看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她啊，那她的付出就都值得了。

　　颜回睁开眼睛，她不过微微动了动脑袋，身后靠着的那人立刻就醒了，揽着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衣服衣襟昨天被撕坏，近在咫尺的颜回贴着那大开的衣领一眼看到里面雪白的肌肤，眨眨眼睛她又悄悄闻了闻，没有什么怪味道。

　　昨日颜回整理了脑中记忆得到的讯息极少，因为她这个身体之前是个傻子，看到的也都是些零零碎碎记不住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于她也没什么帮助。

　　她知道的就是现在这个抱着她的人是她的哥哥，这个哥哥为了养活他们在妓院打杂，在这期间那个死掉的女人看上了他并多番骚扰，一直到近次在妓院欲动手被还是傻子的她发现后一怒将她狠狠推倒撞伤了脑袋。

　　当时闹出的动静不小引了不少人过来，女人便丢下他们跑了，哪知后来还是贼心不死趁着他在家照顾重伤不醒的妹妹偷偷摸了过来，这就有了后面的一切。

　　那女人是该死的，因为颜回来到了这里，那么原本的小女孩必是死去了。杀人要偿命，那女人死的也不冤。

　　天已经亮了，这个叫阿城的人看不见，颜回便故意发出些声音让他知道。

　　“我们该走了。”

　　阿城唇瓣动了动，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哪里说起，手掌微凉，那凉凉的小手牵住他，引他站起，顿时他便什么也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