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7 ...
-
我还是头一次和杰在这样沉默的氛围下共处。
任务内容简明扼要，找出导致我们现在前往的这座村庄内村民失踪和离奇死亡的咒灵并将其祓除。这是个在偏远山里的村子，给我的感觉和海藤同学的故乡很相似。希望别又是一群脑子不正常的，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任务并不是特别困难，我们很快就把咒灵找了出来，杰打算将那咒灵收为己用。他咽下咒灵以后看到我的表情，宽慰道，“没关系，入秋了，苦夏早就没事了。”
真的吗？
我把薄荷糖递给他。
杰有点吃惊，“你居然还没吃完？”这是我们第一次一同出任务时我给他的糖。
“早吃完了，这是我前几天去买的。”我看着他剥开糖纸，“怎么说呢……这个糖的话感觉都是我们俩共同的回忆，所以和杰分享的话还是这个比较好。”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们回头通知村民已经把咒灵解决的事情，这些村民倒是还比较好沟通，或许是出于对咒灵的过分恐惧，对我们的态度太过恭敬，让我有些诚惶诚恐。他们过分热情的态度好像也加剧了杰的疲惫感，我看到他又在用大拇指摁着眉心，总觉得他最近时常会做这个动作。
“杰，太累的话要不要先去休息？这里我来应付就好了。”话音刚落，我就打了个哆嗦。山里的气温很低，而我是急匆匆硬跟着杰跑出来的，身上穿的是在御寒效果上收效甚微的私服。“还说我，你自己呢？”杰叹了口气，将他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我身上。
我感激的裹紧带着他体温的衣服，“杰不要着凉了哦。”
“没事的，我现在身上很热。”杰挽起白衬衫的袖子，“以前好像也有过一次，你借我的衣服穿。”
“是啊，连你的衬衫也借了呢，那次真的状况紧急嘛。”我们暂时停止闲聊，那些村民好像并没有因为咒灵被祓除就消除了恐慌，而是还有什么相当忌惮的东西一样。
我们被两位村民领着前往一间屋子，男村民看起来身强力壮，还穿着劳作时的衣服，就是眼圆眉粗，看起来十分像是有一条胖头鱼的脑袋不慎接在了他的脖子上。女村民身材瘦削，年纪比较大，面相给我的感觉是个碎嘴刻薄的老太太。
我们来到走廊尽头，空旷的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木制牢笼。而牢笼里关着的是两名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她们脸上和身上都是伤痕，抱在一起瑟缩着，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们，明显受到了长时间的虐待。
杰忍不住又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眉心，“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这两个就是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吧？”胖头鱼男一脸手足无措，带着浓浓的口音说话了，“这两个脑子有病，用奇怪的力量袭击过村民好几次！”
“不是，事件的原因我们已经消灭掉了……”可是村民明显没有听杰的解释，刻薄老太太则是补充说她的孙子也差点被这两个杀掉。
“那是他——”浅色头发的女孩子忍不住出声争辩，可是刚才还唯唯诺诺的村民面对她们一下子就凶神恶煞起来，“闭嘴，怪物！你们父母也是！果然应该趁还是婴儿的时候杀掉的！”
我蹙起眉，那两个孩子应该只是具备术师天赋而已，并不是什么怪物。她们可能因为年龄小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导致村民对她们产生了恐惧，这些人甚至只用“怪物”、“那两个”这种词来指代她们，好像生怕触犯什么忌讳。而且刚才说的“你们父母也是”是什么意思？这两个孩子的父母也是拥有相同的天赋的人？
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沉重，我不敢想象她们的双亲是什么样的下场。
“请听我说。”我忍着反感说道，“导致村民失踪和死亡的是咒灵，我们已经祓除了。这两个孩子只是拥有咒力……你们就理解为魔法之类的东西吧，可能你们以前有误会，那只是因为她们年纪小还不会控制……”
“就算不是她们又怎么样！？这两个祸害迟早会把我们杀死的！”老太太尖叫起来。
“就是就是，说不定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咒灵就是被她们两个引来的！”胖头鱼男看起来愚笨，嚷嚷起来的声势倒是不输旁人。
我开始头痛了，刚想再说点什么，杰突然摁住我的肩膀，“够了，安雅。无论和他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可是……”我回头看看那两个孩子，又焦虑的看着杰。
“交给我吧，好吗？”他对我露出一个微笑，“你先待在屋里看着这两个孩子。”
他上前一步，对村民说道，“各位，我们先出去一下吧。”
“杰……”
他回头看着我，依然是笑着的，只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笑意，“拜托了，安雅。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好了。”夏油杰站在室外，看着那些令他无比厌恶的面孔。现在就是下决定的时刻，咒灵的影子逐渐在他指尖凝聚。那些村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用恶心愚陋的表情对着他……真是令人烦躁。
“等一下！”
还没成型的咒力突然消散了，夏油杰震惊的回过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女子，“安雅，我不是叫你……”
赤蜂安雅没有看他，而是冲向那个男村民——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裆部上。
男村民发出哀嚎，立刻倒在地上抽搐，再起不能。
