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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主府 ...

  •   一路摸黑跑回小院儿,回身闩好院门,夏竹悦的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

      往日天黑后她都尽量避免外出,今日实在是耽搁了,毕竟独居在僻巷,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烧了锅热水洗漱更衣,又另起了一口小锅浓浓地炖了碗姜汤喝下,她这才有功夫来洗衣服。

      捧过那件披风在烛火下细细看来,是上好的云锦料子,触感丝滑轻柔,造价极贵,淡青色的底色上疏朗绣着几只修竹,彰显着披风主人的品味。

      云锦料子金贵,不能和别的衣物混洗,夏竹悦取过一只木盆单独轻柔清洗了披风,撑在竹篙上晾晒。

      雷阵雨下过就停了,待她洗完别的衣服收拾完琐事,披风也干燥的七七八八了,她拿起熨斗去炉灶里夹了两块炭火,特意隔了一指的距离隔空熨烫好云锦披风。

      可惜家里并没有什么名贵熏香来熏衣,只能仔仔细细的叠好了。

      次日晌午,夏竹悦忙空了手里的活计,包好了周婶的衣物出门给她送去。

      拎着包袱才将将走出巷口,迎头便看见昨日那个男子立在巷口。

      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衫,掺了银丝的绣线在衣襟和衫摆绣满了缠枝纹,随着他的动作光华流转,远远望去,仿若炎炎酷暑中一道清冷的月光,温柔极了。

      他轻靠在华丽的马车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俊美的侧脸引来了一众人观望。

      毕竟恍若嫡仙的他,与这脏乱穷困的僻巷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着实惹人瞩目。

      他忽然抬眸,视线对上了夏竹悦,眼中掠过细碎如海上浮冰般清凌凌的光,唇畔浮出一丝笑意,冲她摆摆手。

      见他唤自己,夏竹悦近上前去主动问候:“昨天多谢你,披风在家里,我这就去取。”

      “我同你一起去。”

      “......”

      夏竹悦踌躇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引着他往小巷里走。

      清晨才下过雨,地上没有铺青砖,四处是积水的水坑泥泞,好在水坑里有人垫了些石块,否则落脚都难。

      夏竹悦小声提醒着:“公子小心足下。”

      “我叫李牧白。”

      “嗯?”

      “你呢?”

      夏竹悦一分心脚下一滑向前歪去,李牧白伸手轻巧地挽住她。

      “多谢。”夏竹悦从他手中抽出衣袖,垂首答道:“叫我小竹就行了。”

      李牧白笑笑,没在追问下去,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她的小院儿。

      夏竹悦让他在院里等着,自己进屋去取了披风出来,李牧白四下环顾了许久,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我替你换个住处吧。”

      捧着披风的手僵了僵,夏竹悦将披风递给他,“不必,这里挺好的,披风还你,不送了。”

      见她忽然冷了脸色,李牧白有些不解,但转瞬便明白了,他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披风,略有些讶异,“你懂得打理这料子?”

      但夏竹悦似乎并不打算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拎起包袱往外走去,李牧白只得上前拦住她,“对不起,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帮帮你罢了。”

      夏竹悦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他,眼中的倔强令他心中微微一颤。

      “我觉得自食其力很好,用不着依附任何人。”

      “呵。”

      似乎被她的认真劲儿逗乐了一般,李牧白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转瞬便收拾了表情,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那是自然,你说的很对。”

      他思付片刻,“那我替你介绍份差事,去昌平公主府打理衣物如何。”

      见她不答话,李牧白看了看巷外的环境,语气真诚了几分,“你一个女子,这里着实不太安全。”

      “只是...打理衣物么?”

