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忘生》桃花如意拿铁

14、眷侣（下）

　　浅笙拿出自己的虫笛，递到伏光面前，伏光看见那虫笛上坠着的紫色月牙，连忙伸手抢过，打量许久后不可思议的抬头道：“你是...万毒门的？？”

　　浅笙笑嘻嘻的点头，将我和伏光一起拉到桌边坐下后说：“师姐你应该是补天门的吧。”伏光归还笛子后连忙伸手取出双头蛇，仔细检查一番后将它捧在手中，还是有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不，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万毒门不是一直...”

　　“说来还得感谢师姐下蛊，”浅笙打断道：“不然我又怎么能在这儿遇到同教中人~”

　　伏光深以为然，笑道：“正是。”

　　我一脸茫然，连忙打断正在点头的伏光：“那什么，没记错的话，被下毒的人是我好么？这一不小心我可能就没了？”

　　伏光得意道：“不至于不至于，手上的分寸整个补天门都没几个强过我的~我只是让你腹泻头痛而已，最多几日下不来床，要不了你性命~”然后不顾瞠目结舌的我，转头惊喜的追问浅笙：“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浅笙将来龙去脉都一一说明，伏光认真的看向我：“你真的和叶郎无半点私情？”

　　我指天誓日的说道：“绝对没有，苍天可鉴！”

　　伏光依旧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反复打量着我，浅笙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伏光的表情逐渐舒展开，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看也是~”

　　这番波折过后，才想到正事上，伏光恍然大悟道：“所以师妹你让金蟾吸引小青，是因为只有本教圣物才能被镇安曲压制。”

　　“那假如是天一教的呢？”我好奇问道。

　　“他们？他们的宠物只会肠穿肚烂，连带着主人如万虫噬咬，少半条命。”浅笙冷哼一声回答道。

　　一旁的伏光羡慕道：“我听师父说过，咱们教中弟子只有万毒门的才有资格学习镇安曲，能学会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没想到今天被我遇见了，师妹你还真是年少有为~”“咳咳，我虽辈分小些，但可能还年长你几岁。”浅笙谦虚道。

　　“比我大？”伏光愣住，仔细打量了番浅笙，斟酌片刻后说，“那你，得多吃点呀...”正在喝茶的浅笙一口水呛住，咳嗽了半天才止住。

　　伏光连忙关切的拍拍她，又说：“个子矮不怕，主要身形要好，等会儿师姐给你推拿一番...”

　　“伏娘子！”眼见浅笙脸色愈黑，我连忙打断伏光，竹筒倒豆似的将浅笙的遭遇说了一遍。说完后伏光陷入沉思，突然道：“那你现在岂不是和教主一样？”

　　“教主？”浅笙疑惑，“教主怎么了？”

　　伏光长叹一声：“唉，教主修行至上心法，却也因此...变成了十岁孩童模样...”

　　浅笙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伏光黯然：“去年的事儿了，教中想尽了办法，艾黎长老更是尝试了许多秘术，却都没用处，只能推测是咱们的至上心法和教主曾经修炼的七秀心法相斥，这才...”

　　“这样...那你现在是要去往七秀？”浅笙平复情绪后复问。

　　伏光倒是少有的赧然，扭捏了半天才嘟囔道：“我..我是陪叶郎回山庄...”

　　“.....”

　　见浅笙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伏光又补充道：“...顺便也去七秀看看！我心里记挂着教主的....”

