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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四章

      元恺盯着眼前这个头发散乱遮住大半边脸的小贼,身上的清香和攥住衣襟时手上的触感让他微皱起眉,立刻发现这是个女人。
      离宫中这么年轻的女人只可能是宫女。一个宫女穿了太监的衣服,半夜躲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元恺的眉头越皱越紧,离宫中的安防竟然这么粗疏!这些奴才们仗着太后心慈宽宏,居然懈怠职守到这种程度!微恼之余,元恺一把将宫女扔开,一旁侍卫走上来沉声发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几天前就听说离宫中的四皇弟病了,母后也跟着抱恙,早就想过来看看,可江南道突发洪灾,西北又有地动发生,事必躬亲的皇帝元恺到现在才算是松开手来,不顾路远夜深,赶到离宫。路途中遇到山石崩塌道路伤毁,到达离宫时母后已经安歇了,元恺怕惊忧了母后便不令人大肆喧哗,命人随便收拾一处暂住。走在离宫中,想起幼年来隐龙山祭祖时父皇的谆谆教诲,不由得心生感慨,信步便走到了父皇最喜欢的洄波阁来缅怀一番故人。没想到这儿竟成了小贼躲着看春宫的地方!
      元琅虽然是大吃一惊,却还算清醒,被陌生男人一下子甩在地下摔个大跤,顾不上手脚剧痛,趁着黑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元恺负手站在原地,两名侍卫立刻追上去,但在小贼刚跨出门槛时,两扇大开的房门却突然拍合起来挡住侍卫的去路。
      先帝书房,当然不能一脚上去踹开房门,等到侍卫们打开们再追出去,片刻之间小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元恺眉梢微扬,眼神渐渐凌厉。
      元琅只觉得视线中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风,从眼前唰唰唰地掠过,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她来不及细想小向是怎么出现的,只是紧紧抱着小向,狂跳的心渐渐平静。没有再惊动任何人,回到秀林苑寝殿,赵铁锤还傻跪在床上吓得抹眼泪。
      脱下太监衣服,元琅扯过薄被从头到脚盖住,只露出半张脸:“小向,还好有你,本王重重有赏。”
      向远把太监衣服团巴团巴塞进赵铁锤怀里,把他赶出寝殿,一撩床帘也坐了进去,光线顿时昏黑。元琅丝毫端不起王爷的架子,向后缩了缩:“小向……”
      装着萤火虫的纱球还掩在衣襟下,向远取出来,一团荧荧的绿光顿时照亮了元琅惊讶的脸,她坐起来,惊喜地张着嘴向纱球伸出手去。向远捏住挑着纱球的竹签,却把纱球递到了床头的一本画册上,那是宁王爷一路上死死抓在手里的东西。
      元琅惊跳起来扑到画册上:“不准看!”
      她这小身板自然挡不住向远,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抵抗,画册便落入了向远手中,随手一翻……
      向远当然看过这种东西,而且看得还不少,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都已如过眼烟云,惊不起太多内心的波澜。只是今夜,萤光映照下与王爷同观此画,让向远心里那团压抑的火焰渐渐升腾起来,他把视线转到因为羞涩而蒙头钻进被子里的王爷身上,不由得推开画册,轻轻揽住她的腰:“王爷就这么喜欢看?”
      “本王才不喜欢看!”
      “是吗?”
      “当然,本王这只是,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学习……”
      向远失笑:“王爷想学什么?臣教您。”
      元琅不好意思抬起头看他:“本王……本王只是想看明白,本王……怎么突然就变成女人了……”
      向远低笑着揽紧手臂抱了元琅一会儿,松开手跪坐起,十分坦荡十分自然地解开衣服,元琅缩在薄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
      年轻男人健壮的身躯有种极富力量的美,萤光闪动,他的皮肤上也泛着一层光泽,肩宽臂健,呼吸间胸膛起伏。
      宁王蒙住眼睛不敢再看,向远已经躺在了她枕边,牵着她的手。宁王手指冰凉,滑过的地方却升腾起热焰,向远把她蒙住眼睛的手拉开,沉声低语:“王爷不是想看吗?怎么不睁开眼睛。”
      元琅往回夺手,眼睛死死闭着,小脸上表情扭结十分滑稽:“不想看不想看,本王不想看!”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您就,不再学习学习了?”
      “不学了,本王……不学无术!”
      向远把身子俯低,左肘撑床,右手拉开王爷身上的薄被:“既然王爷不想学,那就容臣来学习一二吧。”
      元琅猛睁开眼,抓住向远的手:“大胆!”
