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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代赭 ...

  •   早上七点,陈与同的生物钟准时把他叫醒。

      屋子里暗得和深夜一样,床角有夜灯,他去衣帽间披了个睡袍,又漱了个口回来,看着被子里仍在呼呼大睡的许逸风,用力扯了一下总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绕过书架,他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打开,在公司人力系统上请了个假。其实他还挺多调休的假没休,再说这都已经辞职了,重要的事交接完了,剩下杂七杂八的就交给辛祺去办吧。

      又开始整理桌子上散落的文件,都是一些合同法,反垄断法之类的法条和判例。这玩意术业有专攻,在企业呆了五六年,他开始担心,以前擅长的,会不会生疏了。

      好在这么些年并没有落下从毕业养成的良好的习惯,每天下了班,甭管多晚,雷打不动背两小时法条,趁着被窝里的人没醒,他打算把昨晚喝多了欠下的给补上。

      开了台灯,陈与同从书架抽了一本司法解释条例。

      许逸风的闹钟定的是九点的,这是提交了画展报名表后,周赫给定的规矩,要求他每天十点必须出现在工作室。

      陈与同被突然响起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吓得一激灵,当他绕过书架,却发现手机的主人稳如泰山,硬是听完了半首儿歌,才缓缓从被窝里伸出胳膊,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按了停止播放。

      他被这厮的骚操作震惊了,站在那无声地笑了一阵,回到书桌前。

      书看了不到五分钟,闹钟又响了,这次是周赫语重心长地说。

      “许逸风,想想别墅靠大海,香车配美男,你是不是有动力起床了?业精于勤荒于嬉,咱们这可是手艺活,一日不动笔自己知道,一周不动笔……”

      陈与同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黑暗中那头黄毛连发丝都没动,就把后面的谆谆教导掐断了。

      “许宝宝,听爸爸的话,该起床上幼儿园了,你得去画画,你多喜欢画画呀?以前画不完你都不睡觉,现在怎么不起床了呢?快点儿起来自己穿衣服,赶紧的,再不起,爸爸该生气了,爸爸一生气……”

      是闫严的声音,陈与同这次都没转身,想也知道,起床是不可能起的。但是几次三番,他的书却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后面再响,应该就是高媛了,陈与同突然有点儿好奇,想听听最后一轮闹钟。

      五分钟之后,再次响起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冷冰冰的。

      “许逸风……”

      是上次去工作室睡觉那晚跟他聊天时说的话,没想到被这笨蛋给录下了了,还设定成了闹钟。

      这次倒是只响了这三个字,被窝里的人应该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羞耻的设定,瞬间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飞速把闹钟按了。

      屋子里黑沉沉的,透过书架漏过一点微光,许逸风假装没人听到最后这段羞耻的声音,悄悄缩回被子里,继续装睡,心里已经挖地三尺,想把自己埋了。

      “非法取证了你。”陈与同回到床上,看着被窝里的人紧闭双眼,却紧张得大喘气。

      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

      “呵……心跳这么快?”

      他贴上装睡的人的唇,舌头去撬他的牙齿,被往外推。

      许逸风假装刚刚睡醒,抵着陈与同的胳膊:“我没刷牙……”

      一张嘴,那熟悉的柔软就瞬间侵入,肆无忌惮扫荡着,让他喘不过气。

      “我……帮你……刷……”

      昨晚压抑住的,悉数释放。

      “能起了么?”

      已经过了十点,许逸风的手机震了几十下,全是微信。不用想也知道,有个地方炸锅了。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身下潮湿一片的,有人在扯床单。窗帘已经大开,上午的太阳烤得他浑身发烫。

      “我要换床单,你也得去给我洗干净了。”

      怕他出了一身汗着凉,陈与同把自己身上的睡袍脱下来给他套上:“抽屉里有新内裤,你自己挑吧。”

      闫严【这下我们真成没娘的孩子了。】

      周赫【今天给这你放一天恋爱假,明天十点,不来的话你这个月零花钱没了。】

      高媛【昨晚不会大战108回合吧,风哥也两年没开荤了。】

      闫严【那玩意应该是被上。】

      高媛【风哥爱的奉献,好感人。】

      ……

      洗衣机响了起来,深蓝色的床单裹着两个人昨天的衣服转着。陈与同穿上一件衬衫和休闲裤,看见把自己清理干净的笨蛋站在衣帽间发呆。

      “都差不多颜色,有什么好挑的?”

      拉开一个抽屉,内裤按深灰色、深蓝色和黑色排列得比卖场还整齐。许逸风想了一下昨晚自己好像穿的是一条粉红色的卡通平角内裤,显得很不成熟。

      陈与同走过去,拉开另一个小抽屉。

      “这是你喜欢的?”

      里面从五颜六色的,排成彩虹色。许逸风瞪了他一眼。

      “前年过生日我姐给买的,没穿过,都归你了。”

      许逸风挑了一条不那么鲜艳的,套上,幸亏两人差不多胖瘦,这size倒是正好。

      “你在家也穿这么正式?”他看着陈与同的衣柜里清一色的长袖衬衫和西裤,且全是深色的,两眼发黑,扒拉了一遍,发现角落里有两件熟悉的衣服。

      “哎?你真的把衣服钱给讨回来了?”

