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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循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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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叹算是明白了,尽弭是情感障碍、难以与普通人共情,但他依然可以很了解罪犯。
“你这个障碍还搞针对性?”乔叹无奈,但他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性,“怎么怪奇妙的?”
“你在罪犯的心理世界里呆久了,也会知道他们的思维模式。”尽弭想了想,还是对乔叹说了一句,“这代表某一天,我也可能犯罪。”
一个人没有道德伦理的约束,仅仅靠理性,是很难完全不犯错的。
因为他只能遵守最低限度的人性。
比如说,法律。
而跨过这道线,对他来说也没有压力。
“你不会的。”乔叹很肯定地说。
尽弭不认同,并给了一个不可辩驳的理由:“我曾经在一个人的时候尝试过自杀。原因不是因为想死,只是觉得可以试一下。”
“如果有一天,我觉得可以试一下犯罪,那我会做得毫无心理负担。”尽弭看着乔叹,“你作为我身边的人是很危险的,因为下手的机会可以有很多。”
乔叹眨了眨眼,忽然惊喜道:“弭弭你果然超级爱我!你这是在关心我吧?是在关心我吧?我太开心了。”
“但是你也答应我好不好?在想‘试一下’没做过的事时,一定要先和我说。”
要说乔叹人生中有什么让他后怕的事情,尽弭自杀绝对算一件。毫无征兆地,没有一点防备,尽弭就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那个时候的尽弭并没有遇到什么坏事,也没有碰到什么挫折,仅仅是因为没有欲望,所以他随时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哪怕你要的是杀了我,也可以告诉我。”
“我不会逃。”
“但一定要告诉我。”
乔叹语气坚定,罕见的认真。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噩耗了。
“放心。”尽弭说。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乔叹强调道。
“可以。”尽弭答应得很快,因为他自从创造了副人格后,“活着”就变成了一件安稳的事情,没再想过在活和死之间选择死。
得到肯定回答后,乔叹三两下把自己那份粥喝完,找尽弭拿车钥匙:“我要去带走我的玩偶。”
“要回学校了?”尽弭问。
“对,请了周五的假提前过来,周日要轮值。”乔叹没让尽弭送,“碗就拜托你洗了!回到学校后,我把报告给你发过来,记得查收。”
乔叹像一阵暴风雨一样,来去匆匆。
尽弭是在和柳小舟出门前,收到乔叹传真过来的报告的,他将报告收好,给乔叹回了条消息。
那边没有回复,估计是在补什么实验报告。
“乔叹哥哥大半夜走的啊。”柳小舟说。
“嗯。”尽弭在十字路口停下,等待可以转向的信号到来。在信号到来那一刹那,他眼前闪过那天凌晨从他面前经过的车辆
——后座上的不是什么玩偶,而是在城久渠的意识世界里出现过的,那个装病的小孩。
车辆行驶到医院,尽弭带着柳小舟去挂号。
柳小舟按着体检表上的指示一一去完成,尽弭则在走廊上靠墙站着,看乔叹传给他的报告。
两起案件中死者都没有被使用过药物,身体表面也只有平日里自己不小心留下的伤痕,以及凶手行凶过程中控制死者留下的痕迹。
同样的,没有遭受性方面的暴力对待,也没有损失任何金钱。
太巧了。
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响了两下,尽弭拿出来一看,是乔叹发来的:
[弭弭,我偷传报告被导师发现了]
[他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但是我很高兴]
[因为他骂我的时候,我从他的言语里筛选到了有用信息——他还另外解剖过几起窒息死女性]
[我现在在翻报告,找到后发给你]
尽弭回了个“好”,抬头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白大褂从他面前经过,尽弭下意识就喊了句:“庄老师。”
“你认识我?”庄秦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了尽弭几眼。
【罪】里的世界是经过机器计算生成的,无论其中发生了什么,都影响不到现实。它们既是存在的,也是不存在的。
尽弭调整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对,久闻您的大名,您是一位很优秀的医生。”
“这么说你也是医生?”庄秦此刻不忙,所以没有对尽弭不耐烦。而且,很奇怪的,他有一种如果这人是医生,那他应该是一名很好的医生的感觉。
尽弭笑笑:“算是吧,我是法医。”
庄秦脸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过多表露,只是问:“法医来医院干什么?有命案?”
