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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三章 将门之子 上 ...

  •   楚国国都江靖,位于江南腹地,距沅江三百余里,紧邻楚国第二大河流——咏春江。咏春江发源于楚国中部的山岭中,流域千里,到江靖以东一百余里汇入沅江,是沅江最大的支流。和沅江的浩浩荡荡不同,咏春江刚柔并举,风姿旖旎,千百年来不知道孕育了多少脍炙人口的诗文。
      齐燕之一进江靖就被这里的繁华富庶惊住了,走过半座城到了馆驿,他叹息着说:“我初到朝凤已经觉得够了不起了,可朝凤和江靖比,简直就是小县城。”这一行人抵达江靖前不久,楚国终于确定了新君。前任国主壮年夭亡,太子年幼,皇位顿时成了众人觊觎之物。郑偃有好几个兄弟,都是手握重兵的亲王,其中赵王、宋王、义安王最为强悍。楚国一度紧张到三位亲王各自带兵驻扎到距离江靖不足三十里的地方。三支军队彼此对垒,战争一触即发。楚国尚书令欧阳斟奔波在各路诸侯之间,竭尽所能的进行调停。同时他命令江靖守军全面戒备,甚至对亲信说“我已经做好决战于江靖城下的准备。”话虽如此,他却深刻明白,如果决战江靖城下,失败的一定是他们,因为大半的京城守军效忠的是赵王郑旻。
      这一危机的改变取决于一个人——赵王。郑旻在某一天忽然宣布支持太子郑旷继位,并摆开不惜与宋王、义安王一战的态势。江靖的局势瞬间改变,欧阳斟出现在宋王大营时也挺直了腰杆。几天后,宋王与义安王先后退出京城返回封地,赵王的军队却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江靖城的十丈高墙。然后,郑旷于东宫涵德殿登基,时年七岁。由皇太后欧阳氏听政,以赵王摄政。
      郑旷登基的前一夜,欧阳斟在好友高瓒的府中喝到酩酊大醉,对他说:“我呕心沥血想要保全先皇血脉,最后成就的却是赵王天下。”
      新君登基,朝廷恢复了正常运作。齐燕之这个使臣的工作也就能顺利开展,他按照规矩向鸿胪寺提交了申请,然后就是耐心的等待楚国国君的接见。扶朗各国之间此类使节往返十分普遍,齐燕之此次出使,一来是祭奠和朝贺,二来是商讨两国在北程州的纠纷,以及两国的商贸等等事务。正因为使命颇多,且都是纠缠不清的事,晴朗才说他归期当在来年春末。
      总的来说,使臣的工作一大半是等待,等着皇帝接见,等着各部有空搭理他。此外,一国使臣也有义务观察出使国的民俗风貌,同时结交当地官员、名流。
      齐燕之花了四天处理基础事务,然后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带着廖婉前往兵部侍郎高瓒的府邸。
      高瓒是赫赫有名的屏湖高氏的子弟——屏湖也就是数十年前,楚国大将陈睦“屏湖大捷”的地方。屏湖高氏子弟早在民丰年间就已英才辈出,其中一支在民丰末年的混乱中迁移到了江南,定居于江靖,又被称为江靖高氏。剩下的则分散于各地,在江北各诸侯国中都能看到屏湖高家子弟的身影。高瓒的先人原本在北赵为官,苏源起兵之后北赵分裂,高瓒的父亲当时正带着妻子和长子回屏湖祭祖,结果再也没能回到豫阳。为了避祸,他带着妻儿渡江到楚,并在楚国出仕。而他的女儿则留在豫阳,这位高家小姐幸而得到外祖父母的抚养,长大成人后被许配给了外祖父的一个能干的下属——廖江城。高瓒的双亲一直对当年将女儿留在豫阳而深感愧疚,此后多方打探她的下落,也庆幸于她得遇良人,只可惜高小姐薄命,未能等到团圆就病逝。正因为这延续两代的愧疚之心,高瓒在廖江城死后一直打探自己的外甥的下落,在晋国相遇后毫不犹豫的将他带回楚国加以照顾。
