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心之完白之霄》里斯本

67、番外 霏雨渐微 卷八

　　半梦半醒之际，蓝斐感觉有一只手拿著沾湿的帕子，轻柔的擦拭他的脸。他料想必是商微，便将之握在掌中，反复细细搓揉。待他摸到拇指指腹之时，感觉那儿有个粗粝的厚茧，他嘴角微扬，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玩弓箭了，这么漂亮的手，还是为我抚抚筝，捏捏肩膀就好了，小心别弄伤了。』

　　那手瞬时抽了回去，一个阴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打五岁起就开始练了。而且说正格的，你真想听我抚筝嘛？』

　　蓝斐这才惊觉不对，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乔装成小吏仍不掩光华的君王，原本枕著他胸口酣睡的娇俏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怎么是你？！商微呢？』

　　『这是天牢，不是天香阁。你以为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啊！更何况他体弱，怎能在这么阴湿的地方久留。』

　　蓝斐这才想起商微一碰就唉唉叫痛是何人之故，旋即站起来给了时雨一拳。时雨捂住被肿痛的下颚，怒道：『你找死是不是！』

　　『找死的是你！』

　　蓝斐揪住时雨的衣领，咬牙道：『商微哪里得罪你了，要叫人拿鞭子抽他。他对你一向唯命是从，比狗还乖，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原来是心疼啊！

　　时雨欠了欠身，道：『好了别气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他一直纠缠不休，我不耍点国主的威风，怎么显得出我对这件事有多气。但是也不用担心，那个鞭子是特制的，伤不了皮肉，顶多留一些淤痕而已，几日就消了。』

　　看时雨道歉，蓝斐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掀开商微留下的食盒，拿出里面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平复一下心情。他知道时雨不会真的伤害商微，但只是演个戏而已，不用这么较真吧！

　　喝了酒，他又狼吞虎咽的把食盒里的东西塞进嘴里。时雨就在一旁静静的看著他吃喝，待食盒见了底，才递了帕子让他抹嘴，调笑道：『昨晚过得还开心吧！』

　　『我们的事不劳你费心。』蓝斐白了他一眼，反问道：『白儿还好吧！』

　　时雨赞赏中带著戏谑：『你演起臭流氓可真是维妙维肖，白儿吓的魂飞魄散，还以为自己真的被怎么了。』

　　蓝斐想起白儿被『抓奸在床』时，惊慌失措看著时雨的样子，与那天在宴席上，商微发现自己知道他『陪酒』的表情一模一样。他此刻才懂商微当时的心情，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仅对商微，也对白儿。

　　『白儿恐怕已对你动了情。就算他是商家派来的，也应该好好对他。』

　　时雨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他何尝察觉不出，可惜白儿终究不是他的皓莲。

　　『我知道。事成之后，我会帮他找一个好去处的。』

　　谈到正事，时雨瞬时收起了多愁善感。他敛色道：『明儿我会放出即将处死你的消息，商微必会想尽办法来见你，到时你跟他说 ――』

　　他将嘴巴附在蓝斐耳边，低语了几句。待他说毕，蓝斐才恍然大悟，时雨安排这么一大串，最终的目是原来是这个。他冷回一句：

　　『不干！』

　　『为什么不。』时雨神态从容，问道：『你不想扳倒商家吗？。』

　　『没你这么想。』蓝斐坐了下来，将葫芦里的酒喝尽之后，摔在地上，不满道：『你这样做，要商微以后怎么面对他的家人？』

　　『他们那样也算是家人？』时雨『嗤』了一声，道：『我问你，商崇不除，你要怎么跟你的商微弟弟双宿双飞？』

　　『你就不能给我一大笔钱，然后送我们到商崇找不到的地方吗？』

　　『你自己想想，隐遁山林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没几天就闷死了吧！更何况商微母亲身体不好，他放心的下吗？』

　　『除掉商家多的是方法，总之不能利用他！』

　　蓝斐索性躺在稻草堆上，用被子蒙著头，不再理会时雨。时雨轻轻踢了他几下，他愣是装睡不起来。时雨嫌恶的看著脏污的地板，最后还是忍受心中的不适，硬著头皮坐了下来。

　　『若不是情非得以，我也希望商微这辈子无忧无虑，安然一生。父王交待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不是？他要我好好照顾商翎的妻子和孩子，我没有忘记。』

　　无霜国主一直很赏识商翎，认为他是商家唯一的有良之人，若他能接任族长，便能端其家风，对蔺氏，朝廷以及阙国都有助益。当商崇提议派遣商翎去鄢国时，他不疑有他，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断送了商翎的一条命。无霜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虽然责任不在自己，但一想到商翎受尽屈辱客死异乡，心中的惋惜，不忍，以及对商崇的恨意，无以复加。对他而言，商崇就是邪魔转世，因而临死之际心心念念之事，便是要时雨完成他的遗志。

　　『我知道你疼惜商微，可试著想想，若我失败了，商微最终会如何？舍弃他的蓝斐哥哥，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这算不错的结果了。万一是像他父亲那样，该怎么办？』

　　时雨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蓝斐听著牢锁打开，又重新落下，心中从未有如此难以决断的时刻。时雨的作为虽然有些矛盾，但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这些年要不是他刻意与商微暧昧，让商崇误以为国主有意于他，恐怕他已在齐椒之类的龌龊之徒手中。

　　而所谓的遁隐，不过是玩笑话，他对身居高位没兴趣，不代表不喜欢运筹帷幄翻风搅云，否则也不会一直在时雨身边。更何况就像时雨再爱皓莲，也得等阿洹有治世之能才能离开，他怨父亲，却从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统御蓝氏一族的责任。他们这种人，除了死，哪有真正自由的一天。

　　当晚蓝斐辗转反侧，目不交睫。好不容易入睡，又是梦魇连连。梦中重现了鄢客丘琏起说的那个碎环的故事。他在鄢国的深宫，看见一位翩翩公子，美目顾盼，颠倒众生。然如此玉人，却被迫与厌恶之人同桌共饮，同床共枕。一日王送来紫镯白簪，他掷碎了手镯，欲拿长簪自伤，被王施以重罚。蓝斐不舍他痛哭不止，从背后搂住他的肩，想安慰几句。公子蓦然回首，竟变成商微的脸，他抹著泪对他忿忿道：『你怎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