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辞》峣岚

7、还珠宴

　　“你呀！在主子面前能不能长点心，啊？”

　　侍卫穿着府中的高级侍卫服，本应该是受到众下人尊敬的，此时却耷拉着头听着对面的人听训。

　　细细一看，对面那人身材魁梧，面庞坚毅，赫然就是府中的侍卫头子。

　　侍卫头子此时一脸恨铁不成钢，脸上的硬肉皱起来像是硬把钢铁压出了波，“老子他妈的从来没说过扭头能把脖子扭了的，你咋就那么笨？老子特意给你安排在主子身边，结果你呢？啊！气死我了！”侍卫头子怒火简直要飙出来，嘴巴一张就想要骂人，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狂晃动手，表达自己的愤怒。

　　遵命瞄了一眼侍卫头子粗壮的手臂，缩了缩头，委屈道:“可是王爷也没说什么啊，下次到他身边他还不一定记得我呢！”

　　侍卫头子咆哮:“你还敢顶嘴！”

　　遵命顿时吓得不敢言语。

　　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侍卫头子不住摇头，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最后只能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罢了，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把握好了，再出岔子老子打断你的腿！”

　　遵命的腿不禁抖了抖。他扬起头拍了拍胸脯，“放，放心吧！遵命一定会做好这个侍卫的！不会辜负大哥期望！”

　　侍卫头子的怒火这才有些息了，一脸的怒色也渐渐平静下来，带着几分终于有些满意的样子又拍了拍遵命的肩膀。

　　“过几天子书家要办还珠宴迎新小姐，王爷到时候也会去。没什么危险，还可以见见很多大人物，你就跟着吧！好好干！”

　　“是，多谢大哥！”

　　遵命顿时有了信心，回应得很大声。

　　到了这一日，王府早早的就准备好了马车，萧守知踏着晨曦，带着满身雾气上了车。

　　在出发前，他突然发现随身侍卫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想起他是那个名字奇特摇头就能把脖子扭了的那个小侍卫，不禁笑道:“哦？又是你？”

　　心道看来木良挺看重这个孩子，这次还刻意将他安排出来了。

　　完了，王爷记得他，不会觉得他不靠谱把他刷下来吧？遵命心中颤抖，却面不改色，“回王爷，正是遵命！”

　　萧守知道:“你上来吧，随时保护本王。”

　　遵命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微微抖了一下，脸上冷汗直流，“是，王爷。”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萧守知有些好笑，道:“本王有那么可怕吗？跟在本王身边的机会旁人求还求不及，本王怎么瞧着你还有些不愿呢？”

　　遵命咬了咬牙，道:“没，没有，遵命一定保护好王爷！”

　　“那便上来吧。”

　　……

　　子书府当家主母王氏邀请了各家未婚才俊前来赴宴，名为操办还珠宴，实则是想为府上的姑娘们挑婚事，联姻巩固世家地位。

　　萧守知作为众人最不看好的选择，竟也收到了请帖。子书府的名望很大，因此萧守知准备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为自己寻得一点转机。

　　谁都想将女儿嫁给青年才俊，可眼下未婚优秀又门当户对的公子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小姐们的竞争自然很大，子书玉归一回来，无疑对她们造成了一丝威胁。王夫人邀请他不过是想要为自己的女儿去除一些障碍罢了。子书玉归嫁入安定王府，不仅不会妨碍其他小姐的婚事，若是安定王得势了，这桩联姻还会成为一桩美谈，子书府也会受益，若是安定王失势，只需要和外家女撇清关系便可脱身事外，不过是损失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外甥女罢了。

　　王夫人确实是好算计，只是，这个子书府真正当家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当家主母。在这个家族中，老夫人有绝对的权威。没有人知道秦老夫人年轻时的真正身份，人们只知道她嫁入子书府时已经是扶莲国长公主，且扶莲与常云两国的皇帝都要敬她三分，但她并非皇室后代，又据说她是因与当时的子书家主两情相悦而嫁，非联姻所得封号，因此这长公主的身份与二位皇帝的敬畏从何而来只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隐秘。皇帝是不敢轻易对子书府做什么动作的，萧守知若是真的得了四小姐的芳心，两家得以联姻，这对他的谋划会有极大助益。

　　今日他特意打扮一番赴宴，便是为此。只要她安分守己，他不会亏待王妃。纵使有老夫人相护，做王府的女主人也总比做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舒服的多不是么？

　　慕容雅儿一身翠绿的绸裙，上面绣有精致的竹子刺绣，发髻上插着一只纹路复杂、雕工细致的银簪，耳戴珠铛，脚踏锦鞋，手上还套了一只碧绿透亮的翡翠镯。

　　一身华贵的装扮在慕容雅儿云淡风轻的表情下显得格外雅致，外头宾客如云，却自有主母招待，慕容雅儿就这么淡然地躲在一方隐蔽之处弹琴，仿佛与外界毫不相干。

　　如皎有些着急，眼看着宴席就快要开始了，小姐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一般。

　　她急得如同地面烫脚一般，不安地催促道:

　　“小姐，快开始了！”

