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带卡]遗忘月亮》洛东徘

1、01

　　01

　　——此乃赐予世人安宁与幸福的，无尽之梦。

　　宇智波带土坐在神树的花瓣上，安静地俯视着周围的一切。鲜红的明月在他的身后悬于中天，像一轮黯淡的灯盏，永恒地照耀着持着黑色六道长杖的十尾人柱力的苍白侧脸。

　　他孤独地统治着荒无人烟的世界。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之地，也是一切的结束之地，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轮回都在此停滞，净土也无法干预的，属于梦的极乐世界。

　　唯有他身为罪人与神，守望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守望着这片，与十八年前的那一夜毫无分别的、地狱般的被血月照耀着的，孤独的世界。

　　实在是太无聊了。

　　宇智波带土发着呆。他终于看厌了无穷尽的天空与毫无改变的红色月亮，厌倦地将目光从上面移开，淡紫色的轮回眼与鲜红的写轮眼一同看向了他脚下的王国。

　　神树的枝杈上，密密麻麻悬挂着无数白色的茧。像是永远都不会成熟的苦涩的果实，也像是悬挂在那里的灯，可它们不会发光，也无法指引人前进。

　　但是，宇智波带土有方法找到属于他的那个。

　　如果要选择一个人的梦的话，那别无人选。
　　九尾人柱力的梦里藏着他愧对的所有，而他那位世界上仅剩的同族的梦里也不会有什么令他期待的事物。

　　唯有那个人。

　　唯有那个人，他的梦，也是带土想要看见的梦。

　　披着尾兽青甲的十尾人柱力站了起来。他走出神树的顶端，以求道玉一步步踏在空气中，飞掠过沉寂的大地，飞向了某个深记于心的方向。

　　那是他亲手送入梦中的存在。

　　旁边的三个茧中以睡梦中的呼吸频率起伏吞吐的查克拉，带土也非常熟悉。那是负隅顽抗到最后的、原本有着能够拯救这个垃圾般的世界的少年少女们，如今，也在他的手中，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美梦缠绕，再也没有机会醒来。

　　带土的目标当然不是他们。

　　十尾人柱力的目光无情地越过那三个茧，没有任何停留，而是停在了另一个地方。

　　——在那里。

　　找到了唯一的目标，他轻轻挥动手中的长杖，被三位年轻人围在正中间的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茧如同熟透般悄然从中间轻柔地裂开。从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中，那头罕见的银色头发，也就这样暴露在了外界血色的月光下，像是被血污浸染了一般。

　　然而那个人的身上伤也不少。被带土得手之前，他原本就是战到力竭了。
　　但无限月读成功后，有神树吊着，算是性命无忧。之前身上的伤在神树之力的刺激下痊愈了大半，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以及身上各处的血迹。

　　宇智波带土久久地凝视着那张脸。

　　出色到隔着布料也能吸引女性的俊秀五官，被严实地掩盖在稍有破损的深蓝色的面罩下。少年时总是对他嘲讽地立起而长大后笑起来总是弯弯的眉毛，安宁地舒展着，再也不复站在慰灵碑前的深锁与沉郁。那双显得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的眼睛也紧闭着，随着被遮掩在护额下的那一只，陷入了永恒的美梦中。

　　这就是宇智波带土想要看见的表情。
　　不过是想要给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他一个安宁的沉梦而已。

　　但只要曾经的那个地狱般的世界还存在着，带土就永远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现在成功了。
　　他本该满足了的。

　　可是心里涌起的那些微的欣喜，没有停留多久，就被更加深的空虚所吞噬了。

　　带土不由得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无意味地凝视了银发的男人一阵子。他沉默着，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最终还是顺从心意，伸出手来，将银发男人斜落下来的护额抬了起来。

