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与伦纳德》hifumi

3、第 3 章

　　当新的一天来临之时，前几日的风暴似是已完全退去了。阳光铺陈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泛起耀眼的纯白光芒。干枯萧条的瘦枝间偶尔也飞窜几只娇小的麻雀。将近中午时分，二、三等兵早已快结束练习准备吃饭；而一等兵中竟还有人尚未起床。身为通讯员的柳生在接连几次的“集中”命令无效的可悲结果下只得亲自出马叫醒尚在赖床的士兵。伦尼出于好奇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柳生在悠·树的房间门口止住脚步。可纵然喊破喉咙，悠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无奈柳生只能取出公用钥匙开门，同时向伦尼解释：由于悠没有按时申报私人密码，所以可以使用统一的公用钥匙开门；否则在不知道密码的情况下，只能撞门强行闯入。
　　打开门，只见悠一头乱发——衣领参差不齐、旁逸斜出——慵懒地瘫坐在床上。他丝毫不顾及柳生和伦尼诧异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现在什么时候了？”
　　“都已经快11点了！”柳生不满地大声抱怨。“我说，你就不能把衣服穿穿好吗？”
　　“哦，昨天我懒得再换睡衣，所以……啊呵——”悠趁打呵欠时偷瞄了伦尼一眼，示意他别说昨晚的事情，一边问道：“你有睡满7个小时吗？”
　　“嗯——”伦尼犹豫一会儿，“差不多有快6个小时……”
　　“开玩笑，你连6小时也没睡足？我看你还是找别人做教官吧。”
　　“你不是说从今天开始吗？昨天睡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啊？”
　　“我是这么说的吗？”悠打起马虎眼，正巧瞥见柳生正急匆匆地朝宿舍楼的深处跑，“喂，柳生，你干什么去？”
　　“还有人一直没有露过脸，我去叫他。”
　　伦尼满脸惊讶：“竟有人起得比悠还晚？！”
　　“喂，小鬼！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悠眯着眼，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就在两人吵架的当儿，柳生已经在副队长裘因的门口摆弄起密码输入器。
　　“怎么？没起床的是这个家伙？他什么时候决定和我比‘赖床’的？”悠随意地整理好衣服，和伦尼一起来到柳生身边，“没人开门吗？”
　　“是呀——和你一样。”柳生趁机嘲了悠一记，“不过他的密码是他亲自设计的，我没法开门。”
　　“要不要我那个冲天炮来轰一下？”
　　“你想把里面的人一起轰飞吗？！”
　　“没关系。”一直在一边观察密码输入器的伦尼突然插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输入器的每个按钮上都有指纹，而输入器显示屏的数字约10秒就改变一次。也就是说，密码很有可能随着数字的改变进行规律性地调整。”
　　“果然适合那个自以为‘天才’的老裘因！”悠嘟哝道。
　　“的确，与连密码都懒得设制的某人相比实在是很有新意的设计。”柳生笑逐颜开地把手搭在悠的肩头，继而问伦尼，“你能开门吗？”
　　“应该吧。”伦尼思索一番后输入密码。果不其然，封闭的铁门“嘶——”地打开。也就在那一刻，三人的表情同时呈现出一派恐怖、惊异的神色。裘因背靠床沿斜倚在地板上，头顶到脖子之间尽是凝结的黑红色血块。裸露的胸口和脸颊被划上扭曲的十字。火红的血光映衬他惨白的脸色。砍成几段的手臂肆意地躺在地板上的血泊里，垂在血迹斑斑的墙角……

