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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章:铁证 ...


  •   灵堂,沉睡了七星会霍总舵主座下十九位手足兄弟的地方,如今,又新新加入了一座灵牌。

      众人随霍海州走入,当眼一个“奠”字直戳心底。笑然脸色瞬间苍白下来,见了兄长灵位,一路笑意的遮掩统统失色,方知道自己终是没有那样潇洒。

      身旁,罗澈泪水已然滚滚而下。他走上前去,点燃了香火扑通跪倒,深深叩了三个头。七星会众人分立两侧,见他们兄弟情笃,无不点头,霍海州撕住长髯,黯然凝重中也透出几许感动。

      而当罗澈起身、笑然欲要上前时,七星会众忽然大声呵斥起来,天璇堂主方达与杨叶最是交好,此刻目中通红,嘶声吼道:“姓凌的,凭你也敢来祭拜杨兄弟?!”

      笑然身后几人齐声怒喝,他微微扬手将众人止住,随即低头一笑。“大哥,三弟看你来啦。”声音轻如一声叹息。碧落身子微颤,紧紧拉住他手,只觉所握之处一片冰凉。

      来客众人注目时,白绫铺垫的供桌上,当中一柄浑然漆黑的长剑分外夺目,看那沉重古朴之势,正是于江湖上惹起轩然大波的玄阳剑了。碧落如今终于见到此物,心里千般滋味一同涌上,杂乱难言。

      供桌左右两侧分别摆了几样祭品,皆以黄绢掩盖,也不知是些什么。霍海州此时来到桌前,望着杨叶灵牌沉重一叹,随即掀开一方黄绢,自托盘中拿起一封血迹斑驳的信函举了起来,凝声道:“罗贤侄,萧家姑娘,你们看看吧。”说罢袖风抖动,折痕凌乱的信封簌然一挺,平削而来。

      碧落怕了上面黑乎乎的血迹,不敢来接,罗澈上前一步,稳稳托在手里。低头看时,桑皮信封上五个墨字已被染得不大分明,但隐约可以看出,乃是“杨堂主亲启”的轮廓。

      罗澈一怔,将信纸抽出——大半被血浸透,如今干了,几处破损,想必七星会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完整取出信封复又装了回去的。读下去,罗澈脸色登时大变。

      笑然站在原地,渐渐觉得不好,一层阴影无比沉重地压将下来——那是什么?他深深吸气,额角已然止不住的冷汗滚落。那是什么,他多半已然猜到。

      一封便伐能有多长?罗澈早已看完。然而他泥塑木雕地立在那里,半晌无言。满堂死寂几乎要压得人心爆开,宋荣、老人参精纷纷按捺不住,叫道:“罗三公子,你说句话,那纸上写的什么玩艺儿啦?”

      碧落见罗澈神色僵硬古怪,惊疑当中低低唤了他两声,全无动静,只得试探着自他手中将信封信纸抽了过来。谁知罗澈双手竟然也似僵死了,全不着力,两张纸片轻易滑走。

      不需去看,这信中有些什么乾坤笑然心中已然雪亮。他咬咬牙走上前去,道:“二哥,这里头……”

      话到此处,生生咽回,宿尘韩远脱口而出一句“少主”声中,罗澈五指如钩,一个反身瞬间锁住了笑然咽喉——魍魉山庄一众人等大惊之下再欲相救,是断断然来不及的了。

      碧落惊叫一声,血染书信登时紧紧被她攥在手中。霍海州眼中怒火一闪,袖风劈到。碧落手腕震颤,信纸坠落,霍海州抢在手里——时至此刻,他是担心这丫头为了情郎损毁证据,然而他并不知道,笑然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碧落一颗魂魄早已出壳、连自己腕上剧痛也不觉得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到其他?

