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利斯之剑》大荒东经

2、GEIS

　　十字架的相交处有着象征永生的圆环。

　　梅林无意识地用苍老见骨的手摩挲着游吟诗人赠予的礼物封面——粗糙的动物皮上被绿油油地漆上一层覆盖色，而那有交叉圆环的十字架比之更为突兀。
　　他似乎丝毫不嫌弃，即使那本书又如枯死的枝干般脆弱无力，又像随时快消散的灰尘般令人慌张恐惧。那本书不断试图发出陈旧的声音，甚至掉落着残缺犯毛边的恶心纸屑，好似在嘶吼。
　　梅林上次已经见到了薇薇安的反应，他还是放心不下，找回了这本大龄滞销书。虽然这样说有点冒犯，但事实如此。那个冷清的街角，能有他这样懂行的顾客，还真不太容易，大部分人只是忽略掉他们本该在意的小细节，形色匆匆又毫无意义的出现在店铺外，当然仅仅是店铺外。集市是获取消息的好办法，这不是他的方式，但劝告尤瑟那个老顽固后，这会是薇薇安必须掌握的本领。虽然，薇薇安好像只对集市上的香料感兴趣，还因此听来一首曲调舒缓的普通的歌。

　　薇薇安这时撞开门闯了进来。
　　“外面又有位精灵，梅林，你得听我说她好像受伤了。”
　　“暗精灵？”梅林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低声问薇薇安。

　　“是的。但我觉得她需要您的帮助，老师。”薇薇安看梅林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有些着急，声量一下大了上去。
　　桌火灭了，可以看出是薇薇安的意愿。梅林看了眼正噼啪着伸懒腰的炉火，为了保住室内唯一所剩的灯源，他安顿好桌旁的光元素后才开口，“薇薇安…那就如你所愿。你请她来。”梅林抬起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有些疑惑与困倦，似是在恍神般。

　　“请别碰它。”梅林轻声的制止来不及停下暗精灵已经伸出的手。他倒还没什么表示，那本书已然动了。它的纸屑突然间带了火，好像自我燃烧起来。书页翻动时的绿光中有着紫色，最中央又闪烁着快活的橙色花火。
　　可惜它的心情并不美丽。

　　与此同时，那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美丽的暗精灵痛苦的尖叫出声，精致的手指甲褪了色，逐渐泛上与书皮相同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色泽。
　　她渐渐安静下来，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浅色眸子，也不再叫了，仍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的紧张与不安。
　　“你不该碰那本书，孩子。不过也没关系，你的符咒已经被它去掉了。被人类追杀？躲进树林确实是个好选择，但不在自己的地方好好待着，往这里来做什么。”

　　梅林的声音很轻，难得没有在开玩笑，听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暗精灵有气无力地躺倒在地，闻言视线仅仅扫过他，落在了薇薇安身上。薇薇安有些担心她，碍于梅林，到也不好贸然开口。

　　梅林看着暗精灵头上并不醒目的荆棘冠，自顾自闭上了嘴。薇薇安看着暗精灵臂钏上美丽的金色纹路与浅绿色滤片似的闪着幽暗而微弱的光芒的眼睛，也闭上了嘴。
　　“Geasa…”暗精灵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如甘霖，却交杂着沙哑的咽音与愤怒交织。

　　暗精灵手散发着银色的光晕，她撑着橡木地板缓缓坐起身，在离火炉和梅林稍微远些的时候，抱住了薇薇安。
　　薇薇安与梅林面面相觑，交换了个表情。

　　薇薇安…薇薇安脸红的像苹果一样，头上若是没有结构，怕不是要冒出蒸汽来。
　　“怎…怎么了吗，暗精灵小姐。”
　　“我有点冷，尊贵的冕下。”暗精灵回答她，银色的头发缠绕上薇薇安的头发，在黑色的皮肤上尤其明显。
　　“丹莫。”梅林淡淡地说出她的名字。

　　“…”暗精灵警惕地扫了他一眼，抱着薇薇安不松手。
　　“卓尔那么丑陋，你居然和他长的毫无相似的地方。”确认身份之后，梅林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样子。“你可以留下来教薇薇安法术。如果卓尔知道你不是高级法师，会生气吧。”
　　“闭嘴，虚伪的，恶心的…”丹莫有些激动地垂下漂亮的眸子，似乎有些难以自控。