紧接着，赤蜂安雅转过身面向那个老太太，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无比精准的捅进老太太的鼻子里，用两根手指给那女人来了个过肩摔的动作，她脸着地趴在地上不动了。
夏油杰目瞪口呆。
总觉得以前自己好像也遇到过这种让自己觉得无法思考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呢？对了，就是和安雅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她对着咒灵比了个中指，还吐口水。后来她就被自己在后脑勺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这一次就不同了，因为没等夏油杰反应过来，赤蜂安雅已经面向了他，然后一个强而有力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夏油杰你这个大傻逼！！！！！！！”
我本来想再给他脸上来两拳，结果看着他一副已经彻底被我打蒙，手无意识的捂着自己被揍的那边发愣的样子，决定放弃了。才怪！我往他胸口又使劲捶了两下，“你这是想干什么！？你以为很好玩吗？？？？？”
“你知不知道你一旦下手了就没办法回头了？”我伸出手臂指着在地上惨白着脸的男村民，手臂止不住的颤抖，“是，我知道，这帮人很恶心，我也讨厌他们。那你就不能揍他们吗？你就是把他们的头按在马桶里，屁股上塞个电饭煲都行，你一定要杀人吗！？”
杰好像终于缓过来了，他沉默的看着我，脸上一片阴影，“没有意义。”
“什么？”
“咒术师的职责是保护没有咒力的普通人，没错吧？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被拯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杰激动起来，“盘星教的人也好，这个村子里的人也好……安雅你之前去的那个海藤蓝祁出生的村子，你难道不明白吗？咒灵为什么会诞生，根本上是源自非术师泄露的咒力。你知不知道，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当咒术师又如何？咒灵层出不穷的冒出来，咒灵这种恶心的东西，味道就像处理过呕吐物的抹布一样……要是……要是那些非术师都像你一样进化，就不会再有咒灵……”
“所以呢？你该不会想说那就把非术师都杀光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世界吧？”我面无表情的打断了杰的话。
他显然是愣住了，“你……”
“你的这种想法，已经是影视作品反派的典型套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背。还有什么叫我进化了，说的我是数码宝贝一样。”我揉了揉太阳穴，“说得轻巧，把非术师都杀光。到时候世界会变得如何呢？只要没有咒灵的世界就是完美世界了？你有考虑过非术师消失殆尽以后其他的后果么？杰，人活在世上就会有七情六欲，并不是只达成一个目的就万事俱备的。”
我走近他，顺便把地上那个碍事的村民一脚踢开，“杰真是傲慢又单纯呢。”
“……这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不就是傲慢么？你更过分，居然想强加给全人类。”我低头拉住他发颤的手，“单纯是因为，你的想法真的是非黑即白。记得之前你和悟吵架的那次么？你拥护的是最为标准的正论，现在一旦反过来就要做得残暴决绝。可是对人类用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啊，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物。一个人，就好比那个老太太，她面对那两个孩子时刻薄冷酷，可是她毫无疑问很爱惜自己的孙子，是一个好奶奶。那个男人呢？他面对我们看起来淳朴热情，实际上十分自私怯懦。有光就会有影，有善就会有恶，把两者完全的剥离开来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杰的手颤动了一下，还是没从我手里抽走，“那么我要怎么样？难道对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方法有很多，你就非要选择全部一个人抗下吗？”我抬起头瞪着他，终于难以压抑嗓音里的哭腔，“我们不是都在吗？悟，硝子，我，还有二年级和一年级的后辈，他们也变得越来越可靠了……大家都在你身边不是么？我们四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共犯，那么当然也会一起承担痛苦和罪责。可能这条路会很长，很难走，但是这么多同伴都在，一起的话又有什么难的，总比你一个人走一条血路要好啊！”
“还是说，”我眼泪稀里哗啦流了一脸，但想到自己穿着杰的衣服不能用袖子去抹，“你宁可天天对着这些大脑还没开化跟猴子一样的弱智也不想和我们这些朝夕共处的俊男靓女在一起，我好伤心，那么多年的羁绊就这么没有了吗？我回去就要跟悟和硝子告状说你对猴子移情别恋了抛弃了我们三个孤儿寡母。”
“……”杰缓缓抽出了被我拉着的手，然后弯下腰用衬衫的袖子帮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我向你保证我最讨厌的就是猴子，绝对不会为了猴子抛弃你们三个……呃……孤儿寡母。”
“你发誓？”
“我发誓。”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去把这个村里的人全部拖出来扁一顿。”
“为什么？”杰又一次愣住了。
“因为这些人确实可恨，再说了不给他们相应的惩罚，你一定心里会有这个结。”我伸出食指戳戳杰的胸口，“放心吧，这村子人也不多，我估计也就一百来个，我们俩的话一定能很快全部揍一顿的，像玩Dad \'n Me*一样就行了。”
“Dad \'n Me？那又是什么？”
“呃，一个挺没营养的游戏……不过玩起来很爽。我回头教你怎么玩，心情不好可以玩那个。”