“没有,只是陪别人过来。”尽弭补充道,“算私事。”
庄秦还想再说什么,那边却有人来喊他:“庄医生!有急诊!”
护士一边喊一边匆匆往这边跑过来。
是林清妮。
尽弭与林清妮对上了视线,对方只一眼就错开,和庄秦一同离去。
目送两人消失在来往的人之间,尽弭拨通了赵等的电话:“赵哥,关于城久渠的案子,他没有交代帮凶吗。”
“帮凶?!”赵等直接站了起来,他的手按了按女儿的头,然后走到阳台,“他交待了所有罪行,和犯罪细节,我们也和机器生成的画面比对过了,没有问题……怎么会有帮凶?”
“城久渠包庇了她。执行者是城久渠,但她一定也参与了。”尽弭对这一点无比肯定。
在外面的人或许不清楚,但他知道那个时候的城久渠是有机会反杀他的,因为他没有把“钥匙”说出来。
不明确指出缺少的“常识”,就相当于拿着钥匙不放进锁孔,是无法打开门的。不打开门,则无法窥见真相。
可是城久渠没有这么做。
可他也没有承认事实,所以才会变成怪物。
既然城久渠就是凶手,那他会变成怪物,就只能说明他所谓的“只有一个人”是假的。如果他的话是真的,机器就会识别为指认成功,世界会直接结束放映。
“林清妮,她一定也在哪里留下了犯罪痕迹。”尽弭说。
挂了电话后没多久,乔叹就把导师的其他几起窒息死的解剖报告发到了尽弭这。尽弭查阅完邮件版,柳小舟也体检完了。
回去路上,尽弭直接给柳小舟报了班,然后把人留在那。
自己则驱车前往警局。
这些报告,一定会被机器识别为有效数据。
那长久未动的“窒息案”进度条,说不定会被填满。
“……这样填不满啊,你说我找个什么借口,把我这边的解剖报告发给弭弭?”赖鸣航通过行车记录仪得知了尽弭的动向,颇为头疼道。
他可不想让尽弭知道,他像个变态一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给我,我发。”尽息说。
“行。”赖鸣航说,“我回去整理一下,足足5起呢。”
警局里,小白帮着尽弭将数据输入到机器里,看着进度条一点点动起来她都震惊了。她尽哥是从哪找来的报告,而且这些被列为单独案件,甚至是意外死的报告,居然真的都和这起案件有关!
这多少起了……12!
这个凶手得有丧心病狂!
没等数据完全输入,尽息就给尽弭把剩下的报告发了过去。
尽弭从来不会过问尽息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也不会问怎么知道他在找这些。他把新拿到手的报告交给小白:“麻烦你了。”
小白将最后一份输入到机器里的时候,人都木了。
什么样的连环杀人犯能在两年间杀了17个人!而且不留下关键线索!有的还能伪装成意外!
尽弭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我会找出罪犯。”
小白视线随着尽弭的话落到进度条上,绿色的条框已经被填满了!她激动地站起来:“那我去联系时岁姐他们过来加班!”