      李牧白灿然一笑,“自然是真的,唬你做什么。”

      夏竹悦心下思付,如今魏峙在京中,若是再遇上他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能去公主府避一避自然是好的。

      她见李牧白谦谦君子也不像是什么鼠辈,兴许真的只是见她落魄随手一帮罢了。

      她终是点头答应了,于是几日后她便辞掉了几分兼差搬离了僻巷,前往公主府报道。

      昌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姐姐,身份尊贵,自然府邸也奢华无比,光是替府中打理衣冠服制这一样儿的,就有大小二十多个丫鬟。

      许是李牧白早已打点过关系,门童通报管事之后夏竹悦便一路顺畅地领了腰牌和用物,被安排进司衣库。

      工作不算繁重,也不知李牧白是怎么打点的,她一来便是大丫鬟,浆洗类的粗活都不用沾手,单管长公主的贴身衣物,算是府中较有头脸的位置了。

      只是司衣库的丫鬟们似乎不太好相处,有些刻意排挤她,将珠片多难打理的衣物分给她打理,或者故意趁她忙碌不给她留饭之类的小事儿时常有之。

      夏竹悦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到得罪了她们,才令她们看自己如此不顺眼,但她生性淡泊,也不打算曲意逢迎去迎合她们,便只默默地做好自己手头的活计便罢了。

      但是默默地忍耐竟令她们越发胆大,变本加厉起来,这日她正在库房擦拭珠冠,一道身影便堵过来挡住了烛光。

      夏竹悦抬头一看,是时常捉弄她的大丫鬟芳龄,她有些无奈,“怎么了?”

      “你到底是仗着什么路子进来的?咱们熬了多少年才升上的大丫鬟,你凭什么一来就是大丫鬟?”

      见她又在无理取闹,夏竹悦不想理她,垂首继续用细绢擦拭着冠上的珍珠。

      “你若是不来,这个晋升的位置本该是玉儿的,被你这一搅和,你说,怎么办?!”

      见夏竹悦不理自己,芳龄更加气恼,伸手夺过她手中的细绢,甩到一旁。

      相比于她的气急败坏,她边上的玉儿倒是沉稳多了,伸手去拽她,“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算了吧,人家一来就是大丫鬟,背后指定是有人的,咱们得罪不起。”

      “背后有人”芳龄冷哼一声,“我看是榻上有人吧。”

      “你胡说什么!”夏竹悦忍无可忍,站了起来。

      “哟,还敢跟我叫板。”芳龄忽然伸手猛推了一把,“我说你榻上有人,怎么啦!”

      “哎呀!”

      一声惊呼,却不是夏竹悦喊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夏竹悦被芳龄一把推的撞上了熨台。正在给熨斗添炭火的丫鬟手一抖,火星儿迸上了衣料,瞬间灼出了一个窟窿。

      那丫头登时手足无措,哇哇大哭起来:“你们做什么呀!这是公主明儿宫宴的礼服,这可怎么好啊!”

      众人皆哑口不言,惊惧非常,要知道这件礼服是长公主最珍视的衣物,由最珍贵的天蚕丝织就而成,这天蚕锦缎三年才能得上一尺,再由最老道的苏绣绣娘整整绣了四年才绣成了百鸟同春的盛景。

      如今才刚刚被江南织造上贡进来就被烫坏了,如何交差啊。

      “你,是你!”

      芳龄尖叫起来,指着夏竹悦大叫:“是你撞的,同我们没关系。”

      玉儿怯怯地拉住她,“这么贵重的衣物损毁,一定会重罚整个司衣库,咱们都跑不了的。”

      “那怎么办呀。”有些胆小的小丫鬟们已经开始呜咽起来了。

      夏竹悦撑着腰上的痛处,起身走近熨台,端过烛火,细细看了看那个窟窿,回首对还拿着熨斗发颤的丫鬟说:“我记得前日库里收了些七色天蚕丝线,劳烦你替我取来。”

      “嗯?”

