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舟》木没

5、对象哪有上网香

　　楚一舟从此进化成了一匹奔腾的发情的马，每隔两天天不亮就从东头奔向西头，乘着日落又会从西头跑回东头，并无数次向秦俞行抱怨学校的地理位置不好。
　　镇中学在镇中间。
　　而秦俞行则变成了一匹孤独的狼，每天看着楚一舟沉浸在爱情的美好中嗤之以鼻。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小行子，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你就比我大五个月。”
　　“一日为弟，终身为弟。”
　　秦俞行瞥了眼楚一舟的个子，不搭话了。楚一舟个子是全学年最高的，要不然也当不了老大，比秦俞行高那么半头。
　　俩人回家的时候看着院子门口有辆小汽车，四个圈的，楚一舟用胳膊肘子怼了怼秦俞行：“诶，你妈来了。”
　　秦俞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楚一舟闭嘴不说话了，秦俞行一家人搬过来的时候就不像是乡下的人。两家人往来变频繁以后楚一舟才知道，原来人家之前是在北京做生意的，据说是家里亲戚犯了事儿连累了他家生意。
　　公司黄了，赔钱赔得负债累累，逼不得已才漂泊到这里，在乡下才能既供着孩子上学又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其实就是找个人烟稀少的地界躲债来了。
　　但有些夫妻注定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两口子没过过清贫日子，刚来不到半年就吵了不知道几起儿，家里天天鸡飞蛋打。
　　楚一舟记得就是那会儿和秦俞行的革命友谊日益坚固，周女士心疼孩子，天天招呼小行小行来周姨家玩，在他家过夜是常有的事。
　　没过两天楚一舟就坚定了：他和秦俞行天下第一好。
　　最后秦俞行他妈抹了两把眼泪跟他爸办了离婚，什么也没带走就回娘家了。
　　对，什么也没带走，孩子也没带走。秦俞行在楚一舟家睡得正安稳的时候，他妈已经给他断舍离了。
　　一觉醒来，没妈了。
　　秦俞行偶尔真的觉得自己实惨，他爸自此一蹶不振，酗酒无度。后来又听说他妈在娘家那边火速嫁了个开矿的，逢年过节就开个小汽车回镇上看看儿子。
　　也就仅此而已了。
　　做到这份上，说不恨那都是骗鬼的。
　　秦俞行攥紧了书包带子，面露嫌恶，楚一舟见状勾上他的肩膀，“走吧，去我家待会儿。”
　　“小行。”
　　王静刚出门就见到儿子，欣喜地过来想要抱他，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楚一舟好尴尬，不知道是替秦妈妈尴尬还是替自己尴尬。
　　“王姨。”
　　王静干笑了笑，对楚一舟点点头，“小舟是不是又长高了，真好。”
　　楚一舟摸了摸鼻子，往自己家门那边望过去，周女士叉腰站在窗户边，拎着个锅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楚一舟！回家吃饭了。”
　　“哦哦，知道了。”
　　楚一舟捏了捏秦俞行的手心，“我先回家吃饭了。”
　　王静塞给秦俞行一个厚厚的红包，有些局促地说：“妈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一些吃的，还有个台灯，你那屋灯有点太暗了，你爸也想不起来给你换。还有一些文具，你要好好学习…”
　　秦俞行别过脸，眼眶微红。
　　麻雀叽叽喳喳在柳树上跳来跳去，日头快要彻底落下来了，秦俞行一开口声音有些喑哑：“你走吧。”
　　落日的暖光把渐渐驶去的车影拉得特别特别长，如果不是这么一个悲情的场景，倒还颇具美感。秦俞行有时候在想他妈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抛夫弃子绝情而去的是她，这几年断断续续回来给他小恩小惠的也是她。
　　为了显示她还有几分当妈的情怀？
　　秦俞行不屑地拆开红包，五百块，看来这个土大款是真的挺有钱。
　　“小行子！”
　　秦俞行抬头看过去，楚一舟已经吃饱喝足跑到沙堆旁边冲他招手：“过来打鸟，这小东西我早看它不顺眼，打下来烤着吃。”
　　小麻雀虎躯一震，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赶紧扑腾扑腾飞走了。
　　片刻，秦俞行无奈一笑，弯腰捡起两个石子，摇了几圈手臂，攒足劲用力朝树上打去。夏夜晚风过，几片柳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石子簌簌掉到地上敷衍地滚了几圈。
　　“来了。”
　　楚一舟笑着捡起来朝他吹了声口哨。
　　“咚。”
　　“咚。”
　　“咚。”
　　心跳骤然如擂鼓。
　　秦俞行忽然觉得现在的日子挺不错的，他不需要谁来可怜。
