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诀》野生吱吱

14、离别前夕

　　玉绝尘再度醒来，头痛欲裂，想要起身，只见身上多处已经包扎好。
　　他一惊，轻呼一声：“无霜！”

　　床边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好着呢！别动了！伤口又该裂了。”
　　斐长歌一脸此人见色不要命的痛惜模样把玉绝尘拉回一些。

　　“熏儿已经给她服下了血滴子，有没有用就看今夜了。”斐长歌没好气的说道。
　　“总喜欢一个人扛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了信号弹，有危险你叫人啊……”

　　“阿斐，我怕。”玉绝尘垂着眼忽的开口打断念叨的斐长歌。
　　斐长歌一度哑然，他未曾想到这个曾经毫无顾念牵挂的人竟然怕了。

　　“那个时候我来不及，我怕我不护着她，她真的就没了。”
　　玉绝尘抬起头，满眼苦涩，血丝布满双眼，说不出的疲倦弥漫全身。

　　“我曾经怕连累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好，我陪你。”

　　夜深露更，微风浮动着，三人立在慕无霜的床边。
　　玉绝尘只觉得冷，从心底浮起的阴冷。
　　他不敢想若是她没醒他该何去何从。

　　楚熏儿时不时把脉探悉她的状况，却一无所获。
　　直到微阳初露，几缕光散落在床畔，或许是光太耀眼了，慕无霜的眉眼动了。

　　她，醒了。

　　慕无霜费力地睁开眼，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亮，想用手遮住，却无力抬手。
　　转眼见着一脸疲惫却满眼是光的玉绝尘。

　　望着满身是伤的玉绝尘，慕无霜眉头邹地更紧了，动了动干涩的唇，喃喃一句：
　　“疼吗？”
　　玉绝尘没有答话，一双眼沉沉地看着她。

　　慕无霜有些急了，忍不住想要抬起手去触摸那些包扎的伤口，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玉绝尘一伸手将她轻揉进怀中，压抑着心痛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窗外早已是艳阳高照，室内逐渐亮堂起来，身旁早已没了斐长歌与楚薰儿的身影。

　　她垂眸，手用力拽紧他的衣角，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

　　三日后。
　　在楚薰儿的精心调理下，慕无霜终于能下地了。
　　但蛊毒自小侵蚀，早已伤及五脏六腑。
　　这次捡回一命，却连喝口水都费劲。
　　慕无霜想要伸手去够桌上的茶碗，不慎打翻了，好在刚巧赶来的玉绝尘眼疾手快接住了。

　　“不说了别动，等我吗！”玉绝尘微沉面色说道。
　　慕无霜霎时有些委屈：“我怎知自己如今这么不济，连喝口水都要人相助。”
　　说罢前面出现一枚竹叶，玉绝尘将叶子交于她手。

　　仔细一瞧，这竹叶轻薄如翼，抬眼看里头的纹路都能瞧的感觉。
　　“以后吹响这竹叶，我便来………”

　　“哟，此等好东西主人怎么从来不想着我呢。”玉绝尘话未说完，窗头响起一个轻蔑的声音。

　　是斐长歌，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嘴角叼着一根窗外采来的细叶，一脸挑衅地看着两人。

　　“啪！”突觉脑袋上被人敲了下，转过脸是笑吟吟的楚薰儿。

　　“小心他断你财路。”

　　听罢他脸色微变，瞬间变得有些讨好般跳下窗，踱步走至玉绝尘旁。

　　再度冒出一句：“玉大阁主怎么会断我财路，我可是救了他和他心上人一命，他不是该供着我吗！”

　　玉绝尘却瞧也不瞧他一眼，冷哼道：“一月后，西漠有个十万两的任务，不知救命恩人可有兴致。”
　　听到十万两，斐长歌双眼一亮，止了声响，不再吭声，生怕恼了他这十万两就飞了。

　　慕无霜和楚薰儿在一旁看着这热闹，不禁吃吃地笑出声。

　　深秋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雨滴虽细，但丝丝入心，缠绕。
　　玉绝尘立在雨中，身着一件宽大衣袍，楚熏儿从后瞧起来他消瘦许多。

