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秋色付风月》南静书

2、朗月

　　东都洛阳，西京长安，大唐自来便是东西两都并立，天策苍云二军同出，可镇中原定漠北，威慑四方，如今虽一时疏忽以至于被乱臣贼子占据了北方诸多郡县，百姓们反而愈发斗志昂扬，募兵处每日都能排起长长的队伍。
　　单说这一日，洛阳城外走来一年轻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若冠玉举止有度，却散发不加冠，只松松散散用细绳扎在脑后，身穿暗红色窄袖长衫，外搭墨色长袍，黑带束腰，腰间斜插一把连鞘短刀、一杆白玉箫，短刀全无饰物，玉箫则在末端歪歪扭扭的垂了一枚平安扣，身侧还带着只铁木小箱。远远看过去，这人不像百姓商贾，倒更像哪家出来的放浪子弟。
　　“姓名，过所。”城官上前拦人，毫不为其颜色所动。
　　“陕郡人孙苓，字平宜，年二十五，前来投军。”他说着，将那薄薄的竹片双手递上，等城官验证真伪。
　　城官面色如常，不很在意他这翻山越岭的来历，毕竟洛阳这边是天策府本部所在，若不嫌累，他来这边未尝不可。待核对过了身份印鉴，那城官便退开半步，示意他可以入城了。
　　天策驻扎在城外，招兵的地点却设在城中，一来是给难得轮换下来的军爷军娘们稍稍喘息的机会，二来，他们也相当于借城官的手，多验一道投军者的身份。
　　孙苓按着标识找到募兵处，正是饭点，可长长的队伍仍蜿蜒排过了街角，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郎君！”前头有兵丁招呼他，“寻常投军的排那边，有本事傍身的请往我这里来！”
　　他那处只有零散的七八位，有他能看出衣饰的门派弟子，也有提刀挎剑的江湖人。
　　“郎君什么本事？”他站过去，方才招呼他那人马上上前询问。
　　他指指木箱：“我是医者。”
　　哄——几个负责募兵登记的全疯了，根本顾不得人多嘴乱吵闹，有人直接扯着嗓子开喊：“营长！有大夫过来投军了你快出来啊！！”
　　也有略谨慎些的在问：“你当真懂医术？你确定要参军？”
　　“当真，确定。”孙苓笑着点头，“看样子，某是有希望了？”
　　“可太有了！”
　　“你要是进不去那我们就都直接回家种地算了！”
　　“老兄说的是啊！”
　　前面众人直接让出位置来让他插队，乐呵呵勾肩搭背地走到最后重新排，里面更有个扛着大刀的性子直爽，冲着孙苓傻乐，“朋友这是刚从城外来，没看见那边的布告吧？你看看，军爷们点名要军医呢！”
　　哦？孙苓顺着方向看过去，果见布告用朱砂笔大大的描了一行字：有医工，不论男女出身师从流派所学多寡，凡心向大唐身体健壮且无作奸犯科及旧案者，皆免试录用。
　　皆免试录用，这么不挑食？看来前线战事比他想象的要紧张得多啊。
　　正想着，募兵点里面转出一人，身高九尺，健壮却不显蠢笨，面色较常人偏黑，但双目有神呼吸均匀，显然是习武有成，精力体力都相当饱满。
　　“某郑旭，天策府飞羽营营长。”那人略低头，将孙苓细细打量了，而后道，“郎君自何处来？”
　　“陕郡人孙苓，字平宜，年二十五，前来投军。”他把入城时的话又说了一遍，“苓生来无父无母，随着师父长大，三岁启蒙四岁学医，十四岁开始接诊，主攻……外伤，偏好使用针灸，略通方剂。”
　　“是否已出师？”
　　孙苓摇头：“老先生学识渊博贯通古今，某之所学不及半成，哪里称得上出师，不过是勉强能应付罢了。”
　　郑旭先啧了一声，才领着人往里走，边走还边埋怨，“你们这些有本事的都个顶个的谦逊，来一个我就得嘱咐一遍，往后不能这样了啊小孙大夫，军营里不听客套，有多大本事就得担多大责任，你不上别人就只能硬上，出了事就是你害了他们。”
　　“是，我明白了。”孙苓应了一声，重新来过，“我主攻外伤，内伤也不是不能治。关于去向，我自认为最适合随军。首先我身上有功夫，不怕长途急行军，不怕冲阵，不需要特殊保护，只怕千钧一发来不及救人。其次，我擅长针灸，下针比别的大夫快许多，方剂一门上虽效果不显，但因为从小跟着师父四处行医，我能用山野间常见的药材替换部分不好得的，更适合军中需要。”
　　“但我不能把你放到军中。”郑旭依旧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你太适合随军了，所以我需要你帮大唐培养出更多你这样的人来，否则你死后军中无人替补，将士们得不到及时救治会更添伤亡。”
　　孙苓停了脚步。
　　郑旭闻声回头来看。
　　孙苓摇头叹息：“将军，这却是不能了。”
　　郑旭不解：“为何？”
　　“没法教。”墨子青年上前几步同将军并肩，“内功心法至少两年才能见成效，还要”
　　“这不妨！”郑旭打断道，“小孙大夫，不需要学内功，三个月一批人，一批二十个，只要学会快速下针和修改药方就行！”
　　“你还是谁能跟我保证三个月队伍不调动？”孙苓冷笑，“将军，实际一点吧，战事打成这样了，有什么缺口不赶紧堵上，还想着带学生吗！给个痛快话，哪最缺人，我即刻就动身。”
　　郑旭长叹一声，指向西北：“太原，禄贼自范阳起，十余日连破三城，如今正兵临太原城下。不过你还是要等两天，我筹集的的粮草辎重两天之后出发，你到时候就跟着队伍走，也算是保护一下这些兵了。”
　　“好。”闻弦歌而知雅意，孙苓当即应下，“这两天里你多找些人过来，我口述他们抄录，能记下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