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崩坏的乙女游戏》渲洇

4、第 4 章

　　神匠院的研究者大部分兼职王都大学的教授，或者说教授才是他们的本职，神匠院不过是国王授予他们的另一重荣耀而已。

　　正因如此，神匠院的研究所修建在王都大学的内部，从雄伟的天文塔经过，再穿过文学楼与资料贮藏库之间的绿荫道，踏上塞壬湖之上的恍梦桥，最后再顺着一条被重重卫兵把守着的山路向上，那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坡顶端，就是诺亚如今工作的地方。

　　从阿黛尔还在换牙期开始，王都大学她不知道造访了多少次。许多就读于此的学生都未必能像她一样熟悉这里。被车夫搀扶着从马车跃下之后，女仆为她撑开了阳伞。那时其实还只是冬末春初，神临节过去不过才二三十天，街角还堆积着耀眼的素白。云间的太阳慵懒的散发着浅金光辉，照在人的身上就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但即便是这样，阿黛尔依旧需要戴上手套和帽子，站在阳伞的影子下。

　　在崇尚白皙、娇嫩之美的伦巴纳，贵族女人们每天坐在梳妆台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用各式手段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血色。有人会往脸上涂抹厚厚的铅粉、有人甚至会悄悄在耳后藏一只吸血的水蛭——当然，以上这两种方法阿黛尔都没有尝试过，近年来也有越来越多的医生声称铅粉和水蛭会损害女性们的健康。但对苍白肤色的追求仍然没有停止，阿黛尔不喜欢往自己脸上扑一层厚厚的粉底，要想站在一群贵族女性中间不显突兀，就只能竭尽全力的不使自己暴露于阳光之下。

　　老实说，这让她很不舒服。她才二十岁，正处于人这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尽管努力的克制，但她的脚步总不自觉的加快，就像森林中轻盈的鹿，女仆举在她头顶的伞越发的让她感觉碍事。

　　“我亲爱的阿黛尔小姐，您慢一点。”女仆托莉一边高举着伞柄，一边气喘吁吁，“诺亚先生不会因为您的迟到而责怪您，倒是我们——小姐，您再跑快些，我可就要跌倒了。”

　　“托莉，”阿黛尔佯怒的鼓起嘴巴，“你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怎么说话就像是个老太太。迈开你的步子吧，你不会摔倒的。”

　　“我并不害怕摔倒，我们脚下是伦巴纳最柔软的草地，瞧瞧那积雪下新冒出来的嫩绿，真是青翠可爱。但是我的小姐，奔跑可不是淑女该有的动作。”

　　阿黛尔听话的放慢了脚步，因为前方有两三名学生迎面走来。学院不少的学生都熟悉她，远远地朝着朝她脱帽致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黛尔就算有满腔旺盛的精力也只能收敛，她双手交叠，如同散步一般慢行，温吞而优雅的点头微笑——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乌龟，乌龟有着厚重的壳，而她穿着宽大的裙子。

　　“下午好啊，默里小姐。”
　　“您是来找雷尔夫教授的吗？”
　　“对，教授的确就在‘红屋’。”
　　“不止雷尔夫教授，整个机械系的教授都在哪里呢。听说他们最近研制一个大家伙。”
　　“默里小姐，需要我们送您过去吗？山上的积雪化了，道路泥泞湿滑，您可得当心。”
　　学生们凑了上来，三三两两的与阿黛尔说话。阿黛尔也以得体的方式一一回应。

　　至于学生们所说的“红屋”，指的就是位于王都学院后山山顶的那座研究所。研究所被修成了一栋四方的三层楼房，外墙主要用的是产自赫拉默郡的红岩，这种坚固无比的石头被磨成了一块块方砖，砌成的房屋在阳光下呈现暗红的颜色，所以常被学生们称作“红屋”。

　　近年来战争爆发的频率越来越高，神匠院的学者们被国王催促着研发了一件又一件可被投入战争的大型武器，因此“红屋”又被叫做“血屋”——这些阿黛尔并不知道，神匠院具体在研究什么诺亚从来不告诉她，她对如今国内外错综复杂的局势也可以说是所知甚少。未婚的女性不被允许过问政事，绅士们也总是体贴的避免在女性耳边提起什么战争、暴乱之类的事情，以免吓坏这些娇柔的姑娘们。

　　当阿黛尔和这些学生寒暄完毕，提脚打算往红屋走去的时候，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炸开，伴随而来的是地动山摇。

　　女仆托莉下意识的想要搀扶阿黛尔，却由于惯性一头往前栽倒。不过阿黛尔倒也没摔着，定期骑马打猎的习惯给了她一副还算强健的体魄，她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稳稳地站住。再抬头时她看见了让她惊讶的一幕——