　　不过就处对象这个事儿，楚一舟也是三分钟热度，没过两天就琢磨新乐子了。
　　周五放学的时候过小川小声勾搭楚一舟：“舟哥，待会儿上网去啊？”
　　楚一舟趴在桌子上，“没劲。”
　　楚一舟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除了学不会自行车，另外一个就是身为一个男生，他不会打英雄联盟。
　　很耻辱，很悲愤，所以他不愿意去网吧那个伤心之地。
　　“咱不打联盟，有个新出的游戏，巨好玩。”
　　“啥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来不来？”
　　楚一舟心痒难耐，一扭头看到班级门口石洋正乖巧地站着等他收拾好东西。
　　处对象好烦啊。
　　“小行子，帮我去网吧占个机位，我先送石洋回家。”
　　秦俞行点点头，表示理解热恋中的男女，“行。”
　　小镇就一家网吧，特别隐蔽，出了校门往门口奶茶店方向走，进了奶茶店从后门出去往右拐有条小道，沿着小道直走走到一家没有牌匾的小超市然后直接拐进胡同里。
　　四个大字，飞翔网吧。
　　但也就因为就这一个网吧，导致家长们找不着孩子就上这抓，一抓一个准。
　　秦俞行没去过网吧，过小川他们带路的时候好悬没给他绕晕，他由衷地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一帮人也就过小川和秦俞行能说得上话，其他人光看着秦俞行的脸都能想起被作业支配的恐惧，心里直打突突。
　　“一个半点，行哥你开多长时间？”
　　“一样吧，多少钱。”
　　“哎，今天我请。”过小川特大款地掏出三块钱拍在吧台上，“行哥你不用跟我客气，咱俩谁跟谁。”
　　秦俞行：“…好的谢谢。”
　　等秦俞行背着书包找个位置坐好了，另外两个男生才敢吱声，“小川，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了？”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都是兄弟。”
　　秦俞行开机，在过小川的帮助下顺利登上了电脑，然后在其他人摩拳擦掌向游戏的时候，他打开了书包。
　　没错，他打开了书包，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开始做题。
　　过小川和他的小伙伴们乃至对面吃泡面的大叔都惊呆了。
　　但没人敢说话，连打游戏叫骂的声音都小了很多，也没人拍键盘了，怕声音太大吵到清华苗子学习。
　　“啧。”
　　过小川崩溃了，看着秦俞行蹙眉做不出题的样子仰天长啸：舟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
　　他没白啸，很有用。
　　楚一舟风风火火冲进网吧，一打眼就看见了一个勤勉学习的背影，“来了来了，嘿，小行子你干啥呢？”
　　“做题。”秦俞行见他来了，就准备起来收拾东西走人。
　　楚一舟说：“你别走啊，我再开一台，你陪我玩会儿，过小川说有新游戏。”
　　秦俞行拗不过他，只好又坐下，被迫听着过小川叭叭。
　　“…总而言之就是装备越好，越牛逼，打黑色宝宝就能开出橙武，银色宝宝就是银武，金色宝宝就能开出紫武神装，巨牛逼！”
　　“不过银色宝宝可遇不可求，我打了这么久才碰到一个黑色宝宝。”
　　秦俞行有点困，网吧里烟雾缭绕，熏得他想睡觉。
　　“明白了。”楚一舟兴奋莫名，“小行子！随朕冲锋。”
　　秦俞行打个哈欠：“嗻。”
　　他理解不了这个游戏的乐趣在哪。
　　但接下来的一个月，楚一舟彻底迷上了打宝宝，他无数次对天发誓一定要开出紫武神装。
　　直到某天楚一舟和石洋僵持在奶茶店门口。
　　“楚一舟！”
　　“你干嘛，这人多你别跟我闹啊。”
　　“你都多少天没送我回家了，一放学你就去网吧，你跟游戏谈恋爱去吧！”
　　楚一舟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头都大了，“我早上又不是没去接你。”
　　“美琪对象天天送她回家，你才送了几天。”
　　“我不想跟你吵架啊…”
　　楚一舟拿女人是真没辙。
　　石洋失望地看着他，伤心欲绝：“我们分手吧。”
　　楚一舟那倔劲儿上来了，“那就分吧。”
　　石洋傻眼了，她的姊妹儿们分手也不是这样啊，这和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看热闹的过小川跟他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舟哥，纯爷们，哄都不哄，说分就分。
　　于是楚一舟同学，因为去网吧打宝宝，初恋黄了。
　　回去的时候跟秦俞行絮絮叨叨：“他妈的，跟她处对象还不如跟你处呢，你还能帮我打宝宝。”
　　秦俞行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这游戏也不是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