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灭》阿鹂

29、修罗血光

　　好不容易眯个午觉却噩梦连连，灵筱被一梦惊醒，坐在石床上，呼呼喘息着平复心绪。
　　邪了门，最近老是梦见血，修罗人间鬼哭狼嚎，黑暗中，还夹杂着婴孩的哭啼声。她捶了捶被梦境折磨得神经过敏的脑袋，学着霜尘的模样拈指盘踞，诵一段经文，凝神静气。
　　不巧，外边这时传来一阵咿咿嗷嗷的叫声，她好奇，走向洞口一探究竟。
　　洞外赫然躺着一头小狼，小奶狗一样，嗷嗷待哺。自前些天得罪狼群，她生怕野狼报复，一直十分谨慎。此刻洞口无缘无故出现狼崽，她实在无法不警惕，于是撇撇嘴，转身回到石床，哪知那狼崽咿呀大哭，将她整颗心都哭化了。
　　女人的心到底是水做的，恻隐驱使，灵筱穿过结界，抱起那头小狼，察看了一番。“哦，原来是受伤了。”狼崽后腿上几个血洞触目惊心，应该被捕兽夹弄伤了，灵筱只顾一味心疼，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以狼崽薄力，是不可能从捕兽夹挣脱的。

　　“所以说呀，不能太贪吃。”点着狼脑袋微嗔，欲进洞，结界却将她拒之门外。
　　愣了有一阵，她才反应过来，是结界不接纳狼崽，于是伸手触抚上结界光纹，似模似样念咒，成功地收起无音布下的结界，将狼崽带进山洞。不想才把狼崽搁上石床准备处理伤口，那狼崽却起了变化。
　　“啊——”灵筱惊叫倒退，跌倒在地，只见一面目狰狞的庞然大物从石床跃下，分明是狼妖。
　　趁着意识尚未被惊恐全数占据，她赶紧套近乎，“你是寒心姐姐座下吗？”
　　狼妖重重一哼，咬牙切齿道：“寒心那贱人，谁跟她是一伙的！”
　　灵筱大奇，“妖不都归她管吗？”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嘿嘿。”狼妖诡异一笑，露出阴森森的獠牙，“百年前，那贱人归本王管！”
　　灵筱愣了一愣，脱口道：“你就是老妖王？”
　　狼妖绿目掠过一丝赞赏，“小女娃有点见识。”啧啧道，“不枉本王吃你一场。”
　　仿佛被他享用很光荣似的，灵筱哭笑不得，打着商量道：“那个……我身无二两肉，不甚好吃，你另觅他物成吗？”
　　狼妖恩一声摇头说：“昔年魔尊与火神来此宿夜，本王清清楚楚地记得火神的模样，你和她有着同一张脸，应该是她的转生了。”他向净空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放光道，“本王猜得不差，你身上确实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本王只消吞噬你，便可打败寒心那贱人，重新主宰妖界！”
　　前世前世，真是害她不浅，灵筱挥泪“不！不要吃我！求你……”
　　“你别无选择。”妖王的狼脸又闪现出恨色，“怪只怪寒心那贱人将本座打伤，否则本座大可以俊美的皮囊与你双修，或是，你不介意本王现在这样呢……”他话未说完，灵筱精神已然崩溃，“你！你好恶心啊！自己技不如人好意思辱骂寒心姐姐！滚开啊，别靠近我！别碰我！”

　　“哼！女人全是一个德行！”妖王仅有的柔情消失殆尽，巨掌扑向她后肩，将她扯倒在地。
　　疼！利爪深深嵌入肉里，肩头血肉模糊，灵筱趴在地上，痛楚哀叫，“救、救命……”
　　妖王丝毫不怜惜，掌一翻，将她掀过身，一脚重重踏上她小腹。
　　突如其来的剧痛，灵筱甚至来不及叫出声，紧接着腹内一阵绞痛，子处猛地抽搐，一股热流竟由两股间滑了出来。“啊——”她凄厉痛呼，耳边回响的，满是梦中幼婴的哭啼。
　　妖王见她身下落红，不由挪开脚掌，沾起一些血，用舌舔了舔。腥咸入口，欣喜赞叹，“这血如此香甜，想必肉质定更鲜美。”
　　“放、放开我……”灵筱奄奄一息恳求，视线模糊，除了血红还是血红。她吃痛闷哼了一声，却是妖王将两掌摁上她双肩，绿眸炯炯，闪动着兴奋的妖光，哈哈大笑，“如此美味，本王焉能错过！等着吧寒心，本王即将卷土重来！”
　　獠牙一亮，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咽喉，灵筱避无可避，“啊——”一声绝望的惨呼响彻整个山谷……