      笑然话说半截却被罗澈一把扼住喉咙,一颗心当即沉到谷底。罗澈此刻双眼通红,已有血丝绽了出来,他声音发颤,切齿道:“凌笑然,枉我如此相信于你,枉我千里迢迢地来给你作证!我和杨大哥是瞎了眼睛才会认你这等人做朋友的!你,你……”说着手臂上青筋暴起,眼见五指收紧,尽力一吐,便要将笑然喉头捏碎。

      身后,魍魉山庄众人目眦尽裂,然而事发突变,少主又扣在人家手里、稍有动作只怕他便要命丧当场,心中尽是一空。宿尘冷汗当中目光闪过——不远处,任博阳亦是满面震惊之色楞在原地。他心如电闪:唯今之计只有先制住这老儿方能换得少主一命了!然而步下刚要贯出,却听碧落的声音叫道:“罗三公子,你别杀他!别杀他!”

      猛然抬眼看时,碧落已然抱住罗澈手臂。她脸上全无血色,而极尽惊骇之下反而没有泪水,一双大眼睛光芒尽是破碎了似的望住罗澈:“罗三公子,你做什么,你……你不信他了么?”罗澈目光又是痛惜又是愤恨,嘶声道:“萧姑娘你不要管!苍天有眼,幸而大哥他没有毁了这件证据,否则他……他……萧姑娘,当真是他杀了杨大哥!!”说到后来终于声泪俱下。

      碧落颤然摇头:“不,不是……”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握住罗澈手臂不放——虽然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拦住那五指如钩的夺命力道,但是碧落觉得自己此刻要是放开了他,那么身后整整一个世界尽都是空的了,她不能撒手,不能撒手。

      笑然武功全失,眼见一路走来的兄长也终于不肯再信自己,此刻无可抗拒无可辩解,心中忽然之间疲惫万分。他双唇微动,竟然挤出一丝笑意,艰难道:“好,二哥,你杀了我便是。”然而化在喉间的不过是嘶声而已。

      罗澈眼中泪水滚落,凝了许久的力气,到了此刻,终于下不去手。他双眼一闭,将手臂狠狠推出,别过头去长啸一声,冲出灵堂。身后任博阳叫道:“澈儿,澈儿!”一并追了出去。

      罗澈一推之力甚重,碧落此刻抱住笑然,身形不稳,一并向后退出两步跌坐在地上。魍魉山庄众人抢上,宋荣扶住少主狠狠抬头,吼道:“姓霍的,你什么东西你给罗家少爷看了?我老宋不服!”

      霍海州长声冷笑,展动手中信纸:“事到如今,凌笑然你还要狡辩么?”

      笑然连连咳嗽干呕,韩远吴此人纷纷推出手掌助他过血,半晌终于缓过气息,他也不理睬霍海州惊雷般的诘问,向碧落柔声苦笑道:“阿螺,傻瓜,人家的证据你也看过了,你怎么总是信我,被我骗不怕么?”

      碧落经过一番心惊胆战之后连连颤抖,失声哽咽道:“那信不是你写的,小贼,不是你写的!”

      七星会众人一片恼怒之声,方达至此忍无可忍,吼道“萧姑娘!咱们总舵主念在萧大侠面子上对你一再容忍,你怎么不识好歹?!若说这信不是姓凌的所写,哈哈简单!对对笔迹也就知道啦!”

      ——原来那封血迹斑驳的信上,寥寥数字:七月十五,六泉镇宾至楼上旧日席前,不见不散。落款乃是个几欲脱纸而飞的“笑”字。

      当日阳叶横尸舟上,腹中胸口皆被绝利之器洞穿,收敛尸身时,这封信函便是自他怀中找到的。七星会以此为重大线索,详加调查,却渐渐牵出了杨叶与苏州罗家公子和魍魉山庄少主私结密友之事。霍海州以及几位堂主乍听之下震惊无比,然而顾及自己一会乃至罗家的声誉,决定压下了杨叶死因不与宣扬,是以漫说偌大江湖,便是七星会中辈分稍低的人物都大多不明此中真相。至于后来玄阳剑打捞出水、信件笔迹查对清楚,凶手自然浮上台面——正是与杨叶有着八拜之交的三弟、魍魉山庄的少主人!霍海州又悲又怒,当即发下战帖,要依照自己当年所立之誓亲自于擂台之上为座下兄弟报仇。然他料想魍魉少主既杀了人,必然要倚仗家门声势,龟缩于山庄当中不肯出来,于是遍下书函邀集江湖各大白道帮派,筹划声讨魍魉山庄之事。