于是我们真的把那些人挨个揍了过去。具体就是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大喊一声“Surprise mother fxxker！*”（只有我喊了，杰并没有，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说“你一定非要喊这句话吗”）然后飞快扇这个人一巴掌或者给一拳，迅速扬长而去。
“揍完了，还挺累。有没有酣畅淋漓的感觉？”我拍拍他的肩膀。
“还好吧。”但是杰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总觉得今年就没看过他笑的那么愉快。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我们回到那个房间，杰本来想直接破坏牢笼，但我提出他会吓坏小朋友。于是我用我的解构术式把牢笼上的锁拆解下来，打开了门。
那两个女孩瑟缩着，眼神里却不是全然防备，有些犹豫。我蹲下身子看着她们，“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去哪里？”开口的还是那个浅色头发女孩。
“去我们生活的地方，然后，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教你们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成为像我和那个大哥哥一样的咒术师。”我耐心的平视着她们的眼睛，“如果你们不想牵扯进这些事情也可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送你们去上学，让你们过普通孩子的生活。”
那两姐妹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们不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可是看起来显然仍不相信会突然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她们身上，“那、那些人呢？”
“如果你们是问那些猴子，”杰开口了，“已经全部被我们打了一顿，没人可以阻拦我们。”
浅色头发的女孩紧紧握着黑发女孩的手，试探着向我靠近。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叫赤蜂安雅，这位是夏油杰。你们呢？”
女孩看起来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叫菜菜子，这是美美子。”美美子半个身子仍在菜菜子后面，但还是对我点点头。
我直接走进笼子里把她俩抱起来，“那么今天开始就请多指教啦，菜菜子，美美子。”
我抱着她们的时候，这两个孩子仍在止不住颤抖。发现我确实只是温柔的拥抱着她们，才慢慢平复下来，紧紧扒住我的衣服。
“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的。”我又说了几句安抚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杰，“你能把笼子拆了吗？”
“你刚才不还不让我拆吗？”
“这门那么小，我同时抱着两个小孩怎么出来嘛！”
杰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什么，用咒力把笼子破坏了。我抱着孩子们站起来，生气的对他嚷嚷，“你刚才是不是骂我笨蛋？？？？？”
“啊……”杰假装看风景，“被你听到了。”
“早知道刚才就多揍你两拳。”
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对那两个孩子伸出手，“要我帮忙抱么？”他对她们笑了笑，“安雅同时抱着两个人总是有点吃力的。再说让她空出一只手，给个打我几拳的机会。”
“……”我哽住了，“怎么突然油嘴滑舌的。”
杰只是神秘的对我微笑。美美子紧张的抱紧了我，她比较胆小内向些。菜菜子犹豫了一下，对杰伸出手，让他抱着了。
我们在旅馆住了一晚，给两个孩子应急处理了一下伤口。退房的时候可能我和杰说起回学校以后的事情被听到了，老板娘把我们当成什么未婚先孕私奔的一家四口，拉着我们讲大道理讲了一堆。被迫听完她擅自脑补，跌宕起伏的令我叹为观止的情感大戏，我和杰的疲劳感成倍增长。
在新干线上吃完盒饭没多久，那两个孩子就睡着了。各种新鲜的体验和路途的疲惫让她们睡得很熟。我向乘务员借来了小毯子给她们盖上，然后坐到杰的旁边。
“看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杰看着睡着的两姐妹，“我只是……”他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刚想说什么，硬生生止住了。我耐心的等待着他重新开口，结果他提了个没头没脑的要求，“安雅，我可以抱你一会吗？”
我并不介意给他年长者的安慰，于是对他说，“可以啊。”
杰好像突然变得四肢不调一样，在那手足无措了一会才小心的抱住我。“安雅，你为什么那时候追出来？”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你是不是读到了我的想法？”
“我没有啊。”我伸手环住他的背，怎么感觉他好像更壮了，这是要变成大猩猩了吗？“我才不屑对你们用术式呢。要是需要借助术式才能察觉到你们的想法，那我就不是个合格的朋友。”
杰闻言收紧了些许手上的力道，“安雅。”
“嗯？”
“你还记得去年，好像也是九月份，我们说的那些话吗？”
“你是说关于鲜花和珠玉的那个话题？”我想起来了，“当然记得。我会像土地一样履行我的诺言的。”
杰停顿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整个放在我的肩膀上，埋在我肩上的呼吸声是我从未听过的颤音。
“谢谢你。”
————————————————
*Dad \'n Me：一款电脑游戏，中文译名为“狂扁小朋友”。该游戏于2005年出品，玩家需要操纵一名紫色带面具的壮小伙儿在公园里打倒其他孩子，是一款红极一时的flash游戏。
*Surprise mother fxxker！：出自美剧《嗜血法医》第一季，该剧于2006年播出。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