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泣虚妄》倦桃夭

47、爱断情殇

　　只是，这一耽搁，就过去了三个多月。
　　等他完成一轮整形，脸部恢复，赶回京城，却再也找不到白苏了。
　　白家人给的说法是，孩子打掉了，白苏已经订婚，与未婚妻一起去国外读书了，希望他以后再不要纠缠打扰他们的新生活。至于在哪里读书，无可奉告。

　　他在京城滞留三个月，查不到一丝线索。签证到期，无望而返。
　　再后来，有北京的朋友传来消息，白苏确实与一女子成婚，过着一个普通平凡的医者生活。
　　至此，祁守信彻底死心，再未打探白苏消息。
　　唯愿此后，一别两宽，互不扰攘。

　　在白苏的世界里，事情的发展却是这样的：
　　祁守信走后，白苏回了家里，此时胎儿才两个多月，他又瘦弱，从身形根本看不出来。只是时不时的呕吐，瞒得住外人，瞒不住自家人。
　　时间一长，终究被白老爷子发现了，一把脉象，忍不住怒火冲天。
　　关禁闭，饿肚子，跪祠堂，无论怎么逼问，白苏就是咬紧牙关不肯说。

　　他不说，白老爷子心里也明镜似的。
　　只是，白老爷子如何说得出口？徒弟是他收的，帮忙是他承诺的，就连儿子，也是自己亲手安排到人家身边照顾的。
　　自己儿子不成器，照顾到人家床上去了，还弄成这样回来，叫他如何解决？
　　自己那名义上的徒弟是个全球到处跑的，一年半载也未必见到个人影，等见到时，孩子都生出来了，如何讨说法？
　　那人的父母又远在地球另一端，如何找上门去讨说法？即使能找上门去，人家也承认了，自己儿子一个男人怀孕生子，让人如何正眼看待？
　　其他人，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又会如何看待？到时，恐怕就不是自家人能够控制的了。

　　这个缺心眼的傻儿子，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真会给自己找麻烦，一点不让人省心。
　　折腾了大半个月，也没个结果。
　　孙子是别人的，儿子却是自己的，再怎么生气，终究还是心疼自家养大的儿子。再拖下去，怕是月份越来越大，流产要变成小月子了，吃药也会更伤身，动手要趁早。

　　白苏从小就蹲在药材堆里长大，想瞒着他下药是不可能的。
　　白家几次把饭菜浸过药汁，都被白苏发现了，宁肯饿着也不吃。
　　跟他商量，又说不通，坚持要生下来，说是那人答应他会带他远走高飞，不拖累家里。

　　白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桌子拍得山响，却拗不过自己的幼子。
　　最后，只得把他单独关在一个偏僻的小院，留了两个小徒弟轮流看守，一日三餐送进去，禁止他外出，以免给外人发现。

　　那个年代，人们思想还很保守，信息流通也不发达，稀奇古怪的事仅仅在熟人之间传播。也正因如此，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之间口耳相传的稀奇事，才更有杀伤力。

　　胎儿月份越来越大，白苏肚子终究是遮不住了。
　　天气炎热，衣服又单薄，白苏四肢纤细，肚子却圆润地顶着衣服，任谁看见了也是要怀疑的。

　　他不出门，但一日三餐要人送进来，看守的小徒弟也在院子里待着，终究是有人能见着他的。
　　小徒弟虽然不会治病，但毕竟在白家混生活，天天跟病人打交道，还是能看出点苗头的，消息就这样捕风捉影地传了出去。

　　等白家人听到流言诽语，再想用白苏生病为由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开始流传白家幼子是个二犄子，是怪物，是妖精。
　　说什么的都有，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难听。

　　白老爷子气极的时候，也忍不住跑过来斥骂这个不肖子，骂他不知廉耻，骂他罔顾人伦，骂他给列祖列宗丢脸。
　　白苏无话可说，无言可辩，心里有苦，无人可诉，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里暗自垂泪，在心里祈祷祁守信能够早点来接他，带他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他不奢求荣华富贵，不期望青史留名，但求不恶名昭彰，不拖累家人。

　　然而，童话故事都是骗小孩的，成人的世界没有童话，只有残酷冰冷的现实。

　　直到孩子临盆，他都未能等来那人的一丝讯息，更别说接他去那个令人向往的自由国度，过无人指摘自由自在的生活。
　　其实，并不是那人没来找他，而是白老爷子怕自己的傻儿子去了国外无依无靠，被人欺负了也没人护佑，找个借口把那人打发了。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这首仓央嘉措的情诗，曾经道出多少恋人情变的落寞心思，此时也成为了白苏心思的最佳写照。
　　他不怨祁守信不守承诺，他人心，他人知，岂是他能轻易左右的，怪只怪自己年少无知，一时猪油蒙心，终换来一场痴情错付。

　　孩子生下来后，因为白苏是男身孕子，没有母乳，白老爷子就让人把孩子抱出去，给早已准备好的奶娘喂养，也好趁这个时间给白苏调养身体。
　　爱人失踪，父子分离，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
　　两个月后，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孩子突染恶疾夭折了。
　　白苏脑子浑浑噩噩地去了，见了孩子的遗体，小小的一团，眉目疏朗，秀鼻檀口，依稀有那人的模样。

　　心伤到极处，已无泪可流。
　　情殇心碎的打击，痛失骨肉的哀伤，让脆弱的白苏精神崩溃，意志消沉，陷入深深的绝望里无法自拔，本就纤瘦羸弱的身体更加形削骨立，神散色失。
　　白老爷子眼看这个儿子怕是想不开，要命消身殒了，一时急火攻心，吐血昏倒。

　　正是老爷子这一场病，让白苏从绝望的碎梦里清醒。
　　他还年轻，有大好的青春年华要去挥洒，有美好的未来等他创造，他不能辜负人生一世，也不能继续做个不肖子，更不想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内心通透之后，他跪立父亲床前，求父亲原谅他这一年来的无知、无明、愚痴，愿意接受父母的安排成家立业，承诺以后乖乖跟父亲学医认药，努力治病救人，好好积德行善。

　　之后，白苏顺从家里的安排，与父亲故交之女订婚。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努力调养身体，恢复健康。
　　又三个月，一双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佳偶璧人在亲友家人的见证下，喜结连理，执手对拜。
　　新婚之夜，入洞房前，白苏一个人关在书房良久，翻看那些写完却永远寄不出的信，然后，一把火烧掉了所有关于心尖尖上那人的一切。
　　从此，天各一方，人间相忘。

作者有话说

　　祁五：吾非卿不娶，奈何卿另谋别枝。
白苏：当年事，不可解，无须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