“好。”尽弭点头。
这种加班大概是警察们喜闻乐见的。
赵等是第一个到警局的,来的时候他想的是交待关于调查林清妮的事,到了之后才发现尽弭居然一夜之间把进度条不过半的“窒息案”填满了。
不到半小时,何时岁几人也都赶了回来。
放映室内,尽弭躺到机器里。
身份:尽弭(法医)
年龄:25
精神力:S
体力:A
状态:完美
执行经验世界:73
循环次数:140
综合测评:可循环10次
在按下启动的按钮前,赵等忽然开口:“尽弭,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队长,有什么不能等出来后再问吗,影响状态……”就不好了。徐晟员想说。
赵等态度强硬:“不,这件事我会在这期间去办,所以我必须问。”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家庭暴力,除了正义,是什么让你这么着急。”赵等与女儿的相处很融洽,他不舍得女儿受到伤害。可作为父母,如果面临用小伤害能让孩子记住教训、从而避免未来的大问题,那他可能会做。
“赵哥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身体熬过去了、精神没熬过去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需要徐哥给赵哥详细讲讲这部分的犯罪心理吗。”尽弭语气和缓,措辞上却没让半分。
赵等皱眉:“你这太偏激了。不是遭遇过不幸,就会变成罪犯的……”
“不变成罪犯,就不必管了,是吗。”
赵等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觉得尽弭的脾气比起以前要有攻击性,连接两次回答用反问是前所未有的。
“你是经历过什么家庭创伤吗?”赵等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尽弭的反常。
“这不重要。”尽弭直视赵等的眼睛,他没有为赵等人身攻击般的问话而改变语气,依然温和,“赵哥,比起受害者,你接触罪犯的时间和机会更多,比起我,你会知道他们内心的悔改、对未来的憧憬,受到他们影响也是正常的。”
“我……”赵等似乎想辩解什么。
“而我在几个小时内,与受害者对话他的一生。”
“在【罪】里和他们相识。”
“我只是在把他们留下的东西,原原本本地传达出来。”
尽弭停顿了一会儿让赵等消化,然后说:“不管罪犯再怎么情有可原,我们都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
“既然受伤害的是孩子,是否原谅父母是他们的事。现在他们不在了,这份没有被原谅的罪责,自然该由法律来判决。”
“因为这些成年人口中的‘为了你好’已经成了空话,他们没有未来了。”
赵等久久未能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按下了启动的按钮,将尽弭送进了窒息死一案的犯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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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啊——”
“你怎么不出声?”
“叫大声点!”
“不是想让你听见吗?”
“这么哼哼唧唧的我都听不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半大男生对着缩在角落的男生拳打脚踢,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没有朋友。
被打的男生抱着头,屈起腿保护自己柔软的腹部。
他咬着唇,一声不吭。
只有被打到的时候,会因为吃痛哼唧一下。
操场那边广播体操的音乐还在响,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大都在绿草地上跟着节拍跳跃,他们有的不走心地比划着,有的蹦的比谁都高。
在阳光下,蓝白校服像镀了层青春。
主席台那边的老师,偶尔会指着某个班级的队伍大吼:“哪个班的?再不好好做就扣分!”
本来跟队的班主任悄悄地撤离,拉着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起到旁边聊天,防止自己班被认出来。
他们不知道,原本教书育人的教室里,在发生多么丑恶的事。
“你喊大声点啊,这样谁会来帮你啊?”男生踢了一脚,恶劣地笑道,“你要像下面那个要扣分的老师那样大声,这样才能盖过广播体操的音乐哈哈哈哈……”
“我说你这建议就不靠谱,他哪有那音量!要我说啊,等所有人回教室后,上台去告发我们还差不多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对对,让同学们为你做主啊哈哈哈哈哈哈……”
广播体操进行到最后一节放松运动,几个男生拍拍角落男生的沾了灰尘的脸:“记得找同学们主持公道,啊。”
几人说说笑笑地回了自己座位。
广播结束,教室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人。
有和几个男生关系不错的,进来看到他们就打招呼:“我说你们又躲教室干嘛呢?偶尔你们也下去跳跳,让我在教室躲一躲啊。”
另一个进来的人也道:“就是,缺的人多了教导主任一下就会发现,你们倒是下去一次,换我们啊。”
“哈哈哈我跟你们说,班主任又拿别的老师当幌子了!教导主任问我们几班的时候,没人回答他,他气得头都秃了……”
“他本来头就秃!”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一群人笑作一团。
被打的男生在笑声中爬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他的座位就在最后一排,距离那个角落近到,让人只觉得他蹲在那,是捡东西。
随着上课时间临近,大部队也回到了教室。
他们与之前跑回来的鲜活的男生不同,他们看着死气沉沉,像极了影视作品中攻击性接近于零的行尸走肉。
面无表情地,眼睛没有焦点,只是直直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然后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
不说笑,也不去看周围的情况。
就那么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