　　薇薇安有些好奇丹莫与先前来拜访的精灵大相径庭的态度。尽管对梅林有些许幸灾乐祸的念头，避免被丢出门，她还是选择先像梅林解释。
　　“老师？”薇薇安明亮的眼睛盯住梅林，歪了歪头。丹莫阖上好看的眼睛，眼皮半睁半闭。
　　“薇薇安觉得这位精灵小姐很美丽？”梅林也歪了歪头，盯着薇薇安。
　　“薇薇安忙不迭点头道：“她叫丹莫吗？”
　　“嗯。”梅林随意地做了一个手势，他忍不住将门打开，实在是不想理会死死抱着薇薇安的暗精灵，“丹莫虽然是中立派，却被偷走了荆棘王冠。现在已经不被王冠认可却仍戴着它，自然会被那本书排斥。”
　　“老师。”薇薇安不赞同的摇摇头。

　　梅林正打算将暗精灵丢出去，此时颇有些心虚地收回魔法。
　　“匕首？丹莫，作为一个会法术的精灵却要用匕首解决威胁？”梅林面带嘲讽，语气不善。
　　那是把透光的银色匕首，它在暗精灵的面罩前横起，尖峰并未对着谁。“梅林。请……赐予我geiss。”她的荆棘王冠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砸在了那本书身上。
　　“你知道我是谁？”梅林颇有兴味，转身看向丹莫。

　　“我倒是想劝，放弃吧，geis不会为谎言所驱使，更不会使你加冕称王。”梅林觉得没意思，也不再理会她和她那颇有来历的冠状头饰，只是示意薇薇安回到自己的卧室。薇薇安欲言又止，还是安慰过丹莫后轻手轻脚地走过暗精灵的奢梦与野心，回到自己的卧室。
　　丹莫孤零零地躺在温度适宜的木地板上，奇迹般的不再害怕了。薇薇安临走之前为她画了一个叉叉在手臂，这意味着，她不必再感到害怕了。可惜她自己并没有这项能力，难道薇薇安是人类中的灵能者？

　　“这么说，你又炸了一锅水晶…以及我们的房子。薇薇安？”梅林扑扇翅膀，略带疑惑的沙哑嗓音在薇薇安上空响起。
　　“再这样下去不久那矮人潮湿的住巢就要给你清扫的比他的脸都要干净了。”梅林调侃道，猫头鹰煞有介事的盘旋在薇薇安头顶。
　　“老师！他不是说反正也要回北地，早就不想要这破房子了吗。”薇薇安跺了跺靴子，小声抗议。

　　“梅林？”薇薇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是谁？”她不由得问道。
　　“要去打破二十年限制魔法的蠢蛋。”丹莫和薇薇安已经十分相熟，也因为梅林能熟练地运用各种语言，她抱着手臂，辛辣地讽刺着变成少年模样的梅林。
　　“只有一条龙了。最后你还是带我们到这里，城里的人会叫你蠢蛋。薇薇安，别轻易相信那个老家伙，出森林的路又不止这一条。他上次带你走战场那条路，明显就是故意的。”丹莫不屑的轻哼。

　　“你告诉她了？”梅林——那个英俊少年挑挑眉。薇薇安脸色涨红，扭过头就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真不是故意的。”少年看似十分真诚地眨眨眼，手想摸摸那并不存在的胡子却扑了个空，索性躺在森林松软的草地上耍无赖。
　　“喂，我说你，平时都教薇薇安些什么。我是说，既然你就是那个梅林…你的魔法不都是与生俱来的吗。”丹莫特意压低声音，按住了自己的铜石锁子甲。

　　“甲不错，材料不够精细。”梅林一眼就看出了丹莫的锁子甲，丹莫被迫转移了注意力，“你也觉得不错吧。我也觉得好看。”

　　“我可没说好看啊。”梅林懒洋洋地反驳。
　　“那你说什么，还是说你有偷偷藏起来的原石？”丹莫声音突然大起来。
　　“你要什么样的。”梅林觑她一眼，倒是没和她争论。见状丹莫也安静了下来。
　　“我要白水晶。”
　　“没有。”梅林一摊手，摆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心态拒绝丹莫。
　　“你不是有一箱子？不会全给…”
　　“你说得对。”难得被梅林赞同，丹莫却完全开心不起来。“不会吧…那整整一箱，都被薇薇安挥霍完了？”
　　丹莫戴着弓箭去林子里冷静了。
　　片刻后，林子里传来乌鸦恼羞成怒的大声叫骂，乌鸦扑向老橡树，而薇薇安蹭了过来，“老师？”
　　梅林闭着眼倒在草堆里，薇薇安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睡着，便回屋里研究去了。

　　“她可比你有天赋多了。啊！语言的力量(魅力)……”梅林扫一眼林子，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半晌又躺了回去。森林倒是安静了下来。

