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辞》峣岚

15、入宫

　　众人走了之后，现场只剩下了老夫人和子书延泽。

　　老夫人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道:“陛下将你留下，可有说什么？”

　　子书延泽面上微微有些凝重:“圣上问起了雅儿，话语间疑心雅儿是江湖中人。”

　　老夫人啪嗒一声将茶盏放下，神色激动。

　　“他不是已经将雅儿一家都灭门了吗！还想怎样？雅儿一个年轻的女子又能对他造成得了什么威胁？难道我的女儿留下的唯一后代他也不肯放过吗？”

　　常云开国皇帝打下江山时，除了子书和萧家先祖功不可没之外，也借助了江湖势力。众位侠士团结起来各显本事，帮皇帝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最终取得江山。

　　然而，江山稳固之后，皇帝便开始忌惮这些当初的功臣。先是打压安定王一族，而后子书家族为了避祸退出了武将行列，到了这一代，皇帝又开始朝着江湖势力下手。

　　当初武林势力的头领便是慕容先祖，大业初成之时，慕容先祖拒绝了爵位封赏，带着一些钱财和一众武林人士回归了江湖。

　　经过数代休养生息，武林势力逐渐壮大，能人异士层出不穷，皇帝感到威胁，于是出手搅动武林风云，最后出手灭了慕容世家。

　　这些密辛只有皇帝和少数大家族知道，子书家便是知情者之一。

　　当年，子书悦锦孤身离开子书家，一头扎入江湖中，京城权贵的手伸不进江湖，因而子书家寻找多年也没有找到子书悦锦的踪迹。直到江湖第一世家慕容家被灭门，子书悦锦死在了回子书家的路上，子书家才得知子书悦锦已经嫁入慕容家，且随着慕容家的覆灭而被追杀灭口。

　　因此，老夫人和子书延泽都知道，其实慕容雅儿是慕容家的遗孤，只是没有戳破。慕容雅儿的身份一日不捅出来，她就能在子书家的庇佑下多活一日。

　　子书延泽的的脸色有些无奈:“眼下，陛下盯子书家也盯得紧，只怕是早已蓄谋要对子书家下手，只是苦于找不到错处。雅儿一回归，皇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突破口。”

　　闻言，老夫人陷入了沉默。是啊，子书家自己都已是如履薄冰了。虽然上几代家主看情况不对，渐渐退出了军权明哲保身，可随着子书家的子弟通过科举为官世代在朝中经营，如今子书家在朝中的地位依旧鼎盛，怕是早就引起了陛下不满。

　　子书长青老家主还在时，为了让陛下放心，子书延泽作为世子仍然参与了科举——这几乎意味着爵位已经同他无缘。连嫡长子都已下场考试入朝为官放弃袭爵，按理说这已经是同陛下表明了态度，哪知却等到了一道召子书家女儿入宫的旨意。

　　子书悦锦原本已经打算好入宫，谁知旁支一名族中女子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说自己本被后母苛待，是主家悉心培养她长大，如今到了她报答的时候。秦夫人便将她过继到膝下，贴补了许多嫁妆，还打点好宫里关系，好叫她入宫后的日子好过些，就这么让她入了宫。

　　那名旁支女子入宫后，秦老夫人唯恐陛下再下旨要她女儿入宫，便张罗着给子书悦锦许了人家。这一下，子书悦锦坚决不同意了。入宫是皇帝逼迫，她为了家族不得不遵从，这一回的婚事却只是单纯要将她嫁出去，子书悦锦不愿从，同家人大吵一架，跑出了家门，这一跑，就再也没有回来。

　　子书老家主死后，爵位传给了府上的二公子子书彦清。与哥哥从小被寄予厚望不同，子书彦清承受的压力要小得多，可他却是最喜欢读书的。他每日都很勤勉，原本也想要参加科举施展才能，却被家族压下，强行要求他藏拙，硬生生把这爵位安给了他。明面上，是不学无术的二老爷袭了爵，每日同妻子寻欢作乐，造不成任何威胁，实际上，府上却是他的兄长当家。

　　沉默了一瞬，子书延泽叹气道:“还是叫雅儿离安定王远一些吧。”

　　想起圣上说的话，子书延泽只觉得胆寒。

　　老夫人面上不悦，却无可奈何:“我们同萧家本是世交，又哪来的落井下石的道理？若非实在生存艰难，也不会如此。”

　　子书延泽回家的第二日，宫里那位娘娘来了消息，说是听到姐姐的孩子被认回来心中喜悦，想要见这孩子一面。

　　但大家都知道，皇帝忌惮子书家，自然也不会多爱重子书家的女儿，明面上封了一个瑜贵妃显示恩泽，实际上这个贵妃的处境却很是艰难。所以，见慕容雅儿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进宫自然是要盛装出席，就连老夫人也没有能力说出处处以慕容雅儿舒适为重的偏袒了。绣娘上门给慕容雅儿量尺寸，连夜加工赶制，才在进宫那一日赶出一套端庄华贵的衣服。

　　慕容雅儿穿着盛装，一大早从家门出发，经过宫门重重繁琐的程序，不知道给沿路的宫女太监塞了多少银子，又行礼下跪磕头多少次，才最终走进羽光宫，见到了那所谓的姨母。

　　慕容雅儿面上微笑，心里却暗骂狗皇帝折磨人的臭规矩真多。早知不来这京城了，被认回子书家，一路的臭规矩忒麻烦。

　　她的心思转了几转，消息说这姨母正是当年顶替她亲娘入宫的子书家旁支，和她有个屁关系。传闻这所谓的姨母进了宫处境也不好，即便是现在位分高了也依旧谨小慎微，又哪里敢随意召见什么族人。这狗皇帝近些年看子书家也有些不顺眼，难不成是狗皇帝想见自己，借此找点破绽给子书家添添麻烦？越想，慕容雅儿越觉得真相怕是如此。

　　子书欣淳见到慕容雅儿的那一瞬恍惚了一下。她在这深宫度日如年，熬过一年又一年，当年在宫外时的记忆都已经差不多模糊了，再见到熟悉的面孔，突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这个孩子真的很像悦锦姐姐，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悦锦姐姐来到了她面前。

　　一阵没营养的寒暄过后，子书欣淳拉起慕容雅儿的手，笑意倒很真诚:“玉归，第一次见你，这是姨母的一点心意。”

　　说完，将手腕上质地十分不错的镯子推到了慕容雅儿的手上。慕容雅儿都不禁为她心酸，这么多年，除了子书家的打点和皇帝的赏赐，她竟然连一样拿得出来的首饰都没有。

　　慕容雅儿笑道:“我把姨母的镯子戴走了，姨母戴什么？左右姨母心疼我，不如照顾照顾玉归的生意，我朋友开了家银楼，里面首饰样式精巧又齐全，姨母若是想订首饰，可别忘了找玉归。”

　　子书欣淳温婉笑笑，轻声道:“好，要是有需要，姨母一定照顾你的生意。”

　　一阵大笑由远及近传来。

　　“朕来晚了！”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大踏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