　　慕容雅儿不紧不慢地拨了拨琴弦，淡定道：“知道了。你莫急，我只是在这里等一个人罢了。”

　　如皎满头问号，不知道小姐这句话什么意思。等人？等谁？难道非要来这里等？但她终究没敢问出口。

　　看着丝毫不着急的小姐，只能咬了咬牙，没有继续催促，委委屈屈赶去宴席上安排去了。

　　当萧守知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高官贵人到达了，他们此时正在相互交谈着，看到萧守知来了，停了停，拱拱手表示礼节，便继续各自交谈，不再理会萧守知。

　　萧守知也不介意，按照礼节一一问好过后便不再往上凑不痛快了。

　　一个人终究是有些无聊，于是唤了一旁的侍女，问道:“不知本王可否到花园走一走？”

　　侍女恭敬而不失礼节道:“可以的，王爷，只是遇见女眷要避开着些。”

　　萧守知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了。

　　讲道理，虽然萧守知所处境遇尴尬，容貌确实这京城一等一的好，不少少女都对他心怀爱慕，只是圣上忌讳当头，没有人家肯将女儿嫁与他罢了。只单看那俊秀的外貌，还是很得少女芳心的。

　　一些偷了空溜出来的侍女们装作匆匆路过花园，期待着与安定王的偶遇，或是在角落无人注意处头偷看着安定王走过，看得府上某些对其中侍女心有爱慕的侍卫直咬牙。

　　看来主人家还是很受欢迎的，这让遵命心中大为自豪，有一个排面很高的主子是一件多么值当炫耀的事！

　　遵命自豪地跟在主子身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大有一副谁敢来刺杀他就砍谁的气势。花园很大，跟着走了一段路，遵命突然觉得腹中一痛，脚步便停了下来。

　　萧守知注意到侍卫的异样，便停下问道:“怎么了？”

　　遵命的生理需求如此剧烈，导致他一张脸直接皱了起来，咬牙道：“王爷，我可能吃坏了，想上茅房……”

　　萧守知挥挥手，便让遵命去了。

　　子书府很大，后园小径多且曲折，走着走着萧守知便迷了路，于是干脆选了一条路一直走，没想到景色倒是十分别致清幽，因为此地少有人至，树叶落了满地，看着无端生出一股萧瑟来。

　　但又因是春天，枝上又生了新叶，嫩绿嫩绿的，十分悦目，又是晴天，阳光照下来显得叶子更是明艳了。

　　继续向前，大树变成了竹林，竹叶随风舞动，发出飒飒的声音，不时还要飘下几片枯黄的陈年老叶。

　　子书府竟还有如此荒僻的地方么？萧守知有些讶异。

　　他好像从未来过这里，却又对这里有几分熟悉，他看着这一条路，依照内心的那股熟悉的感觉走下去，越走越偏僻了。

　　这里的景色却很美。

　　这一次出门他只带了遵命一个侍卫，此时他只有一人独行，此情此景，倒叫他感觉在诗词中的意境一般。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感觉，竹林中突然飘来琴声，配合着竹叶舞动的风声，像是合奏一般。

　　萧守知心中生出好奇来，也不管能不能赶到宴席了，他偏要走上前看看是何人在此地弄琴。

　　一边想着一边向前走，慕容雅儿那张清丽的面容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慕容雅儿十指翻飞，似乎弹得很入神，连唇角也带了一丝笑意。

　　只是他一走近，琴声便停了下来。慕容雅儿抬起头来，看着他。

　　萧守知顿住脚步，看着那张脸，不知为何，本来他应当对她出现在这里的方式感到惊奇，却并未有这种感觉，仿佛她本来就应当在这里。

　　萧守知眨了眨眼，思考片刻，道:“姑娘，许久不见了。”

　　其实也才几天。

　　似乎对安定王出现在此处并不惊讶，慕容雅儿笑道:“看起来王爷最近过得不错。”

　　尽管在此处看见雅爷心中有诸多疑惑，萧守知还是压下心中其余情绪，装作云淡风轻状反问:“哦？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单看王爷竟有如此闲情探究这片清幽之地便知了。”

　　萧守知想了一想，竟觉得很有道理。他可不就是闲的没事干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便也就寻了块石头坐下，观赏起周围的风景来。

　　“姑娘真是好兴致，也很是难得有这么一块雅致的地方。”

　　慕容雅儿站起身来，服帖的衣裙顺势垂下，柔顺得如同慕容雅儿手下的琴弦。

　　慕容雅儿面上一笑，“地方是好地方，人却不知道是如何了。”

　　“若是人是好的，不管在哪里，都有一两处有趣的地方，若是人本身无趣，再好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一片土而已。王爷，你觉得呢？”

　　萧守知侧头，竹叶在他的半边脸上投下影子来，“那么姑娘觉得在下是哪种人？”

　　慕容雅儿半眯着眼看风吹来的方向，道:“王爷闲适，自然便觉得此处闲适，王爷本是雅致之人，看此处自然雅致。小女子看王爷是何种人，王爷便是何种人么？”

　　萧守知不禁一笑，道:“有意思。在下本就是闲人，因而来到这清闲之地，那姑娘又为何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