      谁知战帖发下不盈一月,这小子竟然抖着担子来了!霍海州疑惑之余也未掉以轻心,附近盟友尽都打了招呼——若魍魉山庄竟敢把手臂伸到这里挑开战端,那么没说的,众派到时鼎力相助,料想他们再是张狂厉害,也需邪不胜正。

      这些笑然虽不能想得如此仔细,然而当霍海州将那方信函交与罗澈看时,他心中已然明白,那是一件最最到家的栽赃,其力度尽可以将方才所有辩解统统冲散得苍白无力。他心中瞬间转过了千百种念头,终于心神落定时他觉着难怪了,七星会一干人等自开始到现在都这样一口认定他便是真凶的缘由,原来在这里。

      此刻听方达一番言语,他站起身来苦笑摇头道:“那也不用啦……这上面若不是落着我的笔迹,想来方堂主也没这么老粗的底气。”话说到这里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必然是杨大哥与我交往之事一早就被人发觉了,那人正是利用这点布下了套子,也设下了如此入骨三分的栽赃!可这人是谁?或是说,这一路上皆用心良苦地与魍魉山庄作对的一伙人,他们是谁?

      霍海州凝声冷笑:“如此说来,你是认账了?”

      笑然手抚在脖颈处微微撇嘴,哑声道:“霍老前辈,七星会神通广大,既然着手查了,那么您必然知道我们……兄弟三人交往三年有余了,是不是?我请问啦,收拾杨大哥遗物时,您可见了有一封信是同您手上那封一样字迹的吗?或者,您可见了罗三公子传来的信没有?”

      霍海州眼中光芒一动,略略沉吟。

      笑然叹道:“我们结拜之事本就秘密得很,当日大家约好,彼此书信往来具不属落实名,并且看过之后立即毁去,免得落人把柄。霍老前辈,如若三年来杨大哥身边连一封这样的书信也没有留下,为什么偏偏这封例了外?……是啦,顺道问一句,这封信是自哪里找到的?”

      霍海州也不答他,“嘿嘿”两声冷笑道:“姓凌的小鬼,你这却是不打自招了——原本我还有些奇怪,精明算计如你魍魉少主,又怎么会遗漏了杨叶身上这样一份要紧的证据却不取走?如今看来,你是掉以轻心了是吗?哼!姓凌的,罗家贤侄说得不错,这便叫做苍天有眼了!”

      笑然只有苦笑,心说霍老儿正在气头上,一时半刻这的确说不清楚了。不过还好,那什么擂台是在三日以后,其间若加详问,倒也不怕找不出那栽赃手段的破绽……正想到这里,蓦然一道尖锐笛声射入耳朵,他心中一震,紧跟着此起彼伏,远近竟有十余处鸣响同时爆发,声如鬼唳,直听得人遍体生寒。

      笑然血气一翻,宿尘手掌已然抵在他后心。笑然知道这是樊罗二鬼率领大批□□人物环绕在天枢总舵附近,看到罗澈愤愤然地出去,便知道里面出事,于是发出讯号一问究竟的。此刻只要灵堂之中做出一声回应,那么在外的人众一攻而入,瞬间便要与七星会开战。

      霍海州苍须震动,长声冷笑道:“很好,姓凌的,早料着你魍魉山庄有这一招!在我七星会眼皮底下要讲打吗?你未免太没把我姓霍的放在眼里!”说话间门外人声怒吼脚步错杂,上千七星会众已然列开阵势向总舵门口而去,紧跟着天权玉衡两堂堂主齐齐抢出,呼喝声起,正是调度部署人马去了。