      高瓒的住处在江靖城东的柳荫巷,这里也居住着江靖另一个望族欧阳氏。高瓒的宅子不大,但园林精细,草木扶苏。出现在齐燕之面前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沉稳优雅,气韵平和,举止间带着江靖世家子特有的行云流水般的韵味。高瓒的夫人也一同迎接来客,她比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十分美丽,举止落落大方。这对夫妻一瞬间就给燕之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待到说明来意,夫妻两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高瓒朝着廖婉上下打量一番,招手让她上前。廖婉瞟了燕之一眼,忐忑不安的上前。高瓒说起来是她“母舅”,实际上她是小妾所生,这位高侍郎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初时不肯来江靖也是怕不被高瓒所喜。刚到夫妻俩面前跪坐下,高夫人一把将她抱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好孩子,这些年吃苦了。”又道:“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再也别怕了。”
      廖婉担心了一个多月,忽然听到这样温柔的话,顿时心情激荡哭出声来。高夫人抱着她也哭,一旁的妾侍上来劝,边劝边哭,顿时女眷们哭成一团,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高瓒说廖琴军务在外,要过几日才回京城,又让廖婉住下。燕之自然不会反对,廖婉红着眼睛依着高夫人点头。当天晚上廖婉又见到了廖琴的妻子,彤郡萧氏的女儿,名唤萧汀。这天萧汀正好回娘家去,归来的时候仆妇簇拥,带了不少箱笼,一看就知道出生于名门望族而且是豪富之家。廖婉顿时又害怕起来,不过这一次的担心没有延续太久,两人相识没多久,廖婉就发现这个嫂子和汉王妃是同一类人。
      廖婉在高家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高瓒夫妇以及萧汀皆友善端正,尤其是萧汀,丈夫长年征战在外,得有廖婉这样一个乖巧的小姑陪伴,解了她不少寂寞。廖婉渐渐将父亲被害后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有些是她亲历,有些则是晴朗、王琅这些人告诉她的。又说了自己如何落入人贩子之手,如何颠沛流离直到被林晴朗收养。说到哀伤的地方,高夫人和萧汀都泪光闪动。再说了跟着林晴朗以来的生活,这些话题说起来眉飞色舞。萧汀听说她跟着花月娘习武后更是高兴,原来她也是出自于武将家庭,自小跟着父亲学了骑马射箭的本事,当下就约她第二天去郊外骑马。
      廖婉真没想到到了江靖能有这般好的际遇,尽管廖琴回来的时间又往后拖了几天,她也不觉得难熬。萧汀带着她游览江靖名胜,带她结识江靖同辈的名门子弟。廖婉渐渐知道原来她这个嫂子出生于了不起的人家。尽管萧汀自己轻描淡写地说“武将家庭”,事实上她的这个武将乃是楚国右卫大将军之家。
      彤郡萧氏是具有悠久历史的江南望族,且是江南望族中少有的将门之家。到了萧汀之父萧应这一代已经连续四代出任三品以上武将,她的祖父与陈睦并肩作战获得了屏湖大捷,曾祖父则是楚国开国功臣。萧应十五岁开始冲锋陷阵,为楚国安宁立下汗马功劳。萧汀是他与结发妻子的长女,这样一位名门千金自然让江靖世家争相提亲。江靖望族结亲,讲究门当户对,萧家女儿能许配的人家,无非是高、白、欧阳这几家,然而最终这朵名花却落入名不见经传的廖家儿郎手中,着实惊住了整个江靖。
      如此十余天后,廖琴回来了。

      廖琴在高家第一眼看到得到消息后一路飞奔出来的廖婉时,甚至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分别经年,廖婉从记忆中娇滴滴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儿长成了十六岁的亭亭少女,相对的,廖琴的变化并不明显。
      廖婉从后宅一路跑出来,见兄长一身军装、气宇轩昂的走进来,顿时心情激动,大叫一声“哥哥”,朝他扑了过去。廖琴大吃一惊,略一回味才理解了这两个字的含义,一把抓住廖婉的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顿时惊喜交加,叫了声:“婉儿!”