      这一声低斥分明色厉内荏,向远手底下不停,已经可以清楚地看清四皇子那两根支楞起来的细瘦的锁骨。元琅当然挡不住向远的力气,可在他的灼灼目光里,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无遮无挡的人。当了十五年男人,突然变成了女人,还要被人轻薄。以往只有她四皇子宁王爷才有戏弄别人的份,可今天偏偏是最信任的小向在戏弄她。
      元琅偏过脸,不想让向远看见她眼睛里突然浮现出的水意。朝夕相对十年时间,王爷呼吸中极轻微的变化也清晰的听在耳中,向远深吸一口气,低首下去将肺腑中的气息全都吹拂在元琅颈项间:“王爷……”
      “你,起开……”
      向远轻柔地扳过元琅的脸,再一次低首下去,嘴辰吮住一滴刚从眼眶中滑出的泪水。今天白天在旗杆顶上的时候就想咬他,此时此刻元琅当仁不让张开嘴巴一口就咬在向远的肩头,一边咬着一边用双臂紧紧缠抱住他。向远闭起双目埋首在王爷颈侧的秀发中,同样也用力抱住她:“不管王爷怎么变,臣都……我都不会变。”
      一夜无眠,清晨刚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元琅就被宫女荷蕊和兰蕊推醒。这两名宫女都已经将近三十岁,是十五年前跟着潘太后一同到离宫来的,当然也是离宫所有宫女中唯二知道王爷真正性别的人。跟着两名宫女一同推醒王爷的还有潘太后身边的碧雯,她急切地告诉睡眼惺忪的元琅,皇上到离宫来了。
      看着枕上还在揉眼睛的十五岁少女,碧雯的心沉到了最深处。也只有离宫中这些一直看着小王爷长大的人才不会看穿这拙劣的障眼法,她们自小就以为元琅是男孩,就算时常笑话四皇子长得这么好简直象是个姑娘,但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起过一丁点怀疑她性别的心思,所有元琅的娇柔都被归结为病弱。可只要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谁会看不出这是个越长越美象清晨的露珠一样的的小姑娘。
      所以当然不能让皇上看出来,所以元琅只好装病在床,为了怕皇上会亲自来探望,碧雯指挥着秀林苑的宫女们在寝殿所有的窗户上都挂上棉帘,所有的大灯都挪出去,只远远地在屋角留一盏小灯。
      安排好一切后碧雯回到太后宫里,皇帝元恺已经坐在母后身边,母子俩人正生疏地礼貌地彼此寒暄着。
      元恺正值壮年,相貌极英俊,身材修长高大,他坐在潘太后下首边,衬得身量不高的太后格外瘦削苍老。富丽的宫室内,元恺看着明显十分憔悴的母后,心里颇不是滋味。在他的记忆里,武安十八年兵变前的十三年生命里,母后是那么的温柔乐观,她对六个孩子的爱不偏不倚,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宝,她是一国之后,更是他和兄弟姐妹们慈爱的母亲。
      可是自从先帝崩逝,自从四弟出生后,母后仿佛就不再属于他和兵变后幸存的二弟元杰,母后变成了四弟一个人的母后。没有了母后的京城皇宫是那么冷清,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突然间遭逢国变,突然间失去了如擎天之柱般的父皇,突然间历经生死灾劫,突然间就从无忧无患的皇子变成了国难之际的君王。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母后都没有向这两个儿子多看一眼,她全部的目光只注视着那个刚出世的孩子。十五年之后依然是这样,坐在母后身边,却有咫尺天涯的感觉,有种离母后很远很远的感觉。
      潘太后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了儿子一眼,有些古怪地别开视线:“琅儿的病太医说不能见风,他屋子里药气重,皇帝就不必过去探望了吧,你的龙体要紧,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妙了。”
      元恺微笑:“儿子岂有不过去探望之理,这些年我和二弟对四弟关怀不够,每每想起儿子心中自责难当。儿子只去四弟那里略坐一坐就走,算来好几年没见,儿子已经快要想不起来四弟的样貌了。”
      潘太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看到回来的碧雯的暗示,心里才稍微轻松了一些,对皇帝微笑道:“既如此,母后和你一同去琅儿那里。”
      元恺站起身来亲自搀扶母后,潘太后把手搭在皇帝的手上,错眼间看见了元恺左手手背上的那道旧伤痕,脸上的微笑隐去。握紧儿子的手,老太后心潮起伏,眼中有泪水凝聚:“恺儿……”
      兵变那一年从乱军中逃得一条性命杀回京城,期间的艰险血泪无法细诉,身上留的疤痕又何止这一条。元恺笑着揽住母后的肩膀:“母后还是这么爱掉泪,咱们走吧,看过四弟,儿子再好好陪母后说会儿话。”
      潘太后抬起泪眼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儿子,想起过往,想起故人,心头都在颤抖:“母后心里也记挂你们俩,只是,只是……杰儿他,还在怨母后吗?”
      “母后说的哪里话,二弟怎么会怨您?”
      “杰儿还好吗?”
      看着母亲带着泪光的双眼,元恺又想起京城里那个脾气执拗的二弟,点头道:“他很好,来时还托我给您带话,让您不要太劳累,要爱惜身子。”
      万语千言只能强自咽进肚子里,潘太后拭净泪水,勉强挤出笑容,对着儿子点头微笑:“这就好,这就好。走吧,咱们过去,别让琅儿等久了。”
      秀林苑与太后的住处相隔不远,母子俩人携手同行,很快就在众人簇拥下走进秀林苑宫门,一众宫女太监并太医们下跪迎驾,元恺看着人群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的一名禁卫,不由得发问:“禁卫怎么也在内苑里伺候?”
