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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季 ...

  •   宋迩没说信或不信,缄言片刻后,他从容的收了黑金短刃。
      “你还是不装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一些。”

      说完,宋迩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将短刀别到后腰,松着肩骨往外走,“还杵着做什么?知知不是说要给你沏云茶么?赶紧去吧,这小丫头沏茶的手艺好得很。”

      回到云岫院后,宋知知睁着大眼睛,扫视似的从上到下将江倦刷了个来回,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袖将手腕抬起来检查,“你没事吧?我二哥有没有为难你?”

      江倦轻轻摇头,见她还是一脸不放心,主动敞开双臂,在她面前缓慢的绕了个圈,“你看,什么事情也没有。”

      宋知知这才安下心来,扯着他的袖角将人往里屋拉,“那你已经见过我二哥了,一会儿用完早膳,我再带你见见我其余的兄长,顺便也让你熟悉以后的生活环境。晚些等我爹忙完了,我再带你去同他说会儿话。放心吧,我爹人很好,定不会为难你的。”

      屋内,画眉和喜鹊早已等候多时,见自家小姐终于姗姗来迟,忙不迭的布菜摆筷,“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宋知知靠向玫瑰椅,百无聊赖的瞅了一眼,兴致缺缺道,“我方才吃饱了,子昱,画眉喜鹊,忙活了那么久,都上来坐吧,我都说了好多回不要铺张浪费,怎么还是弄那么多菜?这样、这样、还有那样,一会儿打包了给大家分分吧。”

      两丫头面面相觑,宋知知敛眉一压,端出架子来,“怎的?还要我亲自请你们上桌?”

      小姑娘人虽小,但气势一贯拿捏得足,再者这也不是第一次与自家小姐同桌用膳,画眉和喜鹊推迟扭捏一番还是老老实实的上座,反观江倦,气定神闲的挑了个同宋知知挨得最近的位置,起筷夹了一方甜点落进她碗里,“尝尝这个。”

      宋知知贯是有些挑嘴儿的毛病,胃口更是比不得奶猫大多少,她干瞪着眼看着自己碗里渐渐堆积而成的一座小山,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挑着吃了一些。
      画眉一脸惊叹,矮着身子和喜鹊咬耳朵,“小姐今日吃了好多。”
      喜鹊跟着附和,“说得对呢,看来以后小姐吃饭,还得要江公子看着才行。”

      江公子。

      宋知知抬筷时仓促看了他一眼,江倦的吃相颇有观赏性,如果非要让宋知知形容,有点像她大哥。
      宋逸在京中有一个极为别致的雅称,取得是“一榻清风方是闲”的“清风公子”,又有清风化雪的舒朗之意。

      旁人不知道,但自幼和宋知知一起长大的画眉和喜鹊岂少得了辨人识色的本事?

      这一声“江公子”唤得突兀且莫名其妙,但宋知知转了转乌灵黑亮的眼珠,不打算纠正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用好膳后,她真的遵循了自己许下的诺言,带着江倦在偌大的宋府中一间间院子问过去,先来到宋府大公子的竹庭中,小姑娘殷勤地招着手,宋逸手中捧着一沓竹简,见两人一前一后挨得极近,冷哼一声,青袖一挥,闭门赶客。

      宋知知又牵着人问候了宋善,宋府三公子正在湖心亭中素手拨弦,宋知知给两人各沏了一杯茶,边品茗边听完一曲天籁,这才笑眯眯地冲着宋善挥挥手起身告别。

      辞别了宋善后,宋知知拐到宋府四公子的药房。宋司正在熏药,见江倦自投罗网,将人摁在矮凳上,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重新给他的伤口换了遍药。宋知知绕着两人奔三走四,忙得满头细汗,见宋司不需要她搭把手之后,这才得空倚着喘了一会儿气。

      宋府五公子正被夫子逮着背《策论》,宋知知趴在窗棂上,用口型冲着他开小差。熟料夫子一转身就被抓了个正着,宋知知龇出一口小白牙,袖中滚下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就这么对着夫子火冒三丈的脸,然后紧着江倦的五指溜得比小猫还快。

      宋府六公子和七公子又在院中比划,宋知知一会儿蹦蹦跳跳挥舞着双手给六哥打气,一会儿双手圈着喇叭抵在唇边给七公子鼓劲,两个人切磋招式时招起的剧风还不如小姑娘的嗓门大,宋知知喊得累了,往后一靠,江倦轻轻把她接在怀里,一杯柚叶清茶递到她手上,轻声道,“歇会儿。”

      闹了一圈后,宋知知从后院演武场出来时,早就困到脚步虚浮,眼睫毛掐着打架。
      翘顶的琉璃瓦下有一道青石铺就的长道,两道栽着说不上名字的奇异小花,花瓣浅白透明,风一吹,像是轻盈的拢了一团冬日初雪。

      少年在她跟前蹲下,小姑娘揉着眼眶,有些不知所措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江倦微侧着头,头顶金光滤过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丝丝缕缕的叠在他乌黑的眼珠上,蒙上一层清浅的笑意。

