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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翌日傍晚,陈织织照常等待陈景轩来接她一同回杜府,忽然,听得一声尖叫,短促惊恐。

      陈织织竖起耳朵,还是听不真切,于是小心翼翼打开后门,探身出去,见几个黑衣人裹挟着一名女子,穿过后巷,朝湖边而去。

      “沐雪姑娘?”陈织织看着消失在巷子口的一众人,喃喃一句,刚刚那道身影,真的很像沐雪姑娘。她拢拢斗篷,跟了上去。

      沐雪姑娘是胭脂楼的头牌,被人赎身,城中怎会没有消息?除非是遭遇绑架了......陈织织蹙眉,对店里的簪娘道:“你们一个去报官,一个去杜府找人,让他们去往湖边。”
      簪娘点点头,“姑娘还是留在店里等着,那些人看起来不好惹,你一个人不行的。”

      陈织织有些着急,催促道:“别耽误了!”
      簪娘们也意识到不对,快步离开。

      陈织织握握拳头,决定追上去,至少给衙役留下追踪的线索。

      倏然,眼前出现两个男人,吓得她连连后退。

      老曲和老肖对视一眼,老曲尴尬地咳了咳,“姑娘留在这,我们去追。”

      说完,两人消失了影踪。陈织织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何出现在眼前。

      此时,沐雪被一群人堵在湖边,动弹不得。她一头雾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哪里得罪你们了?”
      “姑娘游走风月,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得罪了我们的雇主,只能怪你自己了。”
      “我和你们雇主有什么过节?”沐雪强作镇定,“总要死个明白。”

      她脑子乱糟糟的,孤立无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看上去楚楚可怜,可心里异常冷静,为今之计,只能是拖延时间,等待胭脂楼的人发现她失踪,前来救她。可......她能等来救援吗?

      绑匪中的一人看沐雪漂亮,起了歹心,跟同伙们商量道:“这可是胭脂楼的花魁啊,一掷千金也不一定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不尝尝滋味如何,多亏啊。”

      众人打量起沐雪,看她卷缩在湖边,于是胆子更大了,“行。”
      几人贼兮兮地朝沐雪靠近。
      沐雪皱皱眉,“你们想作何?”

      “你不是花魁么,花魁不就是妓子,妓子不就是伺候人的吗?我们想作何?我们想让你伺候啊!”几人冷笑着扑了过去。

      “你他妈的!”一声呵斥,一抹人影猛地冲过来,将最先伸手的绑匪推进湖里。

      “噗通!”

      结冰的湖面不太结实,劫匪落入冰窟窿里,不停地扑棱着,“救我,救我啊!”

      忽然出现的老曲把岸上其余绑匪打趴下后,脚踩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信不信老子打死你们?!”
      “大侠饶命,我们知错了!”绑匪们求饶。

      湖里的绑匪游上岸,立马要跑,被老肖拽住脖领,往前一推,将其推倒在地,两人互掐起来。

      这时,陈织织赶到,扶起受惊的沐雪,看着两伙人大打出手。

      几名绑匪深知不宜久留,纷纷逃出,被赶来的衙役抓住。经过审问才知,他们背后的金主是胭脂楼里爱慕杜吟年的舞姬。

      因杜吟年时常与沐雪走在一起,加上沐雪总是比她出风头,那名舞姬妒火中烧,行了歹毒之事。

      杜吟年赶到衙门囚牢前,发现沐雪脸上有伤,差点当场打死那几名绑匪,被狱卒拦住。

      陈织织带着杜吟年和沐雪回到簪子铺,为沐雪处理了伤口,“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先住在这,后堂有床......”

      杜吟年打断她,“我带沐雪走,你别瞎操心。”

      陈织织瞪他一眼,“那你要对沐雪姑娘好一点,都是因为你,她才受伤的!”

      “用你说!”

      “我不说,沐雪姑娘更不会说,只会委屈自己。”陈织织递给沐雪一杯姜茶。

      沐雪始终没讲话,她是风尘女子,从来不奢求谁的好,杜吟年于她而言,是天上月,是她触碰不到的人。

      杜吟年陷入沉默,半晌,瞥了陈织织一眼,“真没眼力见,我的茶呢?”

      陈织织哼一声,递出一杯姜茶。

      倏然,杜府管家跑进来,慌不择路地差点撞到店里的柱子,“少爷是不是在这?”