　　他看见了那只横亘在那只眼睛上的、为他留下来的那条伤疤。
　　狭长的旧伤。贯穿了上下，让少年的他不自觉地流下了泪水的噩梦般的场景。

　　银发少年的凌厉刀光像是一道雪白的闪电，锋芒毕露的样子至今仍然镌刻在带土的心间。傲慢的天才即使捂着流血的眼睛也仍有余力嘲笑他是爱哭鬼，在冷漠下难得泄露的一丝温柔是谁也不是的男人在地狱里行走时也会时不时地回想起来的，尤为鲜明的记忆。

　　但越是清晰地记得这个，他躲在树丛投下的阴影里窥视那个站在慰灵碑前的背影时，就越觉得愤怒。
　　每当这个时候，他似乎又变回了总是看着卡卡西的背影试图追赶的宇智波带土，可谁也不是的男人对这个世界、这不合理的忍者制度的愤恨也愈发鲜明地浮现在他同样千疮百孔的心中。

　　空虚、阴郁，连续失去重要的人让这个男人一蹶不振。
　　他是将同伴当人了，可是却选择性地、报复性地、自虐性地遗忘了他自己，只将自己当做完成任务拯救同伴保护这个见鬼的村子的工具，甚至连那只眼睛都比他本人重要。

　　愚蠢的牺牲癖。
　　宇智波带土冷笑着评价，然后焦躁又怨恨地发现慰灵碑前的那个人一天比一天变得陌生，与记忆中少年的自己曾追逐的他大相径庭。

　　这个世界终究将旗木卡卡西也磋磨殆尽，变成了与他一样的赝品。
　　如果不斩断因果的锁链，这个世界上只会源源不断地被他们两个这样一事无成的废物所填满。

　　只有无限月读才能挽救这样绝望的世界。

　　宇智波带土领悟到了这点后，他戴上了黑色披风的兜帽，发动神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慰灵碑前的那一片树丛。

　　他不知道无限月读的世界是否会如斑承诺的那样美好。但只要成功，那里的卡卡西会重新拥有所有失去的东西，就算是虚假的，他也不会那样从噩梦中惊醒、消极地等待着死亡了。至少能够活下去，并且做一个美梦——

　　谁也不是的男人想道。

　　这就是他对曾经的同伴最后的期待了。

　　如今，无限月读成功了。

　　成为神明的宇智波带土却发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

　　这也是自然的。他嘴上说着要斩断因果的锁链，其实到月之眼成功了也没能做到。因为他发现对宇智波带土来说，这是个悖论。

　　旗木卡卡西是他与糟糕的世间最后的因果，可是宇智波带土想要旗木卡卡西活着。

　　逝者已逝，宇智波带土也不想挽回。净土或许比梦境快乐无垢，至少那里真实。
　　可是只有活人才能享受梦。就凭借这点，他就要让卡卡西活下去，他要让属于卡卡西的那只写轮眼看见他所构筑出的理想的世界。

　　为什么唯有卡卡西必须在宇智波带土所构筑的梦里得到幸福？

　　带土在世界上只剩下他清醒着的时候，望着荒芜的大地，终于向藏在心灵深处的、少年的自己低头，承认了一件事。

　　只要是人，就没办法完全湮灭私情。
　　旗木卡卡西就是他的私心。

　　他眼睛上的这道伤痕像是锁链一样链接起了他们两个人。
　　无论有没有底下的那只写轮眼，在带土的心中，这份羁绊都永远不会消失。因为，这是他为了救我而留下的伤痕。

　　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斩断。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他活着。
　　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让他在自己构建的理想世界里获得完美的幸福。

　　带土沉默地想着，注视着那只紧闭着的眼睛，抬着木叶护额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没人能察觉到他的真情流露，他因此不再胆怯于显露温情。十尾人柱力调整了手的角度，小心地拢住了银发上忍的左半张脸，用大拇指指腹隔着薄薄的空气，去摩挲勾勒出那条眼下的伤疤。