　　山谷中，“糟了！是那边！”云炀听得远方传来的惨叫胸口猛地一窒，确认方位，催促道：“蓝翼！快！”蓝翼连忙一蹬前肢，向声源飞去。
　　万年过去，地貌有所改变，云炀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方找到无音的故居。
　　洞口处，一股刺鼻的腥味迎面扑来，鲜血成河哗啦啦留出洞，他心头一紧，冲进洞穴。洞内，墙壁一片猩红，四周
　　黑气凫凫，满地凌乱污秽，有碎肉毛片，还有肠肚脏脾。他从血河里拾起一块碎布，那花纹清素淡雅，是灵筱的衣料。“筱……”尚未痛呼，石床后便传来声响，举步一瞧，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浴血，正坐在血泊里，奋力撕扯着一块毛肉。不可置信，他唤了一声，“是你吗？筱筱？”那女子抬起脸，满脸艳血，正是灵筱无疑。

　　云炀倒抽冷气，想过去扶她，但见她周围黑气极盛、秀目杀意盎然，觉出情状诡异，不由却步。
　　灵筱站起身来，望着他，眼神含恨，陌生无比。纤纤十指暴露在空气中轻轻颤栗着，那上面沾满肉沫，新鲜的血液自指甲一滴一滴跌躺到地面。
　　她像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云炀猜想她应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此刻的残忍暴戾，应是赤炼魔息在作祟。
　　“筱筱，同我回去好吗？”他向她伸出一手，谨慎承诺，“那天是误会，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灵筱不动，对峙须臾，朱唇绽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倏地，一挥袖抓向他。
　　“筱筱！是我，云炀！你清醒点！”云炀不忍出招伤她，边劝边闪，朝洞外避去。

　　候在洞外的蓝翼见他二人出来本是喜悦，然见灵筱浑身是血、形如厉鬼，一对蓝眸登时透射出震惊之色。
　　“先走！”洞窟外地方狭窄，云炀生怕灵筱一个不慎坠崖，连忙跃到蓝翼背上催促离开。
　　蓝翼咬咬牙载他下山，不料灵筱足下黑气如翼，血衣翻飞，竟追下山谷。两人再度过招，来来回回，上百招有余。云炀忍着术法不出，灵筱赤手空拳，却步步紧逼，每一式俱狠绝异常，往死里招呼。
　　凶光，她满目是恨，身若狂魅，仿佛修罗界的夺命杀手，幽暗森寒，已经失去所有理智。
　　云炀眉头紧锁，比起制服，他现在更希望她神智清醒。他一声声唤着她名字，很有耐心地劝她停止攻击。可灵筱愈打愈狠，魔息愈盛，丝毫不感疲乏。不得已，云炀只好召唤蓝翼，蓝翼加入战团，与他合力消耗灵筱体力。

　　日暮，残阳如血，落霞笼罩整座山谷，两人一兽斗得难分难解，等到灵筱开始不支，云炀、蓝翼也已辛苦难耐。
　　夜幕再次降临，灵筱身上沾染的妖血吸引来狩猎的野狼，野狼成群结队出现，候在密林深处，观望着战况，伺机而动。她眼尖瞧见，眉目一寒，竟舍了云炀、蓝翼，飞进树林。
　　枝叶沙响，林子里，她震开群狼围攻，长甲寒光熠熠，无情地将一只只野狼撕得粉碎。血腥味弥漫着整座林子，踩着血沫，她拖着脚步，踉踉跄跄走出密林，竟还想再战。
　　对面，云炀站在夜空下，双眸杂揉懊悔与疼惜，痛心不已道：“你不该是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变成现在这样呢？”
　　灵筱不答，仰起头，望着星辰，无声呆笑。秀目浮起水雾，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滚落，在她满是血污的鬓边洗出两道泪痕。有人说眼泪是世上最纯净之物，被眼泪洗净了血红的双眸，她低下头来，这才认清对面之人，是他。
　　“筱筱！”云炀见她双目恢复清明，连忙欣喜地走近。灵筱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浑身酸软，竟失去说话的力气。她很疲惫，无休止的打斗，令她困倦直想永世沉睡。她再不愿说什么，双膝一软，向前倒落。

　　或因他在身边，这一夜黑甜无梦，等清晨醒来，他正抱着她坐在幽泉边上，细心地为她梳洗。
　　“醒啦。”云炀替她挡住了日头，乌眸里藏着浓浓的蜜。
　　灵筱心中苦涩，一种隐隐的痛顶得泪腺泛酸，只望着他，默不作声。
　　云炀见她不言，只当她这段日子吃苦太多不愿开口，叹息一声，去解她衣裳。
　　灵筱浑身轻颤起来，缓缓伸出一手摁住他手。
　　“怎么？”云炀不解道，“你浑身是血，我只想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口。”
　　灵筱虚弱地摇了摇头，望着血染的罗裙，清泪簌簌。
　　“好吧，我不碰你，你自己来。”还是这么介意他触碰，云炀实在拿她没辙，无奈欲走，对方却又紧紧拽住他，“你这是……”
　　灵筱指节死白，目光悲戚，脸色近乎透明。再度昏迷前，她张了张苍白的唇。对不住。云炀看懂了，看懂她无声的三字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