      杜吟年捧着姜茶,不悦地睨了管家一眼,没有答话。

      瞧见他,管家气喘吁吁跑过来,“老爷子咳血了,还请少爷回去一趟!”

      闻言,屋里的三人全部惊愕,可短暂的惊愕过后,杜吟年坐回椅子上,吹拂茶面,“不就是咳血,又不是没咳过,惊慌什么?”

      管家噗通跪在地上,“老爷子咳得很严重,太医院的御医全都过来了。”

      御医是专门给皇族看诊的大夫,除非官员病得很严重,否则他们不会轻易出诊。

      杜吟年握盏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动作。

      沐雪走过来,弯腰道:“你还是回去一趟吧,别让自己留遗憾。”

      杜吟年不为所动。

      站在椅子后面的陈织织看着这样铁石心肠的杜吟年,走上前,大力拽住他衣襟,“给我起来!”

      “干什么?!”由于推搡,杜吟年手中的姜茶溢出,烫在手背上。

      两人都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陈织织踮起脚,朝他脸颊扇去,“你要让自己后悔吗?!”

      “啪”的一声,吓坏了沐雪和管家,生怕他还手,以杜吟年的性子,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脸被打偏,杜吟年闭闭眼,又坐回椅子,面无表情地喝茶,姜茶很烫,却浑然未觉。

      打完人,陈织织转身跑向店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从木匣里取出刚刚做好的绣球发簪,急匆匆跑回杜府。

      甫一进院,就听见了御医们对杜莱病情的讨论。御医们边讨论边摇头叹气,给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陈织织站在廊下,静静听完,木然地挪动脚步。

      寝房内,陈景轩和陈修然站在床边,两人脸上都凝着沉重。

      秦辰宵坐在床沿,俯身听着杜莱讲话,他握着老人的手,缄默地点着头。

      陈织织知道,杜莱在叮嘱很重要的事,也知道,这些叮嘱中一定有关于杜吟年的部分。

      杜莱声音很低,连喘带咳,曾经偶尔古板、偶尔嬉笑的面庞已是黯淡无光。陈织织听见他说——

      “陛下年纪尚小,还不懂什么是责任和担当,你要多些耐心。”

      “太后并没有表面那么端庄,她虽是陛下的生母,但有一天,真的不守本分了,你不必客气,按规矩办。”

      “我死以后,将我葬在亡妻的坟墓旁,我无颜与她合葬,就让我在一旁陪她吧。”

      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他交代了很多事,陈织织听见他对秦辰宵最后交代的一件事是——

      “犬子助纣为虐,是他的不对,但我身为父亲,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他不是真的想帮慕逸,而是在报复我。辰宵,答应我,若真的走到了那一天,他仍不知悔改,请你替我清理门户,但......只要他有一点儿悔改之心,请务必替我挽回他。是我对不起他的母亲,对不起他,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来承受吧,我只希望,他能放下对我的仇恨,好好活着。”
      好好的活着。

      杜莱握紧秦辰宵的手,“拜托你了。”

      秦辰宵闭眼点点头,“放心。”

      “谢谢。”

      这句谢谢说得很轻,但意义很重。杜莱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陈织织,朝她招招手,“丫头过来。”

      陈织织快步走过去,强忍泪水蹲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一开口,嗓子哑了,“杜老......”

      杜莱虚弱地笑笑,忽然用力,将她的手递到秦辰宵手里,“丫头,辰宵做了糊涂事,辜负了你的情意,你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但他已经意识到错了,且是大错特错,你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弥补对你的亏欠,这同时也是给你自己的机会,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别等到我这个年纪......”杜莱皱皱浓眉,哽咽道,“再去后悔,那就晚了,晚了......”

      他看了看兄弟俩,又看看陈织织,闭眼笑道:“幸好,你们团圆了,否则,我有何脸面见你们爹娘。”

      陈织织将做好的发簪放在他掌心,这一刻,终于明白他为何着急制作这支发簪了,“您......看看样式,不喜......不喜欢的话,我再改。”

      杜莱摇摇头,“样式不重要,从来都不重要。”

      他又将发簪递给她,“丫头,在这世间,他没有亲人了,你愿意做他的妹妹吗?”