　　“师姐你是偷跑出来的吧。”浅笙说道，伏光微微低下了头。

　　“也没告诉叶南风你是五仙教的。”浅笙继续说，伏光头又低了些。

　　“和叶南风说自己完全不会武功。”伏光已是恨不得将头低到怀里。

　　浅笙虽辈分上是伏光师妹，可当下这情形看起来伏光倒像是个做错事低着头在领罚的小徒弟。

　　“那什么，我们正好要去江南呢，要不咱直接去七秀！”我连忙出来打圆场。

　　伏光猛地抬头，一脸感激之色，附和道：“如此甚好！师妹你看你现在，”她语重心长的拉起浅笙的手，“你和教主一样的境遇，再加上本来就打算去江南，这就是天意，说不定你在七秀就能找到解决之法。哎！你不用说，师姐我肯定也是要去的，只不过我现在是叶郎妻子，得先陪叶郎回去禀明他师父成亲这事儿，然后再前往七秀。”

　　浅笙无奈道：“要是你被那藏剑山庄的发现身份，你可想过什么后果？”

　　伏光倒是宽慰她：“这个我早就想过了，我本就是补天门的，平时也不会什么术法，顶多是几个小蛊虫。至于小青，再过几日就可以修炼成熟，到时候我不召唤，任谁能发现？再说了，我不过是陪他回去待个两日，时间久了我才不愿意呢，那种负心汉待得地方，我才懒得呆呢。”

　　“负心汉？”我疑惑的看向伏光。

　　“啊呀！”伏光下意识的捂住嘴，“说漏嘴了。”

　　浅笙在一旁扶额：“师姐，你说的已经不少了。”

　　“反正，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你~”伏光摇摇头，“你只要记着，藏剑的没什么好人，除了叶郎之外，都没什么可来往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和叶郎来往也得当着我面。”

　　“额...”行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奇心重之人。

　　“藏剑是没什么好人，但高人可不少，”浅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我教你个术法，可以封住自己气息，到时候就算这些人来试探你，你也不用怕了。”

　　“真的？？”伏光大喜，笑的明艳动人，“师妹你要不是万毒门的，咱们就能早点认识了！你就是我最好的姊妹~”

　　“我要不是万毒门的，这些法子我可不会。”浅笙打断她。

　　“也是，”伏光点点头，“万毒门个顶个都是最厉害的人，特别是你们的...啊！”她突然惊叫一声，将我和浅笙都吓了一跳。

　　伏光一脸神秘莫测的说道：“你们是不是去过平顶村？”

　　我茫然的点点头：“你怎么知...”

　　“还去了张...张什么来着家里。”伏光努力回忆着那个人名。

　　“张全德”浅笙吐出三个字，语气冰冷。

　　“对对！张全德~”伏光一拍脑袋，眼一眯，笑道：“你杀了他~”

　　伏光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这句子我却是理解不来，我们离开的时候，张全德还活着啊？再说浅笙明明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杀了他？

　　我刚想出声反驳，浅笙却点点头，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是呀，我杀了他。”

　　“怎..怎么可能？”虽说我一直认为那张全德该死，哪怕现在有人和我说是别人杀了他，我都会觉得大快人心，认为这人死有余辜！可...可浅笙她...怎么会杀人呢，她可是为救不相识的顾秋山而宁可送了自己性命的人啊...

　　“我就说~听那死状便知道是咱们的夺命蛊~”伏光以为我问的是怎么能确认是浅笙杀的人，还为我详细解释着：“七窍流血，额头穿孔，不过师妹，这人怎么惹你了？你这么兴师动众。”

　　“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浅笙轻轻抚摸着虫笛的月牙坠子，“一个人牙子，他若不动那葫芦也什么事儿都没有，怪就怪他作恶多端，临了都不肯放那孩子一马，葫芦碎了夺命蛊也就被触发了，怪得了谁？”

　　“葫芦？”伏光听得有些半知不解，却挥挥手道：“那就是那人活该呗，对了师妹，你快把那封住气息的术法教与我。”

　　浅笙点点头，眸色深沉的看了看我，最后说：“九川你出去一下吧。”

　　“啊...好，好。”我下意识的应了，然后转身离去。

　　“她怎么了？突然魂不守舍的？”背后的伏光疑问道。

　　我没有再听下去，用门将这尾音全部关在了身后。

　　“何事？”门外的顾秋山看向我。

　　“啊？哦，伏光也是五毒教的，浅笙要教她一些她们本门的术法，我就先出来了。”我寥寥回复了一句。

　　“何事？”顾秋山又问道。

　　“我不是说了么，伏光不是天一...”我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是说你，何事？”顾秋山打断我。

