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如你》桃李万千

68、深情1

　　已经不知道抽的第几盒的烟了，他立在路灯下，盯着马路那边灯火通亮的医院，漆黑的瞳孔暗藏了一分说不清的复杂。

　　薄削甚至有些凉薄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主人原来的表情。

　　“阿虔？你怎么在这儿？”

　　郑子矜的声音让温虔措不及防，手中的烟灰都弹在了衣服上，随意欲盖弥彰地拍了拍自己的右胳膊，“路过，想过来复查一下。”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这胳膊怎么伤的？”郑子矜刚想上前掀开他衣袖，却被温虔躲了过去。

　　“不记得了。”

　　他的目光晦暗不清，沉郁而没有丝毫亮光，只是转身离开了路灯下。

　　郑子矜看着地上成堆的烟把，他不由有些担心，温虔起码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却说是路过…

　　当他看到从医院出来的李佳，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来到自己的车旁，上车，开到了李佳的必经之地。

　　打横拦在路中央。

　　李佳透过车窗看到驾驶位上郑子矜的面孔，褪去了多年前的怯懦，落落大方地笑着。

　　“小丫头，好久不见。”

　　他缓缓降下车窗，也回以温和地笑。

　　“好久不见，郑子矜。”

　　记忆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红发少年立在小洋房前彬彬有礼，“小丫头，欢迎光临。”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时光在溜走的同时又留下那么多遗憾，措手不及间，便与当初那个深爱的人渐行渐远了。

　　咖啡厅内，郑子矜叫来服务员，“我要一杯拿铁，小丫头你喝什么？”

　　“卡布奇诺，加糖。”

　　服务员离开后，两人相对无言，却突然同时笑出声。

　　“你说，你是不是披着李佳的皮，换了个瓤？”

　　郑子矜真的难以想象，那个说话都结巴的小丫头，看起来好像熟谙了各种场合。

　　“我怎么觉得你是直接换了张皮，我认识的郑子矜头发红的跟泼了漆一样，整天打扮的像个摇滚驻唱似的，也不像你这样斯文败类啊。”

　　李佳拿起服务员端来的咖啡，尝了一口。

　　“别乱用词啊，斯文败类可不是你这么用的啊，你现在还得叫我一声郑律师。”

　　“是是是，郑律师郑律师。”

　　李佳半开着玩笑，品着咖啡。

　　“小丫头，你跟阿虔，是怎么了。”

　　“阿虔”这两个字，似乎是有什么魔力，李佳端着咖啡一动不动，任由腾腾热气扑在她的脸上，过了许久才一点点将手中的咖啡放下。

　　“也没怎么，本就是我被他们家收养，人家中途不想管我这个麻烦了，也再正常不过，至于以后，大概也就这样了。”

　　每个字说出口都仿佛有千斤重量，压的她喘不过气。

　　“停停停！你在说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阿虔家几年前发生的事？”

　　李佳一下子愣住，“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啊，就是几年前，阿虔母亲雇的搬迁房修筑的那负责人私扣材料费，最后楼盘质检不过关还砸死了人，结果那负责人卷款逃了，这事全挨到阿虔母亲身上，农民工没日没夜地闹，最后阿虔母亲被逼的跳了楼，阿虔父亲受了刺激，阿虔也…”

　　李佳手中的咖啡一时没拿稳，摔到地上，溅了她一腿，她久久没回过神，她突然抓住郑子矜的手，“温虔呢！”

　　“阿虔坐了牢，新闻上说…杀人未遂。”

　　“杀人未遂”四个字在李佳的脑海里回荡，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戳在她心口，只愣神了片刻，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她一点点消化郑子矜的话，全理顺了，却停留在“温虔母亲被逼的跳了楼”“杀人未遂”这几个字眼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居然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她爱的少年默默承受了这么多，甚至还埋怨了他这么多年，不知道她爱的温叔叔温阿姨，承受了那么多，甚至那个视她如亲生骨血的温阿姨，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什么也不知道…

　　温虔一定很痛苦。

　　她只是在多年后知道了这个消息，便已经如此难过，那么温虔呢。

　　李佳不敢想，她脑子里全是自己对温虔的漠视与伤害。

　　她怎么还敢伤害他。

　　她怎么能这么伤害他，这个到最后都在保护她的人…

　　李佳被郑子矜送到楼下，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郑子矜同她告别，她也随便应付一下便上了楼，刚回到家，便躲进浴室，打开淋浴，躺在浴缸中，任由自己一点点被淋湿。

　　眼眶的泪水啪嗒啪嗒滴进浴缸中，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那个雪天，她认定温虔不要她了，于是再也没有关注过国内的消息，却不知道温虔，她的哥哥，于深渊中沉没了这样久。

　　怪不得他从当初的阳光自信变得这样沉郁淡漠。

　　怪不得他从那时如此珍爱这个世界变得这样古目无波。

　　怪不得他如此冷淡疏离。

　　她端地这样高高在上，他又怎么可能再主动与她有什么牵扯。

　　“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佳不知道默默呢喃了多少次，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她满脑子都是再次相遇时，温虔那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饱经沧桑的样子，他的眸里已然没有了光，漆黑漆黑的。

　　温虔，不该是这样，他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