      陈织织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她啜泣地点头,“我愿意,我愿意的。”

      “那好,替老头子把这支簪交给你的年哥哥,替我对他说声抱歉。”

      陈织织双手拢住他握簪的手,“好......好......”

      “你若觉得亏欠,就好好活下去!”

      一道暴躁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看去,见杜吟年站在房门口,脸色煞白,一双总是含笑的狐狸眼迸发愤怒。

      杜莱颤颤手指,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一双苍老的眼里蓄满泪水,“阿年......”

      听见这声“阿年”,杜吟年恍如隔世,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冷漠道:“我娘不曾原谅你,你又有何脸面去见她?”

      这话戳中了杜莱的痛,杜莱叹一声,“是啊,只有来世再能弥补了。”

      可若有来世,她还会坐上他的花轿吗?
      这个答案,成了未知。

      杜莱凝着杜吟年的脸,缓缓伸出手,“阿年,到爹身边来,爹想看看你,就一眼......”

      一眼就好。

      杜吟年僵持不动,掩在衣袖下的拳头握得咯咯响。

      旁观者无法体会当局者的心情,屋里的几人没有强拽着杜吟年来到杜莱身边,他们安静地陪在一旁,心如刀绞。

      半晌过去,杜吟年也未迈出脚步。

      杜莱垂下眼皮,甚是无奈地扯扯嘴角,如刻漏滴完最后一滴水,杜莱带着遗憾闭上了眼。

      “杜老?”离他最近的陈织织察觉异常,颤着眼睫大声道,“杜老!!”

      随着手臂垂在床沿,杜莱停止了呼吸。而就在他手臂刚刚触及床沿时,一抹人影陡然逼近,紧紧攥住他的手。

      杜吟年呆滞地看着闭上眼睛的老父亲,泪水在眼眶打转。

      秦辰宵偏过头,闭了闭眼,两滴泪落在了衣衫上。

      整理衣冠后,秦辰霄跪在了杜莱的床边,陈家三兄妹和府中仆人也随之跪地。

      人们的脸上添了一层悲色。

      *

      后来,陈织织从秦辰宵那里得知,十年前,杜莱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女人没有名字,杜莱叫她春澜。

      春澜身世成谜,杜莱只说,先让她小住几日,等冬雪融化,就送她离开。可有着悍妻之称的杜夫人哪容得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夫妻俩总是因此争吵,那时年纪尚小的杜吟年看着母亲表面霸道,实则每日以泪洗面,渐渐的开始憎恶那个叫春澜的女人。

      一次不慎,春澜和杜夫人一同掉进了池塘,问讯赶来的杜吟年亲眼看着父亲先救的是春澜。

      杜夫人被仆人们拉下岸后,不顾寒冷,揪住杜莱衣襟,大声问道:“你是不是爱上这个女人了?!”

      杜莱掰开她的手,“胡闹什么!”

      “我在问你,你是不是爱上她了?为何不敢回答,心虚吗?”

      杜莱忍无可忍,推开她,扶着春澜走进客房。杜夫人站在池塘前,凝着丈夫,冷笑一声,那天起,他们夫妻之间彻彻底底出现了裂痕。

      冬雪融化时,春澜的肚子显怀了。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孩子是杜莱的,而杜莱也没有否认。既已怀了孩子,府中无人再敢轻视这个神秘的女子,杜莱也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在冬雪融化后送她离开。

      慢慢的,杜夫人不再因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与杜莱吵闹,也不再多去关注那个女人。

      十月怀胎,女人生下一个女儿后,母女俩一同消失了。至今,杜吟年也不知道,那对母女与杜莱是什么关系,又似乎,他并不想知道,只是想把对父亲的仇恨化为强化自己的利器。

      坟墓前,杜吟年读完杜莱留给他的信,陷入长久的缄默。狂风吹乱他的衣摆和墨发,吹乱他的心。

      那个女人,是皇族的公主,未婚前,怀了一名将军的骨肉,而那将军战死沙场。皇室不能容忍这样的丑事,便让将军的哥哥亲自来处理,而将军的哥哥正是杜莱。

      这个秘密,杜莱守了一辈子,可他不想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带着仇恨继续活下去,所以在临终前写了这封信函。

      自那天起,陈织织再没有见过杜吟年和沐雪,或许他们结伴离开,也或许是不约而同地离开,但陈织织知道,杜吟年选择了放下,放下对父亲的仇视,也放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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