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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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耳巷再往外走，不出五里便就已经出城，柳城城门朝南数里，是倚靠水田而建的村落。
村落不大，此时安静地落在黑色帷幕之中，农户多已熄灭烛光上床睡觉去了，只听得路旁田间聒噪的□□此起彼伏地叫着，数百只一起鸣叫时，声音几乎像是打雷，叫得人心烦气躁。
而村中的二狗家也同往常一样，用过晚饭之后，二狗娘帮儿子与小闺女洗完澡，哄睡了儿子，便抱着还在吃奶的女儿进了自己与相公的卧房中。
“娘子，你辛苦了。”牛铁匠起身从妻子手中接过女儿，心疼地揽住妻子的肩膀，“二狗子八九岁，正是顽皮不听管束之时，白日你要照顾他，又添了这么个小闺女......人都累瘦了。”
二狗娘捂嘴微笑，“夫君，有你这番话，我便是再辛苦都乐在其中。”
二狗娘曾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不过一夕惊变家道中落，之后便被母亲许配给了远方的一个侄儿做了妻，即使身上穿的不过是粗布麻衣，她的气质依旧清净高洁，眉目恬静柔美，不像是农妇。
牛铁匠少时曾去过姑姑家干活，那时惊鸿一瞥便相中了自己的小妻子，可惜门不当户不对，只能将那点喜欢深藏心底。
后来美梦成真，牛铁匠欣喜愧疚皆有之，觉得妻子下嫁他一个粗人农夫，实在委屈了妻子，便更加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宠爱妻子如同掌上明珠，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
林氏知道丈夫对自己一片痴心，虽然生活并不富裕，可自从嫁到这里，牛铁匠未曾委屈过她，就连村中妇人爱嚼她的舌根都要管，朝着那些人吹鼻子瞪眼，吓得人家好久不敢靠近他们家。牛铁匠不许任何人说她的不好。
常有人说她是下嫁，知书达理的她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牛铁匠并不般配，可林氏却觉得，就算自己嫁给皇帝，嫁给了京都中那些富贵公子，都未必有现在过得快活。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牛铁匠一双打铁的有力大手把女儿放到襁褓之中，温柔得几乎像是另一个人，之后便抱着妻子耳鬓厮磨。
牛铁匠贴着妻子玉雕一般的耳垂，温声道：“婉儿，待这批早稻成熟，换了钱，二狗就能去村长家的私塾上学。”
林氏被牛铁匠的气息弄得耳畔微痒，芊芊玉手忍不住抓进了丈夫的衣襟，“阿牛，我知道我们家并不富裕，而读书习字非一朝一夕能成的事，将来说不定要往里投多少银子，要不……算了吧。”
牛铁匠很喜欢妻子娇羞的表情，又抱紧了些自己怀中的软玉，“婉儿，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能养的起一个娇娇，便能送二狗去读书……那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事，只知道烦你，等送去私塾，看他还有时间闹你吗？”
林氏摸了摸丈夫手掌上粗厚的老茧，“阿牛，我……不想你那么累。铁匠铺热的很，累的很，我希望你能多休息。”
“婉儿心疼我了。”牛铁匠嘿嘿一乐，用胡子在林氏的脸上蹭了蹭，“婉儿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我可不希望二狗将来被人说是配不上娇娇的文盲。他爹被人这么说就够了。”牛铁匠委屈巴巴。
林氏噗嗤一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啊，你个坏胚。我可从没嫌弃过你，你不要乱讲。”
二人闺中之话一说就说个没完，可趴在墙外的罗知与小白就没那么好受了。
小白脸涨得比桃子还红，好多次想要溜下去都被罗知拉住，用眼神逼迫他一起听墙角。
罗知：嚯，我这么一个上古大妖的身份，曾位至一国之君，现在却干起了梁上君子的勾当……最主要被塞了一口狗粮。狗粮这东西，当然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快乐，所以你也别想跑。
好容易等人声渐落，男人打鼾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确定人都睡着了，罗知朝小白点头，“你在外面放风，我进去抓人，如果有不认识的可疑人靠近，就喵喵两声，提醒我。明白了吗？”
小白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但是……万一是你被人抓住了该怎么办？我要救你吗？”
罗知：“……”大哥你盼我点好行不，一般人是抓不住老子的，老子就这么厉害。
罗知无奈扶额道：“如果万分之一，悲催的我被人抓住了，只要你没被发现，就快跑，赶紧带着顾羽和小橘隐姓埋名去一个小城，我的钱和地契都在家里放奇珍异宝的柜子里，记得带上。”
小白：“罗大哥你有小金库，之前还在跟顾哥哭穷，要顾哥以身相许……”
罗知变回虎头，咧嘴朝波斯猫“哈”了一声，变回原形的波斯猫无辜地瞪大眼睛，连连吓退了好几步，背部像拉紧的弓弦一样，“罗罗罗罗大哥我错了。”
罗知懒洋洋地嗤了一声，“以后别乱说话，特别是在顾羽面前，知道了吗？”
“……嗯。”小白点头。
“好了少废话，我这就下去，你自己小心。”
罗知丢下这句话，便顶着天边流光的月华摸进了二狗的房屋。
趴在青瓦屋檐上的小白左顾右盼，认真地帮罗知放风，漆黑的夜里，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阵阴风吹过，吹得小白这个妖怪都汗毛尽竖，忍不住缩了缩爪子。
*
唐和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罗知把自己的气息与顾羽的气息隐藏得太好，与一般的妖怪不同，唐和无法从自己的神智中探查出他们的方位，距离。
四年前一时的心软，楚御毓那疯魔的样子就像是真的想要杀了罗知，唐和便跟沈怀玉商量放走了罗知，没想到竟然到如今都没下落。
四年间，唐和仔细地搜索着每一处罗知可能去过的地方，从波斯到灌云，再到大晋，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留下痕迹，而找到了他，顾羽的魂魄就有了下落。
唐和曾无数次地看过顾羽的身体，是为了以命换命，试书中所记的招魂方法，可惜身体里面无半分魂魄留存。
只有罗知可能把顾羽的魂魄这么干净地从躯体中取出。