      小丫鬟有些六神无主,夏竹悦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取吧。”

      “你要做什么?你要害死我们大伙儿吗?”芳龄见夏竹悦拿起绣绷绷紧了衣料,有些害怕地质问她。

      夏竹悦冷冷地抬起头,直视芳龄,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想死你就继续闹。”

      芳龄心中一震,她见夏竹悦虽只是寻常地坐在灯下,但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无形地压迫了过来,令她一时间竟不敢再还嘴。

      小丫鬟取来绣线,夏竹悦一一对着烛火比对,选定了两种放在一旁,再执起一根绣花儿针,细细刮着那个窟窿。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纷纷拢了上来,只见她将不规则的窟窿刮平整后穿针引线,沿着原有的线路定好经纬,重新一针一针地在窟窿上来回细细织补。

      她动作很快,但针脚却落的很细密,不消片刻便将窟窿织补了回来。

      丫鬟们啧啧称奇,还没见过能将破洞重新织补回来的,只是毕竟织补过,周遭的一圈针脚细看之下还是能够发现端倪。

      夏竹悦抿了抿唇,重新穿了两色丝线,手腕翻飞,一只活灵活现的云雀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在织补的地方绣上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云雀,同其它百鸟们融合在一起,再无破绽。

      “太好了,小竹,你的手实在是太巧了!”拿熨斗的小丫鬟欢喜地赞叹。

      “难怪一来就是大丫鬟呢,果然有两把刷子,不像某人,以为年龄大就该上位呢。”

      “就是就是。”

      几个丫鬟附和起来,芳龄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冷哼一声,扭身跑了。

      “呸,仗势欺人惯了,以为谁都惯着她呢。”

      夏竹悦并不掺和丫鬟们的哄闹,只将礼服归还给熨台的丫鬟,“好生再熨烫一遍吧。”

      “嗯,谢谢你。”小丫鬟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夏竹悦笑笑,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打理头冠。

      次日昌平长公主如愿穿上了这套华贵非常的礼服,十分满意地进宫赴宴去了,整个司衣库的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此次宫宴是皇帝家宴,只宴请了诸位近亲,昌平长公主与皇帝叙旧一番便落座了,等着小辈儿们一一上来问安。

      魏峙身为南平王世子,自然也在宫宴之列,从前在宫中,昌平长公主同还是四皇子的南平王关系十分亲近,如今见了魏峙,自然也是喜欢的,非拉他在自己那席坐坐。

      魏峙不置可否,依言坐了,还同昌平长公主闲聊了几句。

      昌平长公主穿了难得的天蚕锦,自然想在女眷们面前出尽风头,动作都较平日里要活跃些,四下攀谈饮乐。

      魏峙礼貌地浅笑着,倚在靠背上盘转着手中的扳指,忽然扳指一滞,他伸手拉过昌平长公主的袖摆。

      昌平长公主被他拉扯的险些洒了杯中的酒液,她垂首看向微微有些失神的魏峙,“峙儿,怎么了?”

      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魏峙微微垂眸,掩去心中的激荡,再抬头时已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松开袖摆,随口夸赞着:“姑母袖上的这只云雀不错。”

      “云雀?”

      昌平长公主搁下酒盏,撩起袖摆细细看去,不禁也赞道:“嗯,确实不错,尤其是这一只,形神兼备,尤其出彩。”

      “嗯。”魏峙捏紧了拳头,骨节微微泛白,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仍是淡淡地,“不知是出自哪位绣娘的巧手。”

      “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你也感兴趣么?”昌平长公主有些许意外。

      “母亲生辰将至,或许能搏母亲一笑。”

      昌平长公主欣然一笑,颇为赞赏,“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衣服是才从江南织造上贡来的,许是那里的绣娘绣的吧,说起来,这几年江南织造的绣娘里,能绣这么好的也是少见的。”

      “江南么......”

      女眷扎堆儿的地方话就多,昌平长公主转瞬就被邀去别席叙旧去了,魏峙独坐在那里,伸手掏出怀中的香囊。

      香囊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天水蓝的料子上疏朗绣着几只细竹,一对云雀嬉戏期间,活灵活现好一副竹雀相依的景致。

      这云雀,分明就同长公主袖上的如出一辙。

      魏峙微微侧首,懂事的近侍林霄便近上前来,“主子。”

      “去一趟江南织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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