　　“我...我也无事。”我摇摇头，这该从何说起呢，又该如何开口呢。本就是那张全德自作自受，我这些微妙复杂的情绪又从何而来。

　　“跟我来。”顾秋山倒也没强迫我，只是在前面先行走开。

　　我唯唯诺诺的跟着他的脚步，下楼时顾秋山突然停顿了一下，我一时未收住脚步直接撞了上去：“怎么了？”

　　他盯着墙面看了许久，又转头看向门外，屏气凝神一番后才说：“可能是树影吧，没有旁人气息。”我看着墙壁上因风摆动的枝条光影，点点头：“你也未免太过小心了。”

　　顾秋山没接话，抬步走开。

　　我随着顾秋山走出茶馆，又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了几步，时值腊月，万籁俱寂，独留几声微弱的树叶摆动时的细嗦之声，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

　　“啊！”顾秋山突然拎住我的衣领将我提上空中，直接在树冠最茂盛处说：“松手。”

　　“我不！！”我抵死不从，这时候松手，掉下去了怎么办？半晌不见他回应，我勉强微睁开眼，见他已经在一个枝干上站定，那我脚下为何不着地？我疑惑的一看，霎时脸羞的通红，我整个人如藤蔓一般牢牢巴着他，手臂环脖，双腿抱腰，身体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柔韧性。

　　我连忙跳下来，“啊哟！”树干到底不比平地，站也站不稳，好在顾秋山眼疾手快的又拉了我一把，“你没事儿为什么要带我上树？？”我气急败坏的问道。

　　顾秋山依旧不说话，甚至撇着头不愿看我，我恼急，刚想再质问他一番，却云开见月，皎洁月华高照如玉面冠，一袭白衣更显出尘之姿，唯独脸上的一抹红晕增添了些活人气....等等，红晕？我仔细打量着他，戏谑之心立刻打败了气恼：“顾秋山，你脸红什么？”

　　他依旧没回答我，自己赌气似的看向一边。

　　“没劲儿。”我兴致缺缺的抚着树干小心翼翼坐下，说来从未以这种视角欣赏景色，夜幕沉沉，云月你追我赶，时而光亮，时而漆黑，在平地上看着高大的茶馆，现在看去，却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单手便可拎起。

　　“张全德死了。”想了想，我还是开口了。

　　“嗯。”顾秋山点头，毫无惊讶之色。

　　“你知道这事儿？”我问道。

　　“现在知道了。”他说。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我有些犹豫了。

　　“夺命蛊。”他神色平常。也是，以他的耳力，我们在房中说的他一定全听见了。顾秋山停顿了下，问道：“你是觉得，张全德不该死？”

　　“不，不是。”我连忙摇头，“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是罪有应得。”

　　顾秋山又问：“那你是觉得，浅笙不该这么做？”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只能说：“我总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莫九川，”顾秋山突然喊了我的名字，“你从小被保护在万花谷之中，可这世道，本没有这么美好。”顿了顿，他又有些自嘲的笑道：“何止你被保护呢，我也是一样。”

　　“嗯？”我抬头看向他。

　　顾秋山却并不想就这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阿浅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不是么？”

　　选择的机会...我心里觉得并不认可，却也无意再多做争辩，只能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秋山抬了抬下巴：“同一个客栈，你平日里见得和你现在见得可相同？白日里和夜晚的又可否一样？若有朝一日风吹雨淋，墙体斑驳，又能说它不是客栈了么？道本道，道非道。”

　　“道本道，道非道。”我喃喃自语。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却又好似尚未清楚，只是这月光甚好，微风拂面，我也不想再纠结此事，是非对错本就没有定义，倒不如随心所至，才不枉这人世路上走一遭。

　　--------------比翼鸟，连理绕，郎君道奴花面好，奴心连九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