      “我背你回去。”

      她当真是有些困得神智不清,从前玩累了,总是会有一位兄长背着她回家。恍惚间宋知知错把他当成可以托付的亲近之人,轻手轻脚地攀上去,软得像条云锦绸缎的双手环上少年修长的脖颈,乖觉地趴在他不算宽厚的背上。

      江倦稳稳托着她的身子,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循着记忆往回走,踏上环形廊桥时,系在一根浮柱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晃着脆响,少年脚步一顿,感觉到宋知知忽然用脸颊蹭了蹭他。

      她软着声音,先是打了个呵欠,拖出几丝浓重的倦意后,宋知知说,“子昱,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一些。”

      她垂落的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慢吞吞道,“多吃一点。以后好打得过别人......也能、也能保护好自己。”

      **

      国相九小姐九岁时,从路边捡了一个少年回来。

      九小姐十岁时,初秋为了捉一尾金灿摆尾的锦鲤,不慎从湿滑礁石上踩空跌落湖中。江倦想也没想跳下水捞人,岸上的谢礼和李书窈急忙高声喊人,待两人俱是湿漉漉的从湖里捞上来时,小姑娘呛了水,手指紧紧揪着江倦的一节袖口,任凭旁人怎么拉扯都松不开她半分手劲。

      李书窈急得直哭,谢礼抹去她的眼泪,宽慰道,“放心吧,九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虽是这么说,但是九小姐当夜里便发起了高烧。宋相和府中七位公子轮流守着,画眉喜鹊顶着一双核桃眼给江倦递上一个食盒,哭得嗓子都哑了,“江公子,您多少吃一点吧,要不然等小姐醒了,又该怪罪我们了。”

      他站在屋外,宋司的师傅正在扎针问诊。一豆烛火幽幽地拢着她紧蹙的眉眼,小姑娘面色苍白如纸。江倦踌躇许久,还是宋迩哑着声音把他唤进来,“过来守着吧,小九当时怎么都不肯松开你,若你在她身边,想来她会安心一些。”

      九小姐十一岁时,冬日里裹得厚厚实实,打远了瞧就像一个小雪人。小雪人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踩在雪地里,双手拢成圈捧了一大团雪,冷不丁就往李书窈脸上拍去。

      永宁郡主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即把汤婆子摔进谢礼怀里,气呼呼的追着人去了。
      江倦一边搅着火堆,烧着一壶袅袅沸腾的热茶,谢礼双手抱臂,怀中兜着李书窈的汤婆子,两人低声说着话,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笑起来。

      九小姐十二岁时,不知去哪捡来一只左腿受伤的小兔子,逼着宋府四公子救治,宋司一脸麻木,还是依着妹妹转身去医治兔子,宋司那双被誉为悬壶济世的双手第一次为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绑绷带,脑海中无奈想到,如果自己要治不好一只兔子,怕宋知知就会哭成双眼通红的炸毛兔子了。

      小姑娘喜爱极了,吃饭睡觉都要和小兔子挤在一起。只可惜宋府二公子是个皮痒的,捉了九小姐的兔子还不慎弄丢了,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多天,江倦绷着脸每日都在京中替她寻兔子,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雨夜里,浑身湿透的少年怀里护着一只红眼睛的小兔子,而站在他面前的小兔子也红了眼。

      九小姐十三岁,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手云州烧菜,每天上蹿下跳的霸占着小厨房,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才捧出一碗灰扑扑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肴。府中上下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江倦佁然不动,一勺一勺吃得认真,还顺手用帕子揩去了小姑娘右脸上一团乌漆墨黑的灰。

      九小姐十四岁,四月四时为早逝的兄长和娘亲扎了好大一盆金元宝,因为扎得实在太多,夜间烧火盆时,九小姐抱了一怀,拽着江倦的衣角将人拉到一方僻静之地。小姑娘眼睛透亮,她蹲下来,随手折了一支木枝划拉出一小片土地,然后将怀里的金元宝一股脑的倒给他,“我想你一定也有要祭奠的人吧。喏,这些给你,可不是画眉从棺材铺子买的,全是我亲手叠的哦。”

      九小姐十五岁,及笄礼办得张扬盛大,几乎全京城的勋贵人家都来了,但是作为宴会主角的九小姐却牵着江倦翻出了宋府,因为少年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而傻乐了一晚上。

      十五岁之后,国相九小姐出落的更加动人,但是性子还是没怎么变。见到有人恃强凌弱还是会仗义出手,王富贵也从一个小胖子长成了大胖子,一面在京中横行霸道,一面见着宋知知又夹着尾巴溜得冒烟。

      她和李书窈的感情一日比一日笃定,两人时常去找裴晚织,谢礼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李书窈,在旁人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同江倦说上几句话。

      而少年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

      他就这样陪着她长大。一年又一年,从初春到冬雪,从不缺席与她有关的每一场四季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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