　　“死亡时间在今早的1：00到2：00之间。杀人工具长约70~80厘米，厚度约0.3厘米，类似于武士刀一类的锐利武器。头部的一刀是致命伤。初步认定与前一等兵副队长雷吉内的杀人手法相近。以上是对尸体的临时调查结果。”队长安德尔森说完，将目光转向乔伊斯。这位年近50的负责人扯着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队里的第二起谋杀案。隐瞒和逃避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幸。刚才我与安德尔森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决定由一等兵悠·树以及LT实习生伦尼·布兰克调查这件事。”
　　“不行！”二等兵队长威尔突然间跳离座位站起身大呼反对，尖利的叫喊引起会议室中各级队长的强烈争议，“不置可否，凶手就是一等兵悠·树！众所周知，他与裘因队长矛盾激烈：事发当天两人还出现争议。更何况……”威尔停顿一下，两眼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安德尔森旁边的悠，“这个男人曾是‘役城’的罪犯，有杀人的前科！！像他这种人，会使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也没什么奇怪。”
　　“你说什么？！”面对威尔的指责和其他人怀疑、猜忌的目光，尽管柳生一再劝慰，会议开始以来一直静坐的悠终于再也无法忍耐。气急败坏的他猛地站起身，紧握的拳头“吱吱”作响。威尔也摆出一副无所畏惧、随时迎战的架势。正当一场打斗无可避免之际，伦尼起身握住悠的右手塞到桌面下，拽着他的肩膀逼迫他坐下。伦尼环视会议室一周，随后才开了口：“虽然我只是一个无权无能的实习生，但容各位长官听我几句话。的确，悠有杀人的嫌疑。可是你们就没有吗？！事实上，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其他士兵，甚至于镇里的镇民——都有嫌疑。要说副队长裘因的人际关系，与他有矛盾的人多得是，何止悠一个？要说前科，你们中有几个不曾杀过人？只不过被杀对象不同而已。而刚才那位长官，称呼起裘因一口一个‘队长’，我想，你一定是他的忠实拥护者吧？你的忠心令人感动，但请注意了：真正的一等兵队长是安德尔森，而非被砍成几块的裘因！你就不曾想过自己如此偏激的言行会让人怀疑你是否想借裘因的死替他拔除‘眼中钉’？另外，我要声明的是，昨晚1：00前后我一直和悠在一起。因此除非我们有所勾结——不排除我们一起杀人的可能性——否则至少这段时间悠无法杀人。”
　　伦尼说完，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威尔更是忿忿不平、心事重重地思索着什么。倒是悠与柳生满脸惊异地紧盯伦尼。安德尔森向乔伊斯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能够理解各位希望找出真凶的急切心情。但请不要随意增加牺牲品——我们寻找的是凶手而不是哪个看不顺眼的倒霉蛋。伦尼·布兰克的说法有一定道理：每个人都是犯罪嫌疑人，但绝不能因此就不再查案。结果不会变更：由悠·树和伦尼·布兰克组成调查小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会在二等兵及三等兵中另选4人成立调查小组。下午2：00前名单将会公布到各个部门。还有异议吗？”安德尔森冷冷的视线扫过每个人。乔伊斯轻叹一口气，当所有人都紧闭双唇，没有任何回话之后，疲惫不堪的负责人终于宣布：“散会！”

　　翌日上午，安德尔森经过办公楼，却被伦尼一脚拦住。安德尔森如寒冰一样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男孩，不动声色地问：“有什么事吗？”
　　伦尼幽幽地笑道：“我来谢谢你。昨天的事，你帮了我不少。”
　　“我以为你有兴趣调查这件案子。”
　　“也许有一点。”伦尼斜靠在挂着白雪的墙角，“但别人都会怎么说呢？让一个实习生查这么大的案子？”
　　“锻炼实习生的实战经验。”安德尔森毫不迟疑地回答。
　　“真不错的借口。乔伊斯·赫斯怎么说？”
　　“没意见。他并不认为有谁能够成功抓获凶手。”
　　伦尼拍去手套上的雪花，不经意地笑出声来：“真有趣，他竟对自己的士兵这么没信心！不过这案子倒是有些麻烦。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要雷吉内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尸体的照片之类。”
　　“这些东西会在今晚之前发送到每个调查小组的手里。你不用急着向我要。”安德尔森的声音依然故我，冰冷且无生气。
　　“我只是担心。资料在别人手中越久，到自己手里时就越不真实详尽。”伦尼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即刻又回复笑意，“‘每个人都有杀人的嫌疑’，不是吗？”他轻巧地蹦到安德尔森的身边，大大咧咧地凑到队长的耳边低语几句，旋即跑开，留下了呆站在原地、满脸诧异的安德尔森。