　　纵然直接用手指去触摸，平日里浅眠至极十分警惕敏锐的上忍也不可能醒来了。
　　但在带土看来，这已经是染满了无辜鲜血的手，自然不能接触他们之间的情谊的铁证。

　　宇智波带土只是想看看他。

　　看一看旗木卡卡西，他唯一的、同样命途多舛而被这个世界的无尽的残忍与苦难折磨成垃圾废物的朋友。

　　只要看着他这副沉浸在美梦中的表情，心口的空洞就能短暂地被某种虚幻的温暖柔和的存在填满。

　　带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但毫无疑问，卡卡西已经是他在乎的，唯一可以从无限月读的世界中获得幸福的人了。

　　十尾人柱力低眉注视着曾经的银发同伴，一红一紫的异瞳专注地看着他，为他脸上的安宁感到了短暂的满足。
　　纵然这份感情消退后，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无尽的空虚与孤独。但只要记得这一刻，他就能在这个死寂的、被美梦所抛弃的现实世界，一个人无限期地坚守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他站在那里，沉浸在属于他的美梦中。
　　他唯一在乎的人在做梦，而他看着他的表情，仿佛也陷在那个幸福的长梦里，无法醒来。

　　这原本是可以在他的心里直至永恒的那一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忽如其来，变故打断了带土美好的妄想。

　　异变发生在了银发上忍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永远不可能醒来的睡梦中察觉到了他的触碰，那只鲜红色的眼珠隔着薄薄的眼皮不安分地滚动起来。

　　银发男人的睫毛像是垂死的蝴蝶般挣扎颤抖着，让带土情不自禁地咬住了后槽牙。
　　他的心绪也开始随之震荡起来。

　　愿望被实现的微薄的满足被打破，宇智波带土的脸色沉了下来。
　　变成人柱力后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拧起了眉头，困惑又气愤地看着银发上忍脸上的表情的变化。

　　这不可能。他想。
　　可是眼前发生的就是真实，在血色月光的沐浴下，不容他逃避。

　　银发男人的眼角发红，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的脸上弥漫着一些不安和自暴自弃的痕迹，但随即化成了无奈，还有淡淡地笑意。他就这样皱着眉头，自虐般地笑着。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一点也不好。

　　宇智波带土怀疑地观察着他剧烈变动的表情。他甚至觉得在卡卡西的眼角看见了一点隐约的泪迹。

　　怎么可能。他想。这副表情，怎么看做的都是噩梦吧？

　　见鬼。

　　宇智波带土在心里无声地咒骂着，放下手，在原地转了一圈，想了想，还远眺观察了一下神树本体的情况。

　　什么异常都没有。
　　但是这不对劲。

　　他烦躁地想。

　　无限月读出问题了。旗木卡卡西的梦出问题了。
　　无限月读只会给人所期望的世界，这是无可置疑的。
　　可眼前的这个人，又在做着怎样的梦？又有怎样的梦，会令他露出这样悲伤又幸福的表情？

　　可是幸福应该是纯粹的。不该是混杂着悲伤的。
　　原本就虚假的美梦有了瑕疵，不再圆满，就只会变成一无是处的垃圾。

　　这样的情况带土之前也不是没有预想过，但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法，只能暂时搁置。
　　没想到会发生在卡卡西身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只有他？

　　带土阴晴不定地望着银发上忍的脸。他微微抿起了唇角，似乎在笑，但在梦境之外的掩饰功力做不到像醒着的时候那样炉火纯青，在总是注视着他的带土的眼中，那表情中流露出的一丝痛苦像是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是我没有来看他，这个人是不是还要在别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美梦中一直痛苦下去？

　　这混蛋。
　　在根据内心期望产生的世界里，也不能获得幸福吗？还是想要折磨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强烈的不甘和同等的刺痛占据了带土的脑海。

　　之前夸下的大话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心里。
　　无论如何都想要他在无限月读的完美世界中获得幸福。

　　那么，我成功了吗？

　　现在该是验收成果的时刻了。

　　带土一手固定住卡卡西的下巴，将额头贴上他被掀起的木叶护额下露出的额头，闭上眼睛，用空余的手挥动了锡杖。

　　在一片黑暗的浪潮里，属于卡卡西的梦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