      潘太后与碧雯交换一个视线,笑着解释道:“照规矩侍卫是进不了这里的,只不过这个侍卫投了你四弟的缘,自四五岁上起就在身边侍候,这十年来竟一日都不曾稍离,换了别的人琅儿死活也不依,我就特别准了这侍卫在宫里走动,方便琅儿使唤。”
      元恺当然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看春宫的宫女。照太后这么说,离宫中能随便走动的年轻男人只有四弟与这名侍卫,四弟久病未愈,想来没有体力精力胡天胡地,恐怕那名宫女与这侍卫脱不了干系。此事不便当着众人与母后商谈,元恺点点头随潘太后一起走进了元琅的寝殿。
      秀林苑并不大,宫室面积与京城皇宫中的宫室不能相比,一走进寝殿,迎面就是一股药香。黑洞洞的屋子里一盏小灯,床边帘幔深垂,只揭开了一小幅,看不清个所以然,只大概能看见有个瘦小的人儿躺在里面,看见皇帝亲临,那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元恺赶紧去扶:“四弟快别动,静静躺着吧。”
      一边的荷蕊和兰蕊凑过来扶四皇子,悄无声息地掩在了皇帝的面前挡住视线。潘太后拿出丝帕拭泪,碧雯便跟着哭,两名宫女也垂首低泣,然后一屋子人都开始哭。看着屋里这凝重的气氛,元恺只略站了站便扶母后出去,不再打扰四弟休息。
      走出寝殿,回头看看昏黑屋子里那盏孤伶伶的灯,再看看母后鬓边的白发,元恺心里对母后的些微不满仿佛也不值一提了:“母后,四弟十五岁生辰在即,按律应该开府自住,可他这身体……”
      这正是话把儿,潘太后立刻抓住:“你看他这样,怎么能随便走动?更何况……”
      “母后,更何况什么?”
      潘太后摇摇头,等到回到自己的住处,摒退身边闲杂人等之后才欲言又止地对元恺说道:“还有一个缘由,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母后但说无妨。”
      潘太后十分为难十分无奈十分自责:“琅儿体弱,我对他便不象对你们那样严格,都怪我太过溺爱,纵容了他……”
      “四弟怎么了?”
      潘太后长叹一声,又长叹一声,压低声音道:“刚才秀林苑中那名禁卫,皇帝可知……可知我为什么容让他在宫内走动吗?”
      元恺眉头一皱:“为什么?”
      “只因,只因……”潘太后垂首又欲泣,“只因琅儿与他日夕同行同坐,不免……不免在男女之事上失了分辨,生出了不堪的心思……我也试过阻止,只是琅儿的身体不能过悲过怒,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恺儿,母后知道你和你父皇一样是个方正耿直的性子,所以一直也没有告诉你。琅儿这副模样,离了那禁卫只怕性命堪虞,回到京城不知收敛又难免会惹出什么非议,失了皇家的体统,损了皇家的体面。他素来体弱,太医们都说他寿数有限,依我看,不如就让他陪着我在这里过完剩下的日子,不要太过管束,遂了他的心意吧。安安稳稳地把他送走,有什么罪责日后我去向你死去的父皇请罪。”
      朝政繁忙,皇帝陪母后用过午膳后就辞行回京了。送走皇帝,碧雯赶紧向太后询问:“这个主意如何,太后看皇上可是相信了?”
      潘太后皱眉:“也说不太准,只是皇帝没有再提让琅儿回京开府的事,看起来应该是问题不大了。”
      碧雯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奴婢这个法子,万一传扬出去不免要坏了四爷的名声,王爷将来要是怨奴婢,太后您可得给奴婢做主。”
      潘太后叹息:“哪里还管得了名声好坏,我只求琅儿在我身边诸事平安就行了。我并不是埋怨太皇太后,只是若我当日坚持不允,这孩子也不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躲在离宫里。还有老三和我那三个可怜的女儿都死于非命,思来想去,我只觉得愧对先帝,要是不能顾得小四一生周全,将来我拿什么脸去见先帝……”
      “当时刀兵相加,那种情势之下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太后您千万不要自责自怨,多多保重身体,四爷还指望着您身体康健地多看顾她几年呢。”
      一双手臂轻轻抱住潘太后,回过头看去,正是笑咪咪的宁王爷。元琅久不见母后身边的人来传信,打听清楚皇帝已经离开,便偷跑过来,正听见母后与碧雯的一番话。她笑着抱紧母亲轻轻摇晃:“母后伤心什么,儿子倒是觉得母后做得对。您没听过一句话吗,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好公主,从盘古开天地到如今,儿子这是独一份,又当过皇帝又当过皇子又当过王爷还能当公主,谁能比得了我?”
      一番话逗得潘太后破泣为笑,元琅在母亲耳边轻盈笑语:“只是碧雯姑姑说坏了儿子的名声,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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