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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护他 ...

  •   “小公爷。”他说。

      梁昭歌的声音被暴雨一般的金银碎玉淹没,亦或他本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动着口型。

      祝久辞扶着廊栏俯身望下去,大大小小刀片一般的金银往下坠落,砸在大堂中央,跳蚤一样在地面上弹起,有的摔散在脚边,有的打过衣袖,也有不少击中他的背脊。

      于包厢中的贵客而言,台下那人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是他们用金钱就可以拍卖而来的物品,琴音不重要,独独美色便足够了。

      京城第一美人梁昭歌,将他领回家,面子上才说得过去。

      而至于把金丝雀关进笼中后,是给水喝还是不给水喝,是让他继续弹琴还是就此孤独老去,不是这些包厢中的贵客所要考虑的事情。

      明年之时,这群人还会来此,也许个中人会换一批,但本质是一样,他们站在高处好似是审判之长,把楼下的人当做卑微的蝼蚁,轻易践踏,随意取舍。

      “他娘的,怎么就弹一首,老子等了十几个人,你就这么敷衍我们啊?”

      “不就是要钱吗?给!说你呢,给我往下砸!”

      金银不再扔向空旷的地面,人们渐渐发现愈往台中央那人身上扔,场子愈发热闹。

      金子砸在背脊沉闷无声,砸向手臂时云袖翻飞。

      他抬起手护住琴面,再无其他动作。

      祝久辞站在高处,无助地看着漫天坠物砸向那人,狠烈,快速,一击而中。

      “你们在做什么?别扔了!没有看到台下还站着一个人吗!”

      祝久辞的声音很快被激烈的喝骂声掩盖过去,声势最响的是他们隔间包厢里面一个隐约叫王栋的男子。

      祝久辞俯身向下探,衣袖被拉住,他回头望过去,萧岑担忧地看着他:“小公爷怎么了?”

      祝久辞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们怎能如此,昭歌还在下面,还有琴音!你听到了吗,此等琴音怎可用金钱衡量!”

      萧岑从祝久辞身侧往下望去,面上没什么变化,“年年如此啊?”

      墨胖子抱着书卷抬起头,亦是司空见惯的样子。

      开光嘴睁开眼,身后翡玉屏风散着幽光,他坐在红木雕花软椅中冲祝久辞道:“小公爷,这里是红坊。”

      寒水骤然将祝久辞裹挟,好似一个漂泊在大海上的人,自己坐在木筏上看着远处即将淹死的人,他划不过去,亦无法救他。

      他突然想起原书中一句话:明珠蒙尘,无可奈何。

      被命运拖拽着向前的无力感将他束缚住,祝久辞转过身,梁昭歌仍站在台下,在一片金海中静静地看着他。

      茶色的眸子无喜无忧,碎石砸在身上他感受不到疼痛,耳边的谩骂与诅咒也与他无关。

      他眼中只有一人。

      祝久辞不再说话,突然大步朝外面走。

      “诶诶诶!小公爷您去哪儿啊?”萧岑慌忙拉住他。

      “救人。”

      “等一下,等一下!我滴天呐,小公爷诶!”萧岑瞪向姜城子,随手把空茶盏扔到他身上,“让你乱说,小公爷生气了!”

      姜城子面容严肃起来,匆忙站起身,“甭着急,甭着急我这就去解决!”他抓着罗盘踉跄着跑出去。

      不过片刻,祝久辞他们所在的包厢雕花门被一阵猛烈地撞击砸响。

      “丫的谁信小公爷在这里!”房门被粗野地一掌拍开,几个人气势汹汹站在门口,为首的油光满面大腹便便,冲着厢房怒吼,翡翠屏风被震得隐隐晃动,薄纱飞扑而起。

      其人肥胖得流油,拇指上戴着翡翠扳指,腰间缠着羊脂玉,足靴被金翡翠镶边,极是浮夸。他身旁站着两名赤臂大汉,正是他们把包厢砸开。

      祝久辞蹙眉,侧头冲身后的阿念道:“你先下去找昭歌。”

      阿念拱手,转过身单手撑过栏杆,直接从三层廊檐一跃飞身而下,众目睽睽之中,从丈尺之高轻巧落在梁昭歌身边。

      “操,老子倒要看看谁在这里装……”大肚男看见厢房之景,面色一黑,视线转到祝久辞身上,他脸显惊疑,咬牙往后退一步:“原来是……小公爷。”

      姜城子从后面冒出来,“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人儿已经被小公爷瞧上了,王大人您收收手?”

      王栋冷笑一声,“小公爷瞧上的人便是旁人不得碰了吗?这初礼未至,小公爷是往楼下那人脸上刻上名字了?”

      “闭嘴。”祝久辞道。

      包厢倏地安静,王栋往后一退,两名壮汉伸臂挡在前。

      “这个,小公爷看上了,自然是小公爷的人。”王栋咬牙切齿道。

      萧岑道:“知道就好,赶紧让他们停下!”

      王栋站在壮汉之后,肥胖的脸挤作一团:“素闻小公爷跋扈张扬,今日算是让我碰见了。王某退让这一次,以后可不会了!”

      壮汉摔门而去。

      琉璃阁喧闹声音渐渐落下去,大堂中央数名小厮侍女拿着笤帚将金银扫去,很快焕然一新,怀抱乐器的少男少女又逐一登台,清雅的乐声重新登场。

      祝久辞默然无语,独自一人走出包厢。

      墨胖子从书堆中抬起头望见祝久辞离去的身影,“小公爷怎么了?”