　　四周的建筑都在同一时间冒起了滚滚浓烟，火光撕裂了午后的平静，到处都是学生的尖叫，王都学院就像是地狱。

　　“神哪……”当时被吓傻的人们都跪倒在地开始祷告。突如其来的大火让人们惊惶不已。

　　后来经过卫队的调查，人们才知道那个下午王都大学原来是遭到了恶魔会的袭击。

　　恶魔会是圣庭的死对头，也是上至皇室下至平民所恐惧的对象。
　　几乎整个奥罗比大陆的人民都信仰光明神，认为混沌的宇宙中首先是诞生了光，光破开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创造了陆地、海洋以及各式各样的生灵，而人类是光明神最得意的造物，所有人都背负着光明神的祝福而诞生，死后必将回归到神的身边。

　　而恶魔会是一群背弃了信仰的亡命之徒，他们坚称宇宙中除了光明神之外，还有一位至高至伟的存在——黑夜女神。黑夜是一切生命的归所，黑夜女神才是万物真正的母亲。

　　黑夜女神的信徒在很早之前就被圣庭定义为异端，在柯尔石还未被发掘的古老年代，这片土地上曾经爆发过一场又一场因信仰而起的战乱，那时黑夜女神的信徒一旦被抓住，就会被捆在刑架上活活烧死。但千百年来，异端者从未被彻底清除，就像是阴沟里的虫子，杀也杀不完。

　　直到圣历867年，这片大陆上仍旧有个名为“恶魔会”的秘密组织在活跃着，恶魔会中汇集着罪犯、异端和各式各样的阴谋家，据说还藏着真正的恶魔。
　　当然，以上都是猜测，伦巴纳的市民没有一个能说清楚恶魔会的真实面貌，它神秘而又危险，就像是一朵开在夜里的、有毒的花朵。阿黛尔和大部分人一样不了解恶魔会，只偶尔能从报纸上看到对恶魔会的报道，那些添油加醋的事迹渲染了恶魔会的恐怖，因此阿黛尔也和这世上许多生活在光明下的普通人一样，将恶魔会视作了必需铲除的祸害。

　　国王在飞龙角海战结束之后暂时没有精力发起对外的战争，于是将精力转移到了国内，对恶魔会的清缴越发凶狠。但阿黛尔听说恶魔会中出了个年轻的领袖，绰号“魔鬼之子”真名谢利.巴洛，他带领着手下的异端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军队的围剿，让王都中不少的贵族都恨得牙痒痒。

　　而贵族们更没有想到，臭虫一般的恶魔会成员，居然敢到王都大学来闹事。在那个下午，恶魔会派出了同样精通机械学的成员，潜入王都大学破坏了学院的中枢控制机关，在一瞬间就轻易在学院十三处不同的地方点起了大火。

　　当一处地方着火的时候人们会以为这是意外，是某个做实验的学生不小心打翻了酒精灯。当两处一块着火人们会开始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而当十三团火焰同时点燃，不少人开始认为这是神罚。

　　阿黛尔是混乱中少数几个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关键的人，她在环顾四周之后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图书馆，王都大学的图书馆也起火了，那里有着成千上百的珍贵图书，一旦被烧那是文明的巨大损失——可怕的还不仅于此，阿黛尔清楚，王都大学的中枢机关就在这里，在图书馆的地下三层。这个秘密是诺亚告诉她的。

　　柯尔石驱动的机械从里到外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市民的生活，冬天到了壁炉会由机括推动自行点燃，温暖的风由机械通过各个管道送达不同建筑；每一栋楼的每一扇门都安装了机括，可以自动开关；升降梯被广泛运用，人们可以在几分钟内就去到不同的楼层；甚至有部分房屋都安装了机械设施，可以被随意的拆分重组。而王都大学所有的机械，都受总机关的控制，有人袭击了那里，所以才能在不同的地方同时点燃大火。

　　那个袭击中枢机关的人不仅点燃了大火，还残忍的关闭了每一栋建筑楼内的大门，楼内的人被困火场，只能在绝望中等死，那凄厉的叫声简直让阿黛尔毛骨悚然。

　　“我们必需赶到图书馆去。”阿黛尔对托莉说：“如果不去到那里，学院过半的学生都会被烧死！”

　　“可是——”托莉试图抓住她，然而阿黛尔已经灵巧的窜入了人群之中。

　　“机械系的学生在哪？快去找机械系的学生过来！”她随手抓住一个试图逃命的教职人员朝他大吼。她没有忘记机械系的全体教授都在红屋，那么这时候能够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机械系的学生，和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