      自成康七年分别之后,兄妹俩人在六年之后终于团聚。久别重逢,自然又是一番惊喜,又是一次秉烛夜谈。廖琴的容貌比之数年前没有太大变化,气质上却沉稳了许多,听到廖婉被晴朗收养,他叹了口气道:“林姑姑对我们兄妹恩重如山。将来我一定要报答她。”其后又说廖琴的经历,其中大半廖婉已从高夫人和萧汀这里知道。也知道他到了楚国后在高瓒推荐下,先入了羽林卫,年前又受命领了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驻扎在外。
      廖琴自然劝妹妹从此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廖婉初时还有些犹豫,可在高家受到的热情对待,以及兄妹团聚的喜悦超过了一切。
      翌日清晨,高瓒夫妇、廖琴夫妇和廖婉皆换了一身新衣,前往馆驿。燕之看看这对兄妹,一时百感交集。尤其想到当年廖琴在安平读书的时候总在旬假到刺史府做客,又喜欢缠着他学武,那时青春年少,飞扬跳脱;而今却成了沉稳坚毅的青年,谈吐间锋芒内敛又不失英气。
      廖琴感谢齐燕之、林晴朗夫妇多年来对廖婉的照顾,并请求将廖婉留在身边。燕之笑着说“兄妹团聚理所当然,又何必问呢?”
      廖琴再拜。
      “你离开晋国后音讯全无,你林姑姑一直挂心。看你如今英姿勃发,当是有为之身,你姑姑知道后当可欣慰。”
      廖琴“啊”了一声,抬头道:“小侄糊涂,竟忘了禀告齐叔叔。小侄到楚国之后改了个名,现下叫做廖云清;行云流水之云,清雅高标之清。”
      燕之一听就明白这个“云”乃是纪念他的父亲云骑将军;“清”暗含他本名。又一愣,脱口道:“在涌江城外重创司徒清的……”
      廖琴低头道:“正是小侄。”

      廖琴——也就是廖云清在涌江城一战成名,楚国这些年一遇到赵国就丢盔弃甲,连丢了北程州数县,在江北几无立锥之地,涌江城这一战总算出了口恶气。南程州刺史也不夺功,原原本本向朝廷汇报,替廖云清和他的长霆军请功。很快,朝廷就下令嘉奖,除了银钱赏赐,更准他扩大规模。然而,廖云清却不急着征兵,经过涌江城一战,他深刻感受到,长霆军的这些以流民为主的士兵确实有足够的勇气,但在技术上却远远不成熟。在得到兵部准许后,他带着军队在鹤湖东岸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训练。他的父亲廖江城精通骑兵战术,在北方大地上从未遇到过对手,他作为长子,自是江城重点教育的对象,少时起就常听他讲解兵法,分析所经历以及所听闻的各种战事。他也曾认为“快速而强悍的骑兵军团,配合阵法娴熟的步兵”就是百胜强旅。
      等到了楚国,这个想法有了微妙的改变。
      他依然迷恋廖江城的战法,但是沅江南北河网密布的独特地理条件让他第一次理解到廖江城对地利的那些说明。阵法因地势而变,顺地利而为。山河湖泊皆可为兵之辅助,布阵、扎营、设陷、埋伏,皆顺山河之形。沅江南北的地理是象他这样的中州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明明是辽阔的平野,却不能像中州沃野那样策马奔驰,密集的河网将道路割裂成碎片,行进不了多远就被水道阻挡。而一季连绵的春雨可以让原本的旷野变成湖泊,道路成为河川。
      到了楚国后,廖云清才明白为何楚这样一个人人都说“积弱”的国家,却在扶朗乱世中绵延了一百多年,这里独特的地理确实能让中州名将束手。
      廖云清因此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要将长霆军训练成同时能在水上和马上作战的军队——化舟楫为鞍马,即可穿梭江河,又能决战旷野。
      正当他在鹤湖展开水军训练的时候,楚国发生了君主更替动荡。高瓒自然是拥护太子的那一派,尘埃落定后,赵王得利,尚书令欧阳斟知道目前的局势只能算是暂时安定。主弱臣强,终究是隐患。赵王原本在封地就有直属兵马,他对京城的经营更非一日之寒,早在三家对垒阶段,京城将领便有三成与他暗通款曲。欧阳斟知道,想要牵制赵王,他就必须培养忠诚于皇帝的军队,此时,廖云清和他在涌江城的精彩战役浮现了出来。
      欧阳斟看众廖云清除了他展现出的军事才干,还有几层考虑。首先,他有强大的背景,他是高瓒这个高家子弟的外甥,又与赫赫有名的萧家联姻。而高瓒是兵部侍郎,萧应是一代名将,他们两人都能帮助他在武将的道路上前进。其次,他是廖江城之子,尽管廖云清南渡之后刻意淡化这个出身,朝廷中知道的人也确实不太多,可一旦需要,“廖云骑”的名号掷地有声,凭空就能为这初出茅庐的青年增添三分光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二十三章 将门之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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