唐和一日一日的寻找，一日一日的失望，包括每一处的乱葬岗埋尸处，他都曾亲自踏足。
失望到最后，自然就不敢再抱任何的希望了。
黑暗不可怕，寒冷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支撑着人活下去的光与热一点点从你眼前消失。
每一次涌起无限希望，却又狠狠摔在地上的滋味，太难熬了。
柳城上下被翻了个遍，唐和一无所获。
他趁值夜士兵换防的片刻，从城门上一跃而出。
附近的山与农村他还没找过，绝对不能就此放弃。
当唐和嗅见那随着风而来，若有若无的气味时，惊喜与恐惧几乎让他泫然落泪，那是漂浮在无边大海，濒死的人看见飘来一块救命木板的欣喜若狂。
少年清秀俊美的脸因为激动的心情而不住颤抖着，那双兔眼圆睁，飞身朝着味道的源头而去。
或许是上天也不忍心看到他再一无所获，所以终于让他发现了罗知的踪迹。
味道越来越重，越来越浓烈，唐和的心跳也越来越强烈，似乎都要蹦出胸口来了。
罗知数年不敢动用妖力，努力埋藏自己的踪迹，如今会是什么事情，让他不惜暴露自己的踪迹而动用了力量？
唐和不知道，罗知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妖气，少用妖力，他甚至都没用妖力迷昏那对夫妇，只是唐和常年修道，鼻子比常人灵敏数百倍，而干的又是抓妖这行，对妖怪的气息再熟悉不过，这才露出马脚。
罗知好不容易把熟睡的二狗迷昏，真抱起那小孩要走出屋门，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便从天灵盖压了下来，把他整个人按得跪倒在地。
“好久不见。”
唐和一身黑衣，衬得面目白皙如玉，他将手上的符箓轻轻一挥，贴在了门上，很快整座门便被一阵金光笼罩，光芒刺眼如同炎炎烈日，而村中竟然无一人发觉夜晚中反常的光，整间屋子就像是被无形的罩子与外界隔开，没人会发现这里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人道：“大侠，你干什么？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你为何要为难我？”
唐和凑近，鼻翼微动：“你身上的味道……根本瞒不住。”
罗知知道自己露馅了，心里暗骂一句狗鼻子，也不费力伪装，而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他眯起金灿灿的瞳孔，咬牙切齿，“小侄儿，我好歹曾救过你的命，你这样对我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礼貌吗？”
罗知心道自己是带了个什么蠢货来当队友。
这么大的人出现了都没发觉，而且……乌鸦嘴。
猪队友中的顶级模范。
“我本不想这么对你。可是你太狡猾，我不这样压制住你，你根本不可能乖乖听话。”唐和一笑，依旧像是小时候那般纯真与不谙世事，他用佩剑挑起罗知的下巴：“当年或许我就不该心软得解开禁制，让你死在牢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知跪得双膝发麻，忍不住道：“你这小兔崽子，懂不懂尊老爱幼的道理？我好歹是你的长辈，能不能让我站起来说话？”
“而且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死在牢里真不错？要是顾羽现在还活着，听到你这混账话铁定也要被你活活气死。”
罗知一边说，一边试图用自己身上的力量解开唐和设下的局，可惜那点异动唐和立马就发现了，指尖夹着一道符箓加重了法术。
罗知：“……”
好吧大侠我认栽了。
“他听不见，所以我才敢这么说。”唐和的剑鞘轻轻抵在昔日楚御毓下手的伤疤上，“你今日夜闯他人住处，还试图带走一无辜少年，光是这一点，我就不可能放过你。几年不见，你竟然变得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朝无辜之人下手。或许这就是妖之所以为妖的劣根。”
罗知叹了口气，“唐和，你变了好多……”
唐和表情一怔，剑鞘更加用力地顶住他的脖子，“我的性情如何，恐怕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说。顾羽的魂魄你藏在了哪里？”
罗知面露不屑，口中獠牙伸长，一口便咬断了唐和玄铁打造的剑身，“贤侄儿，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而且四年前我都跟你说过了，我不知道顾羽的魂魄被谁拿走了，他不是死了吗？我不知道不知道。”
唐和将佩剑往一甩，哐当落地，“你意图谋害这个小孩的事情，只要你迷途知返，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但如果你继续嘴硬，我可不会像四年前一样心慈手软。”
罗知也不知道那愚蠢的小白跑了没跑，现在自己被一小毛孩制住了动弹不得，心里烦躁，口气不耐道，“四年前恐怕想放我的也只有沈怀玉一人，若不是因为你知道严刑拷打不可能问出顾羽魂魄下落，打算先放了我，然后等我松懈，露出马脚之时找到顾羽的魂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让我道高一丈，你找不到我。”
罗知嚣张地一挑眉毛：“我跟顾羽不同，你的伪装可以骗他，却骗不了我。或许是残酷与心机深沉之人之间彼此心意相通。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迟早有一天要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唐和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人畜无害：“既然知道我不会对你心慈手软，所以，现在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罗知信誓旦旦：“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爱信不信。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唐和：“或许没那么简单。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唐和表情认真而虔诚，一双兔子眼柔顺地低垂着，却让罗知这个见识过不少风浪的老妖怪背后一凉。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 9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