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一梦》紫风烟夏

1、1.被扔出家门的男人

　　太洛中国西南方，这里有条绵延数千里的坪林山脉。
　　深处，是常人止步的生命禁区，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才能踏足此地。
　　一群失意强者在无尾谷内搭建了几座竹屋。
　　不被外界认可的他们，在生命尽头来到此处，安然度过最后时光。
　　就在修齐满二十岁的这天早上，几人聚集在守中家门前，静静的听着屋内对话。
　　"修齐啊！ 小你四岁的维伦，都在去年出去了，你的想法是？ "
　　守中盘坐在木桌前，双手叉在胸前，好奇的看向对面修齐。
　　修齐面前摆着一本原理。
　　半开的书上，刚好翻到了武学修为的部分。
　　听到守中的疑惑声，修齐抬起头来。
　　边比对功法异同处，边思考着如何回答守中的问题。
　　"我想在这继续待一段时间，书上许多难点还没弄清楚，感觉还不到离开的时候。"
　　这里的书，有些是守中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有些则是他们对过往经历的总结。
　　自从识得文字后，修齐便一头栽进了知识汪洋中。
　　除了吃饭修练跟必做的杂事外，再没有其他能让他分心的存在。
　　守中无奈的抿起嘴。
　　这孩子...... 爱看书确实是好事，但太投入也会存在一些问题的。
　　"小子，有时书上写的未必正确，这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所以我正在比较有相关性的内容，看哪边逻辑不通。"
　　守中靠在腰部的手抓了一下。
　　有点难办阿，这小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该怎么说服他出门......
　　等等！ 这本书，是洪金生那家伙留下的。
　　低头沉思的守中看到书上图画，顿时灵光一闪。
　　"小子，你是在思考术法道与原虫道，这两种如何融合在一块的，对吧？"
　　"恩，他们的原理并不一样，照理来说只能选一条路走，但洪前辈却在书末提到：世上总有惊才绝艳之辈，能将两者融为一体，大宗师，神人也。"
　　修齐露出苦恼的表情。
　　武学之道分为三个阶段：识我、后天、先天。
　　识我境是打基础的阶段，选择的修练道路不同，成就先天的办法也不同。
　　术法道由内而外，原虫道由外而内。
　　两者本质是冲突的，同时练会爆体而亡，大宗师是怎么融合两者的？
　　"想这么多，你直接去找大宗师，当面跟他问清楚，岂不是简单多了！"
　　"我要怎么找到大宗师？"
　　守中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摊开来指着西南边的位置，顺着东北往上滑。
　　"这是我们所在的坪林山脉，往上就是栗国，大宗师就在栗国国都，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修齐盯着栗国国都，心中转着无数念头。
　　他曾在札记上见过一些传闻。
　　大宗师信奉规矩，对他有所求，就得拿出相应的筹码交换。
　　如何让这般神人，愿意回答自己问题。
　　"守中叔，你知道大宗师喜欢什么东西吗？"
　　守中摇了摇头，卷起了桌上地图。
　　"我不清楚，应该说，除了逝去的洪金生外，我们对大宗师都不熟。"
　　他们这些人来自不同地方，除了邻近的国家，对其他地域的强者，最多耳闻一些事迹罢了。
　　见修齐陷入沉思，守中摸着下巴，有了！
　　"说到书，其实你在这接触到的，大多是深入某个领域的东西，一些基础性的知识，还是在外面找比较容易。"
　　这个年代的书籍，散布在各势力的藏书阁内。
　　民间虽有些孤本之类的珍藏，总体而言相对较少。
　　修齐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但这里的东西，我还有许多没研究透......"
　　"也许你只是缺了某些，关键性的中间知识，在外面接触到之后，你便能顿悟。"
　　守中指着修齐的胸口。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是想去外头的，只是被这股执念阻挡了。"
　　修齐点点头。
　　这些困惑如鲠在喉，一天没理顺，念头便无法通达，搞定之后才能往下走。
　　守中摸着自己胸膛。
　　"这样的情况我也遇过，三十岁那年，有两种选择摆在我面前，留在家族内，未来族长位置便是我的，或者离开家族，走遍整个大陆。"
　　修齐神情专注。
　　他一直很好奇守中的过往，但之前只要提到，守中便会转开话题。
　　守中笑了笑，他知道修齐的心思，也是时候告诉他一部分了。
　　"我出生在晋国一个大家族中，从小就被教导，要以家族荣辱为己任，我也认同这个想法，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我终于在三十岁时，站稳内廷首领的位置。"
　　"那你怎么犹豫了？"
　　修齐不太理解这个选择。
　　大家习惯将国主的智囊团称为内廷，国家的行政体系则被称为外廷。
　　国主与外廷未必齐心，但内廷一定是国主最信赖的人。
　　就算守中接任家主后，必须从内廷退下来，但这份关系，依旧能给家族带来莫大帮助。
　　守中转头看向窗外。
　　朝阳冉冉升起，可当时的自己，看到的却是绝望。
　　"小子，如果有一天，我对世界造成很大危害，比如毁灭几座城池之类的，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还是帮助我？ "
　　这个问题难住了修齐，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对。
　　守中笑了笑，他知道修齐的纠结，就留给这小子慢慢去烦恼吧！
　　"我当时遇到的，便是类似的情况，利用偷换概念的方式，做出好看的民生数据，以此欺骗国民们，他们过得很好。"
　　"但他们其实过得不好？"
　　"是，数字是冰冷的，只有亲身下去民间感受，才能体会到，数字背后的真实样貌。"
　　成为内廷首领之后，守中才明白，原来这里头，落差居然如此之大。
　　"站在家族与国主的角度来说，继续欺瞒下去是正确的。但对整个晋国而言，并非如此，可究竟该怎么做，我心里也没有一个底。 "
　　修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所以守中才会想要走遍大陆，去看看，数字背后的这些人，过的到底如何。
　　"那你最后选择了什么？"
　　"留在家族内。"
　　修齐惊讶的看着守中。
　　他以为是后者，因为守中现在人在这里，没想到他选了前者。
　　"意外吧！ 那时我就应该要离开的，可惜，我被壮大家族的执念绊住了，选择留下。 "
　　"可你现在不在家族内。"
　　"这是后面的事情了，有机会再说吧。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跟你说，顺着你的心去做就对了。 "
　　修齐点点头，阖起桌上书页。
　　"我明白了，守中叔你在栗国找个地方，随意把我扔下就行了。"
　　"聪明，读万卷书终归纸上谈兵，走万里路，才能真正理解书上内容。"
　　守中站起身来，修齐跟在后方，两人一同走出屋外。
　　守中对着众人招了招手。
　　"我先带修齐小子去栗国了，你们有什么要托我买的吗？"
　　"我要一罐铜锣晶钻。"
　　"我要一组千机阵棋。"
　　趁着众人提出需求时，修齐走过去，向这些照顾自己的长辈们，一个个拜别。
　　"哲维叔，我走了。"
　　"去吧！ 小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
　　男子拍了拍修齐肩膀。
　　这小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舍归不舍，但孩子长大了，就该出去闯闯。
　　这未来，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修齐哽咽无语。
　　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
　　上次是洪前辈，下次不知会是谁。
　　等自己有能力回来，也许再也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别哭！ 在外面过得开心，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了。 "
　　"走了！ "
　　守中提着修齐后领，消失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