      是和他破成抹布的那两件衣服一模一样的,T恤和牛仔裤,吊牌还没拆。

      许逸风开心地拿下来,拆了吊牌刚想往身上套,被陈与同夺走:“新的得洗一下再穿吧,那个柜子里有干净的运动服,你穿那个吧。”

      陈与同比他高那么几公分,上衣还好,裤子长了点,盖在脚面上。许逸风踢踏着去冰箱找吃的。

      这冰箱比工作室的还要大一圈,厨房里烤箱微波炉电饭锅整齐划一,酒柜里存满了红酒,料理台上摆着一溜刀叉瓢勺。

      许逸风跃跃欲试,打开冰箱门之后,施展一番的心,瞬间变得比冷冻层还凉。

      里面只有一筐鸡蛋,好像已经臭了,一排宝矿力,和几个蔫吧的苹果。

      拉开橱柜,只有一个泡面碗,连盘子都没有,四眼燃气灶一看就是崭新的,塑料膜还没揭干净,油烟机的插头垂在墙上,和插座压根没接触过的样子,两口炒锅里还贴着商标……

      油盐酱醋都没开封,许逸风随便拿起一瓶看了看生产日期,已经过期大半年了。

      “操,你怎么过的日子?”许逸风不知怎么,有点心酸,他照顾直觉那三张嘴照顾惯了,此时有点母性大发。

      陈与同也有点不好意思:“出去吃吧。”

      两人把洗好的床单衣物晾了,收拾了一下出门。

      这小区附近有挺多咖啡馆,虽然是工作日,但天气很好,仍有不少坐在室外喝咖啡的老外。

      有一家陈与同常来,他给自己点了一份培根配水波蛋套餐,想了想那个人的口味,又点了个华夫饼套餐,配了个奶油和蓝莓的蘸酱。

      “你喝什么?”陈与同咖啡喝得少,来了杯燕麦奶,把菜单递给许逸风。

      本想点个焦糖玛奇朵,看了看菜单,既没有这个选项,也没有价格,其他的看起来,就很苦。

      许逸风看着别人桌子上,也看不出他们喝的是什么。唯一认识的就是拿铁,便给服务员指了一下。

      “来两个糖包。”陈与同替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你今天怎么不上班?”许逸风问。

      “请假了。”

      “哦,一会儿去趟菜市场吧,把你冰箱填满。”

      陈与同看见许逸风蘸着奶油吞着华夫饼,咖啡也是用灌的,知道他是真饿了,毕竟昨晚也没吃什么东西。

      “先别买了,晚上去工作室吃。”陈与同说。

      许逸风这才想起来,那里还有嗷嗷待哺的三个人,对他们产生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一仰脖把咖啡干了。

      结账的时候,许逸风吓了一跳。

      “就这点东西,要一百八?”他想说这钱都能买一堆菜够工作室的三头猪吃半个星期的。

      陈与同朝服务员出示了一下付款码,说:“嗯,他们家的咖啡豆据说是这一片最好的。”

      许逸风有点后悔,刚才喝太快了,没品出来到底好在哪儿。

      陈与同猜想这个消费水平超出了许逸风的预期,他也有点捉摸不透,直觉的盈利能力。。

      看起来大家都过的挺滋润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光酒的消耗量恐怕就得比菜钱贵。

      高媛就不用说了,开着跑车,随便一个包没有两三万下不来,当然她的另一半李敏是时尚行业从业者,这些东西可能另有别的来路。

      周赫的老婆是全职主妇,听他提过一嘴,孩子上的是双语幼儿园。靠他一个人养活全家好像也不怎么费劲。

      闫严没有什么物质方面的特别追求,但许逸风说,他用的画材是整个工作室最贵的,他那画也是最费颜料的。

      许逸风就有点两极分化,之前能买得起阿玛尼,但日常穿的又全是优衣库。他也不用给许雯交房租,陈与同想了想那些洗的很旧的衣服,他应该是最省钱的。

      不知道工作室是怎么分成的,陈与同虽然好奇,但很清楚那几个人不会让许逸风吃亏的,自己的立场,也没那个必要去掺和这几个小伙伴的生意。

      “那你准备找个什么工作?”两个人往停车的方向走,许逸风随口问了一句。

      “去法院吧。”陈与同也学着他随口一说的样子:“怎么?昨天还说要养我,今天反悔了?”

      听他要去法院,许逸风心里挺高兴,不知道他怎么就想明白了,但他后面那句话就有点针对自己了。

      “没反悔,你这人怎么这么敏感啊?”许逸风在心里算了笔账,吃个早点就吃了一百八,那一个月光早点就得五千多块,但是宁可自己省着点,他也不想委屈陈与同,让他消费降级什么的。

      “职业习惯。”陈与同上了车,系上安全带。

      他想了想又说:“你要不来我这住,许雯那个房子也不小,租出去估计能把房贷赚回来,虽然她和于建宇不缺钱吧。”

      “算了。”许逸风开上主路:“你也知道我姐夫的暴脾气,结婚前就被许总磨没了,但万一哪天许总任性起来,跟他闹点小别扭。她要愿意回,我那还能算个娘家。”

      下面这个问题是陈与同很早以前就想知道的,终于顺水推舟到了这个份上:“你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子,见义勇为把许雯给救了?”

      许逸风笑了笑:“其实我也挺害怕的。”

      这约等于没回答,陈与同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接着问:“你爸妈呢?我看那时候是许雯的妈妈两头跑,你们这俩货,可把阿姨折腾得够呛。”

      车里沉默了一阵,许逸风想起郭月芝回答他“爸爸去哪儿了”的话,按照她的套路,换了个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代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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