　　薇薇安抓起炉火准确的投掷向突然跑出来的怪物，丹莫则朝怪物扔了个煎鸡蛋用的，结实的平底锅。
　　梅林没功夫嘲笑她们，但对于那些来者不善的“客人”也不以为意。他用老橡树根指着怪物，将它举到空中，怪物的血流下来，积聚成坑，余下的有用部分据梅林所说，都被做成了标本。橡树和梅林一样生机勃勃，却比梅林老实多了。
　　橡树悄悄摇头，薇薇安笑了出来，梅林装作不屑的转过头，抱起双臂，“女巫，你的行为是否有些过分了。”梅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只是问身后的女巫。

　　“人家不是故意的。”那女巫有一头红色的秀发，一泓深泉般碧绿的眼睛藏在帽檐下，“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在捣鼓些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魔法总会给人带来麻烦，往往那并不是我的错。”她拎起一点鱼骨裙，轻盈地转着圈。
　　“大白天四处乱跑，改天把你送到绞刑架上烧死哦，”丹莫没好气地说，方才用那十分不符合她气质的武器的一幕被女巫看在眼里，她也知道丹莫为什么这么在意。
　　“王冠飞来。”妖娆的女巫手中不妖娆的魔杖在空中轻轻点了一下。

　　荆棘冠没有理会她，她也没有理会一旁愤怒的丹莫，
　　“美人儿，你的名字其实为暴躁。如此美妙的白色头发，居然出现在你身上。”她气定神闲的站在那，从丹莫肩背上捻过一抹银白色的发梢来。
　　丹莫没办法在女巫调戏自己头发的时候心平气和，于是她让梅林赶女巫走。

　　梅林原本戴着草帽躺在茂密的草地上，旁边就是马车。此时马的嘴在他的草帽上扯呼，一副滑稽景象。女巫赶在他慢腾腾地站起来之前，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挥舞着魔杖。

　　魔杖并没有班门弄斧，它在空中留下一行优美的字迹，自己跳起了华尔兹。

　　“我有一篇花园，花园里有玫瑰，苹果花，poppy，紫罗兰和黄水仙。
　　侍人问我可不可以送他一些poppy？
　　骑士问我可不可以送他们一枝黄水仙？
　　我的光彩照人的伙伴们问我可不可以送她们一簇玫瑰？

　　魔鬼来到我的花园里，却没有抢走我的苹果花。他拿走的是我的苹果，我的主人。

　　于是我抓紧我的紫罗兰花，指尖苍白而美丽。她是那样的脆弱，脆弱而美丽。”

　　“紫罗兰…Violet，所以这就是这是你的名字吗？”薇薇安不禁问道。
　　“是吗，你可一点不羞怯啊。”丹莫被酿了许久，一插嘴就是不轻不重的调侃，或者说，嘲讽。
　　“嗯哼。”女巫优雅而迷人的声音响起在薇薇安的耳际，“不过，这位迷人的小姐，请叫我维奥莱，维奥莱茉莉安。”
　　“怎么可能…你与达努神族有什么关系？”丹莫瞬间警惕起来。以阁下的岁数…”
　　“阁下？您也该向梅林，伟大的哥布林询问之后再向我示好。”女巫颇有些遗憾，“丹莫你真是不解风情。”她换了一个站姿，魅力尽显。
　　丹莫挑眉一边眉毛，不发一言，将方才被搅乱的发型重新分编。

　　“叫我维奥莱就好，我的魔力不来源于不幸的加成。”维奥莱在丹莫忙于她以前不会在乎的头发时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顺便摘下她脑袋上夸张而滑稽却阴差阳错适合她风格的帽子。
　　维奥莱的头发那样可爱迷人，这下露出全貌，不得不说有为森林增添光彩的味道。
　　她又行了次礼，“也愿为您效劳，我亲爱的女士。”薇薇安受宠若惊，也就忘了之前的惊吓。
　　“油嘴滑舌。”丹莫轻骂，女巫却咯咯笑起来。

　　“维奥莱，要一起用午餐吗？”薇薇安笑得很开心，壁炉已经准备好餐具了。
　　　“达格达的大锅能源源不断地倾倒出财富与佳肴…”梅林与维奥莱异口同声地喃喃道： “英雄总能盆满钵满，而胆小鬼永远空馕瘪瘪。”
　　“当然了，我并不敢苟同。”梅林轻笑着补充。
　　“我听松鼠说你们要去集市，我有个店面在那里，上次留下的阵点像个烂摊子一般还等我收拾，不若我们一起？”

　　“就是烂摊子吧。”丹莫，薇薇安心里想。
　　“荣幸之至。”梅林点点头，懒得与女巫客套，既然已经有了阵点，那对薇薇安来说就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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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止凯尔特神话。
古老的维京人啊。
斯卡布罗集市到底多大。
第一卷大体遵循那个时期的魔法。
不会出现除此之外下一时期的生物，即便是贵族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