      随笑然同行而来的五人此刻也是须发皆张,按着兵刃森然环视,尽都等着少主一声令下,这堂中弦绷欲断的战势便要一触即发。他们具都是魍魉山庄当中顶顶冒尖的角色,否则屡出江湖也不会被委以重任保护少主。此刻身在堂中,虽被七星会众多高手包围环绕,然而凭着这五人的功夫身手,各自闯堂突围自不用说,聚在一起,死命护住少主周全也未必不能。虽然此行终究需冒太大风险,但是情势逼到如此,却也不容他们再做抉择。

      笑然左右看看,心中的思绪翻滚丝毫也不显露脸上,定下神绪,他眨眨眼睛道:“这做什么?霍老前辈,这笛儿是问讯来着,看您招待我们一行好是不好,我尚没有回答,如此剑拔弩张的不是太小题大作了?霍老前辈,凌笑然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然而杨大哥之死却是问心无愧的,真凶尚未昭出头角来咱们便要你死我活一场,可不是正合了人家心愿么?”

      霍海州压根也不肯相信这小子竟会无辜,听他一番话语似软实硬,尽有一番威胁之意揉在里面,心下虽然大怒,却也不得不掂量了掂量——以魍魉山庄之能,自己纵然今日砍得下这小子头来,日后却怕是难免……然而目光一瞬,看到灵堂两下白帐翻动时,一股悲凉豪迈登时冲破脑顶,他嘿地一声大笑,蔑然道:“小子,你冠冕堂皇一番话说得好啊!问心无愧?那么派人潜入我七星会来探听讯息偷盗证物却又是为了什么!?凌笑然,一句话,你是要今日便同这一帮魑魅魍魉一道死在这里还是要三天之后毙于老夫掌下,自己选来!”

      且不顾韩远等人齐声大骂,笑然叹出一笑:“老前辈,我若早知你家证据如此笃定也就不肯来啦,还费什么力气去偷它……”话到这里忽然哽住,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叫道:潜入七星会!?难道是——

      霍海州冷笑声中,身侧方达与欧阳亮节已然同时喝道:“还要抵赖吗!?”李锦松缓步跨到供桌之前,似笑非笑道:“凌少主,你把人安插进来,没有消息便以为风平浪静了吗?嘿嘿,却未免把七星会想得太简单了些!你且来看看这是谁吧!”说话间抖手一扬,一块黄绢飞到了天上。

      霎那间,笑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身后是一声声嘶吼爆发而出,耳边是碧落颤然的尖叫,面前供桌上是一颗人头。

      ——土地公公。

      碧落双手掩口,一声之后再也发不出声响。

      那位岳阳水畔一手烟袋一手长篙随意而笑的摇船汉子,此刻他一派宁静地合拢双目面对着自家少主与昔日的兄弟。

      ——自那日上了大船之后魍魉山庄众人就再也没收到过土地公公传出来的讯息,大家只道自己身边七星会耳目众多,来信不便,却万万没有想到神通广大的土地老儿竟会栽在七星会的总舵里头!

      原来他说要去趟万州,竟是亲自打入霍海州身边卧底来了……笑然想到此处心如刀绞。

      土地庙的神话就此破灭,从此江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将整整一个地面的纷乱乾坤轻描淡写地收于眼底;魍魉山庄再也不会有人这样默默无言地调度部署着前途路径,暗中守护他们的小少主了……

      黄绢落下,极尽妖娆缠绵地绷断了最后一道绝杀与隐忍的界线。尖锐嘶吼声中,老人参精舞开判官笔,短小身材便如极迅猛的野兽一般纵跃而出,几跳几闪之间直向供桌扑去。

      霍海州势如惊雷,一掌拍到,眼前那团身影却忽然展成两个,黄油油一小团直望他面门而来。掌风劈处,嘎巴一声裂响,灵堂之上忽然炸开点点黑雨。雨点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七星会众人惊恐叫嚷——原来竟都是手指粗长大黑蜈蚣!不必说,老人参精自是把腰中葫芦当钝器掷向了霍海州,那葫芦当中满满装的尽是毒虫,此刻一裂,大家欢天喜地四散奔逃。

