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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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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浮影一事最后由中州贺家的独子贺凌风出面解决了。只是广阳城周边村子联系紧密,此事闹得这么大,难免有人闲话长短。于是花浮影心一横,央求着贺凌风带她回府上做侍女。她会把娘亲也一同接过去。
彼时宁华不在,贺凌风面对女子向来语结,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暮色渐近,落日给天空添上了一层绯色,漂浮的云彩都变得婀娜了起来。宁三公子得知好友要将那女子带回去做侍女后,又仔细地看了花浮影几眼,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给两人在风雅阁内开了两件上房,叫了晚膳。
倒是贺凌风对他留下了另外一位小公子的行为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他已经和花浮影聊过一些。这小公子之前与花浮影素不相识,突然就带着她穿过了大半个广阳城准确地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
来历不明,形迹可疑。也不知刚刚他与宁三说了些什么,竟然能留下。
贺凌风暗自猜测着,面上却无一丝显露出来。却悄悄给好友传了声:
“离尘,这小公子怎么回事?”
“据说,她能寻到我们,是因为占卜。”
“占卜?这不是江湖上骗人的吗?”
贺凌风感觉到宁华轻笑了一声,悠悠道来:“子渊,她是个姑娘。”
“啊!?”
“贺公子?”
听到花浮影的声音,贺凌风才发现自己最后那一声忘了用上传音。见自己吸引了全桌的注意力,不由得尴尬地说了一句:“被鱼刺卡了一下。不碍事。”
传音那边又是好友无情的嘲笑。
“子渊,她这变装也算是拙劣,你居然没有发现?她没有喉结。”
花浮影还在看向这边,贺凌风只得暗中咽了这口气,佯装无事地夹菜:“谁会初次见面就看人脖子??”
对面淡淡道:“我不仅看了,还让暗卫去查了她们两人的身份来历。结果有趣得紧。”
“怎么说?”
“花浮影与她自己的说辞无二。但这女扮男装的林姑娘却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查无此人。”
“那你还把她留下了?”
“此处距离南域尚有数百里,过了这广阳城你我就要分道扬镳了,一路上甚是无趣。”
“……”
贺凌风有些无奈,然后在心里为这林姑娘叹了一口气。
他可不会以为好友留下了这位姿色不错的姑娘就有什么另外的猜测。与宁华相识十五载,江湖上的那些情情爱爱的传闻他一个都不信。
这宁三公子,皓然如皎月,面上端的是最温和近人的笑,内里却是一颗最冷漠的心。世人皆是水中观月,看得见,触不及。
近几年见惯了向好友表明心意的侠女世家小姐们,花样层出不穷。贺凌风觉得这借占卜由头的林姑娘怕不也是其中之一。
晚膳后,完全没发觉自己已经被定性了的林琼礼貌地向众人道了别,独自回到了房中。为自己沏了一壶茶,坐在凳子上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托着下巴。
出来三天了。谷外的江湖确实丰富多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趣事。今日还结识了天骄榜上的宁公子、贺公子,他们都是人中龙凤,未来的武林栋梁。
可今日一用卜筮之法,就出现了死兆。这是巧合吗?
林琼忍不住去想,若是今日她没有突如其来的念头起了卜筮,浮影姑娘此时就是死劫。自己改变了她的命运。
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那她是不是也能……
思及此,平静无波的心境泛起了波澜,林琼无意之间将视线投向了窗外。谷外边的夜色降临的那般快,如浓墨泼洒在绯色的纸上,将一切都埋藏在了黑暗中。
万事常理,皆有定数。
心上骤然间闪过的话语如一汪冷泉泼洒在心头,沁凉透彻。林琼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是《卜筮》的开篇。
她自讽地笑了下,三岁就习的书,此时倒是差点忘了。世间大部分的征卦,都可用卜筮来寻解,只是解决的难易不同。
而神卜,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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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地宫内,森然的烛火点在各个角落里,座座雕像投下张牙舞爪的影。
“回大祭司,一切如您所料。广阳城内发现了林氏族人。未亲眼见其用术,尚不知是否是‘神卜’……”
“呵。”
一声轻笑从上方传来,听声音年龄不大。
高台处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转过身来,脖颈之上的面孔却跗着一张赤红色的鬼面面具,只露出光洁的下巴与淡色的唇。
那淡薄的唇轻启:
“卦象所示,那就是林家这一代的‘神卜’。”
眸光一冷:
“传令下去,一切计划照常进行。”
“是。”黑衣的暗卫得了命令,转身隐去。
那戴着鬼面的人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物,置于手心。
烛火幽幽,照亮了全貌。
古朴花纹的令牌上,清晰地刻着一个“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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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气清,温风和煦。林琼换了一身利落的淡黄色窄袖短袍,头发简单地束于脑后,俨然一副英姿飒爽的女侠打扮。
在风雅阁一楼用早膳的三人抬眼看到楼梯上下来的人,神情各不相同。宁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贺凌风的目光不知为何第一眼停留在脖子的位置,然后看过来的眼神表达出了一种……怜悯?
这贺公子怎地奇奇怪怪的?
林琼并未多想,走到空位上坐下。刚一落座,就被旁边的花浮影握住了手。转头一看,就被对方眼中惊喜晃花了眼。
“林公子……不对 ,林姑娘!你居然是个女儿家,我昨日完全没发现!你真厉害!”