　　“安德尔森还真不是一般的负责。不仅全队人的资料都发给我们，连他们的字迹也不例外。这么多资料……这下可好，你打算从谁开始调查？”
　　“悠，想抱怨就请直说好吗？”
　　“我没有抱怨；我只是不满，就是这样。”
　　伦尼盘腿坐在悠的床上，周围是堆积如山的资料。他抽出一等兵的资料，问：“你觉得谁杀雷吉内的嫌疑最大？”
　　悠搬了把转椅放在床边，翘起二郎腿，一边浏览资料，一边说：“从杀人动机来讲，当然是裘因。雷吉内一死，不仅‘副队长’的头衔落在他的头上，年底选拔进总部的机会也就更大。”
　　“那有没有可能是些与雷吉内观念不同的教徒，因为种种原因一气之下杀了他？”
　　“我不是教徒因此不太了解这类事情。不过，像雷吉内参加的这种教会好像是主张‘不杀人’的吧？再说裘因也不信教。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悠抓抓头发，顺手把看过的资料扔回书桌。他抽出雷吉内的尸体照片，几乎大声叫唤道：“依我看，这个凶手应该叫做‘疯狂绞肉机’才对！你看看。”
　　伦尼接过悠递来的照片。果然，雷吉内浑身上下刻满了深深的十字，一条利落的刀痕从左肩延伸到腰的右侧，几乎将他劈成两半。左、右手腕的血管上赫然划了两个鲜红的“十字”。悠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发表意见：“若是从杀人手法来讲——你对比一下两张尸体的照片——刀法干净爽气，杀人现场处理得不留痕迹。这就意味着：凶手是个老手——‘他’曾当过军人或正在当兵，或者，干脆属于职业杀手一类的人。给人的感觉，那个凶手冷酷无比，似乎没有一丝一毫感情。这样的人会让你联想到谁？”
　　伦尼先是一怔，即刻答道：“一等兵队长安德尔森？！”
　　“没错！如果是他的话，雷吉内的案子查不出什么结果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虽然老乔伊斯是总负责人，但全队实际上都由安德尔森管理，老乔伊斯最多也只能算个‘参谋’。因此即便当时查出真凶，也没人敢声张。”
　　伦尼仔细对照雷吉内与裘因的照片，补充说：“安德尔森嫌疑很大，但我们暂时还找不到他的杀人动机。悠，你再看看这两张照片。”伦尼举起照片，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虽然两人身上都划了十字，但还是有明显差异。雷吉内的‘十字’较深，数量也很多，有一部分甚至重叠起来；而裘因的‘十字’不仅数量上少了许多而且只是淡淡地留下些痕迹，放血不会很多，构不成致命伤……”
　　“你的意思是，凶手有两个人？”
　　“我只是猜测，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这么做迷惑我们。”伦尼把照片放进悠的手里，兀自翻查资料。悠则难得地在一旁静思。
　　“悠？”长时间的静默后，伦尼轻声唤起悠的名字。
　　悠使劲地挤压着太阳穴，回道：“又发现什么？”
　　“柳生他……参军前住在威瑟芬城？”
　　“对呀，他出生在那里。听说他还有个哥哥进了总部，混得不错的样子。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有个朋友也是从威瑟芬来的。”
　　“有可能就是他哥哥也不一定……这么说来，柳生刚见到你时讲过类似的话。”悠伸了个懒腰。
　　“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概只是顺口说说罢了。”悠瞥见伦尼急切的目光，才切入正题，“他说初次见面时你盯住他不放，是因为你看到他‘想起某个和他很相像的人’。”
　　伦尼听完，不自觉地傻笑起来。看得悠一脸莫名其妙。男孩别过脸，倚靠在墙边，喃喃地说：
　　“……的确……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