      满堂蜈蚣飞快蠕动游走,七星会众人一阵毛骨悚然,纷纷自己身上一通狂抖,却难免更加把毒虫飞得满天都是。魍魉山庄几位人物却都是见怪不怪了,吴此人袖底长鞭翻卷开来,登时扯下灵堂幔帐舞在少主与碧落身前,将蜈蚣之雨尽数挡下。

      黑白身影展开,宿尘韩远一扇一剑瞬间护在自家少主身侧;吴此人身子向前一倾直挺挺逼近前去,软鞭诡异而动,登时掩护住老人参精去路;宋荣长声怒吼,双臂便如两枚流星铁锤一般,一拳一肘已然打翻身旁两人——七星会一边,霍海州双目爆亮,三大堂主齐声怒喝,灵堂之上登时只听一片兵器出鞘之声。

      老人参精身材特异,突击之势一起,旁人刀剑拳脚尽都慢他一步,李锦松长剑刚刚仗在手中,只觉眼前一花,一颗银晃晃的大脑袋已自供桌底下窜了出来。他不及多想,长剑分花刺到。“叮”的一声,判官笔使在老人参精手中有如短棒,铁杆隔开剑刃、笔尖五点梅花迎面打落——老人参精腿不闲着,簌然纵身,左手径往桌上伸去。

      他要抢玄阳剑!李锦松心如电闪,划开梅花之势剑锋横掠,当即向其臂上斩去。铿然作响,长剑砍在供桌之上,而那短棒锤似的手突然转向,五指到处,老人参精合身一滚,已把桌上那颗的头颅抱在了怀里。

      ——原来他拼着空门大露,却是要抢回自己同伴的首级。

      背心怦然一响,他跌出两步,随即腰间后胸两处刺痛袭来——李锦松一掌之后,两柄长剑同时没入那具老人的三尺身躯。一大口鲜血喷出,老人参精嘶声尖叫到:“少主,土地老儿交给你啦!”言罢尽全力手掌推出,自己跌撞两步,判官笔脱手而出射入身后出剑一人的胸口,那人向后便倒,待两件兵刃同时拔出,他大叫一声,也扑到在地。

      宋荣目中灼红,嘶吼到:“老人参,你他娘给我滚起来!”双拳兜起一道疾风冲向灵前,登时将一人下颌打得粉碎。方达狠声怒喝,挺剑刺到。

      土地老儿的头颅当空飞来,宿尘无暇摘那幔帐,只扯住手中一七星会众,扇缘如刀,连皮带肉将他整件衣裳削剥了下来,横然一抖,瞬间将那颗首级裹在了里面。回手掷来时,他口中喝道:“少主,招呼樊天罗刹了!”说话间铁扇合拢,隔开欧阳亮节长钩,劈面回敬。

      土地公公的头颅撞入怀来,顷刻间有如钢刀入腹。

      笑然已然压不下心性稳不住自己了,怀抱着素来敬重的前辈首级,他眼前只有一片血红。怒火直掠而上冲撞他的胸口,笑然狠狠顿出袖中笛子,然而内力激荡愈加激烈,苍白血红同时泛上脸颊——翻江倒海当中,终于是一口鲜血呕出。

      身边碧落将他抱在怀中,两人身子一晃,勉强稳住。

      “小贼……”

      碧落哽咽一声,声音竟而平静下来。笑然侧过脸看她,碧落眼中清澈如水,虽有泪光,然却是一抹绝然无可抵挡。笑然手中翠笛骤紧。

      此刻灵堂之上蓦然炙风大做,霍海州双掌挥开,果是浑然厚重,声势慑得人心一惊。相对一掌之后韩远跌至柱旁,吴此人身子滑过,隔开几柄刀剑一扶韩远:“成不成啦,当日对我,你韩黑龙可没这样脓包。”韩远朗声一笑,身子弹出,挺剑望霍海州身前刺到,顷刻间银光绽放,剑如游龙入海,惊起一片浪潮。