　　浑身上下再无数月前的意气风发，有的只是绝望。

　　他转过身见身后看着他的楚熏儿，兀自轻笑，久久吐出一句：“她会死吗？”
　　“这……我也不知，南主虽说这血滴子救不了，但奇怪的是就是在她身上起效了。”
　　楚熏儿的目光掠过他的眼，又垂下，“就是总觉得有些蹊跷。”

　　说到这，她又忽然说不出到底哪里蹊跷了。
　　“你可知，那日为首的黑衣人是谁？”
　　楚熏儿抬起眼，死死地看着他，玉绝尘虽算不上容颜俊美，却是令人看久便移不开眼了。就是这样一人，本是家世显赫，该是人人称羡的王宫子弟。

　　如今却落得此番境地，想来也是心酸不已。

　　随后从他嘴里冒出的两个字，恍惚间也听不清了，只觉着心里碎裂了些东西。
　　“所以那年楚门惨案是否也与他有关？”
　　楚熏儿说出这话，不禁苦笑一声。

　　早该猜到的，若无内鬼，靖王的兵如何能轻易找到楚门的入口，又怎会长驱直入。
　　那楚粤飞书青门，是否也早有预谋，想到这里，丝丝缕缕似乎都连上了，想到这里楚熏儿觉着不寒而栗。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这么多年了她依旧一无所知，当年的事也无从查起。

　　“听够了？”楚熏儿走后半刻，玉绝尘对着身后说道。
　　一阵尘土轻飞，一个酒壶毋得扔向他。
　　斐长歌寻了块石头，瘫坐下，半晌，才开口道：“幕后的一切你都查清了是吗？”
　　从楚门回来后，玉绝尘便动用了手底下一切手段，连当年青门被迫灭门的实情都查到一二。

　　他们虽做的悄无声息，但是年岁一长，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那你打算怎么做？”
　　“等。”玉绝尘饮了一口酒，目色深处，面色毫无表情，“他没杀死无霜，就一定会再来。”

　　“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杀无霜。”玉绝尘淡淡说道。
　　斐长歌嘲道：“没想到还有你查不到的事。”
　　随即两人陷入了沉默，远方天色微亮，看起来又是一日艳阳。

　　天魔宗。
　　宗殿内，已有几人被宗主用内力震断经脉，七窍流血至死。
　　剩余的人跪在宗主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怕稍有不慎今日之命如薄纸，血溅当场。
　　宗主周身阴霾笼罩，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刺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一声一声在这大殿中声声回荡。

　　“宗师，是在下不力，才让楚熏儿寻到了法子解了蛊毒。”诡道修士俯首说道，此刻他也拿捏不准宗主的心思。

　　“哼，你还知道你办事不力。”面目狰狞的脸上满是冷峻阴狠的神色。
　　“现也无他法，唯有启用那一计。”
　　诡道修士听到“那一计”有些震动，片刻之后俯身应道：“是，我这就把人带回来。”

　　这几日，江湖中都盛传一个关于“噬魔剑”的消息，消息的内容是：
　　嗜血噬人心魔，剑魂可绝天下。
　　这便是失传已久的噬魔剑即将被唤醒，曾经楚门一役，掌门大换代，从此此剑也销声匿迹，再无人知晓。

　　诡道修士出现在慕无霜面前时，她毫无意外。
　　前几日已有消息传来，噬魔剑的消息走漏风声后，怕是无数门派要围攻天魔宗。
　　“宗主命你速速回去。”他就立在暗处，开口才能寻到他的位置。
　　慕无霜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呼吸，宛如鬼魅。
　　“好。”

　　半晌之后，慕无霜依旧垂着眼，面前的发遮掩住了她的脸。
　　诡道修士早已离去，但是房内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阴暗的气息。

　　三更，忽的下起雨，秋寒露重，这雨下的令人寒心。
　　空中越过几个黑影，轻轻落在慕无霜的房顶。
　　为首的人警觉地向四周查看了一番，然后向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点头示意。