林琼轻咳了一声,面上有些微红:“浮影姑娘过誉了。”正好小厮端了新的早点上来,忙借进食之由暂时止住了花浮影的话语。
用过早膳后,贺凌风提出辞行。前往南域的路和回贺家的路从广阳城开始就分开了,临行前,花浮影泪眼婆娑地递给林琼一块帕子,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道:
“幸好你今日换了衣裳,昨日我思前想后要不要把这个给你。若你是位公子,贸然送绣品显得太过孟浪……”接着展颜一笑,偷偷地用余光瞄了一眼光是站在那就显得风月无双的公子。
她已经知晓了这位是名动江湖的宁三公子。其实之前也想过由着心头的那点私念滋长跟着宁公子。可每次被对方那双温和如玉的眸子一望,就感觉自己那点念头愈发面目可憎了起来。
是她痴心妄想了。
“林姑娘,后会有期。”
“宁三,有空来中州贺府一聚。”
林琼接过帕子,细心地叠好放入胸口的暗袋,目送马车远去。风雅阁门口就只剩下了她和宁公子两人。
正准备向身边人告辞,却听得旁边开口:
“林姑娘接下去要去哪儿?”
林琼思索了片刻。自己这番出谷,倒没有个确切的行程路线。
见对方沉默,宁华轻笑:“不若跟我前去看看南域风光?那里四季如春,风景秀美。可坐观小桥流水之趣,听丝竹绕梁之音。文人雅士,锦绣园林,皆是我南域出众之处。”
声音如春风化雨,勾得人面前仿佛真的展开了一幅柔美的江南水墨风景图。林琼彼时心中一动,点头应了下来:“听来真是十分令人向往,那便一路多劳烦宁公子了。”
宁华握着折扇,笑意更盛,只是这笑却未达眼底。
希望你也能带来一点不一样的风景,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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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琼和宁华是用过午膳后再出发的。从广阳城开始,坐着马车一路向南。马车十分宽敞,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内里装饰别出心裁。座上都用细软的锦罗缎铺了一层又一层,坐上去十分舒适,前方有小柜子摆有瓜脯点心,供路途上取用。
但是对面的人显然心思完全不在糕点上,一直撩起了帘子看着外面。见她看了这么久,甚至宁华也往马车外看了一会。
此时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小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两旁也只是普通的农田,无甚出奇。
因此宁华仅仅是看了一会,便不再看了。开口问:“外面有什么让林姑娘一直留意?”
林琼闻言转头回道:“看人,观景。”
“林姑娘之前未见过这大片的水稻田?”
宁华想起暗卫未查到此人的来历,此时不由得问了一句。对方却摇了摇头。
“之前通往广阳城的官道上,两旁亦是稻田。”林琼接着道:“只是广阳城外的稻田中的农夫,远不及此处的农夫辛勤。”
“哦?”宁华又看了一眼外边的水稻田,“何以见得?”
“此时已是四月下旬,广阳城外的稻田有大半尚未插秧。而此处不仅插秧完毕,还时常有农夫在田里照料。”
林琼的视线投向外边。一位农妇挎着篮子从田径间快步走过,在一处农田边停下,等着田里戴着斗笠的农夫过来休息。
林琼悄悄起了一卦,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结果。唇边不自觉地就弯了几分。
他们会有一个好收成的。
“林姑娘观察细致入微,倒是我不及了。”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听到他这般说辞,林琼突然觉得自己把主人晾在一边只顾自己的行为是不太合礼数。于是不再看窗外,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人。
“宁三公子心怀天下,对于这些琐碎之处自然不会有过多留意,”林琼露出一个笑脸,“之前听路上的商贩说宁公子夺得了天骄榜第二,恭喜。”
“是吗?”宁华张开折扇,目光紧盯着林琼,眼底带了一点暗色:“你不觉得能拿到第一,才是称得上风光无限吗?”
“怎么会呢?”对面的少女睁大了眼,对他暗含的意味浑然不觉。清澈分明的眼眸一眼能望到底。
“第二,已经非常优秀了啊。”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宁华收回目光,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
是啊,第二也很好。不需要受到第一的万众瞩目,也取得了一定的名声。
他嘲讽一笑。连这种天真的少女都能明白,宁家的那些人却看不透。
见对面的宁公子不再说话,林琼以为对方是行车路途乏了,便又自顾自地看起窗外的景色来。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一座名为丰邺的小县城。马车一路向内行驶,目的明确,林琼只以为是要去客栈投宿,却不想对面的宁华说道:
“我之前途经此地,有一琴娘奏出的琴曲技艺高超,引人入胜。你且来听一听。”
林琼一听来了兴趣,她还未曾听过谷外的琴曲。
马车停在了一座乐坊前,宁华先下了马车,林琼随后跟着。一落地,抬头却觉得乐坊里的人看他们的表情都很微妙。
宁华差了人入内,林琼在旁边听到了,是要找一位叫云澜的姑娘。
万顷云涛一叶舟,江山如画水悠游。
云澜,真是个好名字。林琼出神地想着,对那琴音又向往了几分。
有一小厮从内跑出来对着宁华行了一礼,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人变了脸色:
“宁公子,云澜她……她已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1.1.27,下着小雨,天气好冷,文也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