      此刻宋荣已然杀红了眼,不顾肩头被方达连刺两剑,劈手抢起地上老人参精身子,入手只觉渐凉,悲声怒吼,挥臂抄起一名天璇堂副香主便向方达身上轮去——他臂力过人,一件人肉家伙使得得心应手。方达号称“一剑光寒”,手底下是极快的,可是见了这以自家兄弟为武器的瘆人打法,一来受慑二来唯恐伤了自己人,连退数步,却未防着身后长鞭卷到,啪地一声抽在背上,当即血肉绽开,吃痛跪倒。

      霍海州心神一分,一掌补来,热劲到处宋荣蹬蹬后退一步,手中“武器”也仍在了地上。他咬牙骂道:“拼他娘的!”将老人参精尸身一放,合身扑去,与韩远掌剑合璧共同对付此人。霍海州心中暗惊,稳下气势左右相迎,饶他纵横一世武功如此深厚,然而同战魍魉山庄两大高手,登时也觉得吃力。身旁会众欲来帮忙,却被吴此人软鞭如鬼魅扑闪、东一记西一记地扫开,一时近不得身。

      宿尘身影周旋守护于笑然身旁,此地便如竖起一圈无形屏障般绝无刀锋利剑递得进来半尺。然而李锦松与欧阳亮节交个眼色,二人一并攻到——去势分明,正是朝着凌笑然而来。吴此人回首一眼,长鞭狂风骤雨般卷到,宿尘折扇掠处鲜血飞溅,李锦松肩头受伤,两大堂主一时受阻。此刻只听天枢总舵外的笛鸣一声紧似一声,堂中却始终不见回应,宿尘咬牙叫到:“少主!”

      此时方达忍痛站起身来,回手抄起桌上玄阳宝剑,铮然轻响,灵堂内霎时间乌光流动。他大喝一声,震剑而来。宿尘吴此人齐声怒喝——若非昔日凌庄主号令森严,魍魉山庄中人俱不得动用此剑,那么这件利器早也轮不到他来使用了。

      方达手中乌光展动,径直刺到,宿尘一柄钢筋铁骨的折扇应手而断。半截扇骨脱手掷去,方达一档的功夫宿尘足下踢起一柄单刀握在手里,方要拦上,却被欧阳亮节一钩挡回。

      方达终得欺身而上,玄阳剑直向凌笑然颈边指去。此时宿尘与吴此人分别被两大堂主全力缠住,宋荣受得霍海州一掌,身子直摔出去,韩远身飞如龙全力以赴,更是连看也没看到身后这惊心动魄的局面——方达或许是不会伤了凌笑然性命,但是只需长剑向他脖颈处轻轻一比,那么今日这场仗,魍魉山庄是不用打了。

      蓦然眼前一片云雪翻腾,方达足下顿住,劈剑相隔——嚓地一声轻响,浮光散乱,一条银色锁链断做无数节,顷刻间噼里啪啦地跌落在了地上。闪眼间淡黄身影横在面前,碧落眉心紧蹙,手中兀自握住自己锁链两端。

      方达见出手之人竟然是她,微微一怔,只听碧落声音如珠坠地,大声道:“这曾经是我师父佩剑,他是决不肯让这剑伤了凌伯伯的孩儿的!”说罢咬紧下唇,只把笑然护在身后。

      方达还未言语,“啪”的一记脆响——蓦然一柄翡翠短笛掷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碧落吃了一惊,回身道:“小贼!”

      笑然怀抱土地老儿头颅,下颌仍有一缕鲜血落下。他向碧落淡然一笑,随即大声叫道:“住手!霍老前辈,请您听我说一句话。”

      霍海州掌上一震,韩远猛然退开,宿尘等人听到少主发令,俱都向后跃出凝立不动,灵堂之上人影一晃即止,顷刻显露出死伤一地的惨乱景象。

      霍海州钢牙咬碎,一部长髯上斑斑驳驳尽是血迹,他自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说——!!!”

      “霍老前辈。”笑然开口,眼中光亮有如晴阳濯水,闪闪跳动中一派难以捉摸的意味。他轻叹一声:“好啦,我服了您,不再打下去了。三日之后北斗台上,您尽管应对昔日誓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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