　　潜进房内后，正欲动手，却不料漆黑的屋内响起一个声音。
　　“哟，各位今日挺悠闲啊，连着来了两趟。”
　　黑衣人暗叫不好，中计了。

　　霎时间，一阵闷哼响过，几人在烛火亮起的刹那瞬间倒地。
　　斐长歌请拍手不屑道：“哼，就这点实力还敢来，真敢给你们主子丢人。”

　　“叮…”一个细微的铃铛声从倒地的黑衣人身上传来。
　　远处城里亮起一阵烟火。
　　随着逐渐暗下去的黑夜，玉绝尘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斐长歌搜上来的楚门令牌。

　　他们，到底为什么而来。
　　想起前几日的噬魔剑以及这些来暗杀的人，心中不由得不安起来。
　　这一次，他也猜不到了。

　　但是，慕无霜，不见了。

　　楚薰儿急步走来，脸上的焦急一览无余。
　　“人呢？！”
　　玉绝尘不说话，处理好尸首的斐长歌也赶来塔顶。

　　远处天边虽还有星星点点，但暮色初露，集市上也已有早市开门。
　　街上的百姓忙忙碌碌，丝毫没有人察觉这几日夜里的喧闹。
　　他临风而立，素色的脸上隐隐透着疲倦。

　　斐长歌有些着急，忍不住拽过玉绝尘，问道：“说啊，人呢！难不成他们调虎离山截走了？”

　　沉吟片刻，玉绝尘才缓缓地开口：“她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里去！除了这里她还能去……”话还没落，斐长歌猛地住了嘴，神色复杂。

　　“你怎知她回去了？”楚薰儿不解地问道。
　　“昨日，诡道来过了。”
　　话一出，面前这两人才反应过来，诡道修士竟是天魔宗的人。

　　“我怕她有危险。”
　　一时间三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局面。

　　天魔宗。
　　慕无霜静静地跪在宗殿之上，座上之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人淡淡地说道。
　　她依旧垂着身子，看起来毫无声息。

　　“罢了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啸道子似笑非笑，脸上的伤显得格外的狰狞。
　　“宗主，三日后是歃血之日。”一旁的诡道修士开口道。
　　这时，慕无霜终于缓缓抬起头，说：“无霜定不会辜负义夫的期望。”
　　话音刚落，啸道子仰天大笑起来。

　　慕无霜垂下头，平静极了。

　　一处暗室，一张石床上躺着一具躯壳，周身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若是端详仔细，便会发现床上躺着的人，竟长了一张和慕无霜一样的脸。
　　慕无霜轻跪在地，低眸敛目，指尖触到面前的脸，细细摩挲她脸上的刀疤。
　　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外响起喧闹，她这才立起身。
　　转身离开时前，慕无霜悄悄地将那嘴角边的血迹擦干。

　　有人闯入，触发了噬魔剑觉醒的机关，整个血室开始颤抖起来。
　　啸道子面色铁青地盯着血池中的剑，一旁的轨道修士也是一言不发，眼中却满是疯狂之色，随即见到赶来的慕无霜更是激动起来。

　　“宗主，现在正是时候！”

　　啸道子沉吟一番，转过脸，竟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无霜，为难你了。”
　　慕无霜像是十分清楚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境地，缓步走到血池边，那里面的血不停地翻滚，散发出腥甜的气味，闻之竟觉得有些好闻。

　　呵，自己怕不是也疯了。她浮起一丝苦笑，逃不掉的，自己还在挣扎什么。
　　慕无霜望向暗室的方向，心里计算着时辰，想来也差不多了。

　　“砰！”
　　随着一声巨响，血室的门被炸了个粉碎，碎石激起的粉尘一时间充斥了整个血室。
　　啸道子脸色一变，诡道更是收紧目光，将二人周身的灰尘挥袖散去，警觉地看向爆炸的源头。
　　待到烟雾散去些，慕无霜这才看清来人。

　　明明传信给了靖王，来的人怎么会是他？！
　　她不由得觉得心头一凛，原本迈出去的那一步，却怎么也踏不出去了。
　　不知为何，她想哭，心头的委屈不甘千转百回化成了复杂的心绪一涌而上，眼前模糊不清。
　　她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