      萧岑皱眉,匆忙跑出门喊住祝久辞,后者站在楼下木梯仰头看着他。

      “今日之事小公爷不要在意。”萧岑抓住扶廊,语气带着紧张。

      祝久辞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墨发软软散在肩上,阳光顺着窗户撒在他身上,身后晕染一圈光亮。他忽然开口问:“琴曲你觉如何?”

      萧岑皱眉,他又如何听不出梁昭歌之琴曲已超凡人,可惜位处红坊又有何用。

      楼下的人孤单站在那里,身上锦缎水一般垂下去,肩膀瘦削,整个人小小一只。那人仰头看着他,眼中闪着微弱的光,他在等他的答案。

      萧岑心上有些不忍,但是很快压制下去,他大声道:“小公爷,地上没有星星。”

      祝久辞咬住下唇,低头转身踏阶离去。
      “有。”

      厢房里开光嘴转头对夏自友道:“小公爷没事。”他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他与我们不同。”

      祝久辞踏上流水游廊,琉璃阁的声嚣被隔绝在身后。

      巨幅红绸仍静静垂立在玲珑阁中央,乐池中的琵琶少年已然散去,宾客席上只剩一两个身着并不华丽的散客,他们不时向南望去,旋即摇摇头,遗憾自己只能身处此间清冷大堂。

      “小公爷!”阿念从镂花木梯上三蹦两跳跑下来,“梁公子回房去了。”

      祝久辞点点头让阿念先行回府。

      踏上木梯,吱呀的声音穿透空旷的大堂。

      楼下传来阿念的声音,“小公爷不开心吗?”阿念乖乖站在楼下仰着头问。

      祝久辞扶着楼梯把手转过身,“没有的,阿念。”

      踏阶而上,视野中膝上青绸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余光能看见远处一抹红影。

      从初始到现在,它从未变过。

      踏上二层转过游廊,走上他分外熟悉的路。

      游廊蜿蜒,在一扇扇雕花木门的尽头,梁昭歌背着光站在那里。

      祝久辞鼓起笑容快步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梁昭歌身上的绸缎有几处扯丝,袖口更是残破。

      他怀中的琴完好无损,祝久辞伸手拨开他的衣袖,后者躲了躲,但他还是看见白净的手上有几处青淤,还有几个浅红的伤口。

      祝久辞抬起头,梁昭歌笑着看他。头上的青玉簪子歪了,摇摇欲坠。

      他本就瘦弱,抱着琴站在那里,浑身残破,更显得伶仃无依。开线的绸缎让他有一种颓废的美,厌世而孤绝。

      他们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个人却在地下的泥淖里。

      “昭歌谢过小公爷。”他轻轻开口。

      “哪里谈得上谢。”祝久辞假装没有看到他一身狼狈,状似云淡风轻道,“上回我把东西落在这里了,取了便走啦。”

      “嗯……”梁昭歌抱着琴转过身,伸手慢悠悠推开房门。

      祝久辞跟着进去,左脚刚刚踏入,只觉踩到一片云上面,柔软不似人间,抬眼看去,整个房间都被铺上了厚厚的西域地毯。色彩浓重,图案异域,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宗教意味。

      “脚还疼吗?”

      梁昭歌轻轻放下琴转过身,“小公爷把我当花儿养吗?”

      他走过去拉着那人衣袖往房里走,“京中怕是寻不出比这里还要软的地方了。”

      祝久辞被他拉着,余光瞥见他的小木箱子放在几案上,旁边摆着一紫檀香炉,右首是翡翠青玉雕花小扇。

      祝久辞脱开他的牵制走过去把小木箱拿起来,“扔到地上就行了,何须摆到案上,你也不嫌尘土。”

      “墨香不染尘土。”

      “随你怎么说,我已经看到几案上的土印子了。”

      祝久辞提着木箱走来,并未在茶案前坐下。

      梁昭歌眼睫一颤,开口问道:“小公爷才来便要走吗?”

      祝久辞点点头。

      梁昭歌突然起身站到他面前,抓住他衣袖。茶色的眸子隐隐不安地颤动,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红唇微动,似乎要说话,却迟迟没有开口。青玉簪子在头上微微晃着,真的快要掉下来了。

      祝久辞笑着晃晃木箱子,突然踮起脚尖,伸手将他头上的青玉簪子扶正。

      “挣钱呀,带你回家。”

      梁昭歌失神之时,祝久辞转身离开了。

      蓝尾喜鹊飞到窗沿上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鸣叫。

      房间内的人似乎没有听到鸟雀飞鸣,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一下。

      喜鹊振翅飞走,拍在木窗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梁昭歌骤然回神。他缓步走到窗边,将木窗关好,转过头看到墙上的挂画。

      普通的山水,上面是山,下面是水。

      他伸手捏住挂轴,手上的淤青与伤口落入视野,他停下翻转挂画的动作。

      松了手,挂画垂回原位,在白墙上轻轻晃动。

      他转过身,背靠着墙缓缓倚坐下去,破了丝线的绸缎堆叠在地上,看不出是衣物。

      他突然感到喉咙一阵血腥,猛烈地咳嗽起来,指尖触到软毯,茶色的眼眸一颤。

      细弱的腰肢软弱无力地弯折,他顺势扑倒在地毯之上,面额触着软毯,墨发散了一身。

      他闭着眼,肌肤所触之地,皆是那人相送。

      黄昏即将来临,天色堪堪维持着白日的光亮,远处天际已隐约染上金幕。

      祝久辞走过巷口,几个大汉突然将他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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