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木麟兮偶

2、第二章

　　女子在这个蜀中小镇上开了一家私塾，不要钱，谁都可以来学，但是笔墨纸砚得自己准备。

　　私塾离她们家不算远，处在镇中心的位置，女子盘下了一间较大的别院，请人改成了私塾，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这位女先生图什么，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又是买别院又是请人改私塾，教学生上课还不收一文钱，净是赔本的买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地将自家的孩子送去念书，就算考不上秀才，能识几个字，走出去都是脸上有光的。镇上原本是没有私塾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是去的城里念书，女子来了，才有的第一家私塾，也是镇上唯一一家私塾。

　　女子每日都会去私塾教书，是私塾唯一的先生。

　　她没有去私塾念书，她坐不住，也不喜欢和一群小孩子坐在一起听课，女子便由着她，下了学回来单独给她上课。书房的书多，女子讲的又好，她学的竟也不比那些整日坐在私塾里的学生差。

　　女子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她就烧好了饭菜，装在食盒里，给女子送去。

　　一路上，很多人都和她打招呼，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捡回来的孤儿，留在女子身边当书童，也没个正经名字。

　　今日她去的有些早，私塾还没下课，她便将食盒搁置在身边，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坐在上首的女子，听她用宛如流水潺潺般清冽而温润的声音讲课。

　　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上了什么课，一个穿着粗糙布衣的男孩子举起手，大声问道：“先生，那‘灵隗’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啊？”

　　灵隗？

　　她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她昨日看的那本书里，也记载有灵隗这事物。

　　女子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灵隗’二字？”

　　那男孩挠了挠头，道：“我听我爹娘说的，他们说‘灵隗’是天下顶好的灵物，专门帮人实现愿望，这是不是真的呀？”

　　女子道：“不过是一种坊间传闻，算不得真。”

　　听了这话，又有一个还拖着鼻涕的男孩大声说：“先生，您给咱们讲讲‘灵隗’罢？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这话一说，随即便有不少学生附和：“是呀是呀，先生您就给我们讲讲罢？”

　　见学生们都想知道，女子手中的戒尺轻轻敲了敲桌子，道：“那我便给你们讲讲罢。”

　　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女子思考了片刻，这才说道：“坊间传闻，这‘灵隗’呢是世间罕有的灵物，天生地养，据说这灵物天生就是为了为人实现愿望而存在的，只有大善之人才能使得‘灵隗’心甘情愿为之实现愿望。”

　　“一只‘灵隗’只能完成一个愿望，在完成愿望后，它们便会灰飞烟灭，世间只能存在一只‘灵隗’，只有上一只‘灵隗’灰飞烟灭后，新的‘灵隗’才能得以诞生。故而也有一种很浪漫的说法，便是这‘灵隗’只为一人而生，为一人而逝。”

　　“也有说法，这‘灵隗’乃天生地养的、世间最为纯净之物，故而‘灵隗’不可沾惹杀孽。”

　　女子的目光扫了一圈，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而在有关‘灵隗’究竟是何种形态之上，不同的传闻中却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灵隗’是一种年份极高的人参，生活在深山之中；又有人说，‘灵隗’生而为人型，混迹在人群之中；还有人说是一种石头，是女娲补天时余下的补天石。当然，流传最广，便是第三种。”

　　“先生，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女子刚说完，便有学生迫不及待地问到。

　　女子失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说了是坊间传闻。”

　　“那如果那人的愿望是那只‘灵隗’一直存在于世呢？”又有人不死心的问道。

　　“这怎么可能。”女子摇头，有些好笑于这些小孩子的天真。

　　一个世间难得的，能让自己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又怎么会有人甘心如此“浪费”。

　　人之劣性罢了。

　　女子用戒尺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今天上午的课便上到这里罢。”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女孩举起手，奶声奶气的问：“先生，您的愿望是什么呀？”

　　女子微微一怔，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女子抬起头，向窗外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趴在窗上，正懵懵懂懂的向这边望来的她。

　　女子有些失神，半晌后，低垂了眼帘。

　　“先生啊，只愿这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她抬头，对上女子的目光。女子明明是在看她，她却觉得，女子看的不是她。

　　而是透过她，在看什么其他的事物。

　　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她在心中咀嚼着这八个字，忽然觉得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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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在宅院中种了花，她不是很喜欢，因为女子每日总会花大把的时间在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上。

　　她抱着书溜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书，目光却一直落在女子身上。

　　为了方便动作，女子将宽大的袖子往上撩了撩，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缠了红绳，这红绳和外面卖的不太一样，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编的手法也很奇怪，至少跟在女子身旁这么多年，她也没见过有第二个人戴的红绳和女子一样。有次女子喝醉了，和她开玩笑，说这是先帝赐予尊师，尊师又送给她的。

　　先帝？

　　她对远在天边的皇帝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但也知道九五至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如果女子真的那么厉害，有个那么厉害的老师，又怎么可能带着她四处流浪，最后定居在这偏远至极的蜀中？

　　酒醒之后，女子便也没有再提起过这红绳的来历。

　　此时看着这鲜红的首饰配着女子皓白的手腕，她只觉得赏心悦目极了。

　　手中的书一页也没有翻，她就坐在那里，看着女子发呆。

　　“方才瞧你在读这一页，怎得现在还是这一页？”

　　忙完后，女子来到她身边，觑了一眼，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懂得地方？”

　　她有些心虚得收回目光，随即随手一点，指了个地方。

　　“昨晚又没有认真听么？”女子叹了口气，抬手将耳际的碎发撩上去，微微倾过身，柔声给她讲了起来。

　　闻着女子身上好闻的熏香气，她微微眯起眼睛，思绪飘了，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微风吹拂而来时，那一片片淡粉色的花瓣离了树，在阳光下漫天飘舞，看上去带着些许虚幻的味道，又宛如仙境。

　　“你若能说话，也合该唤我一声先生。”手指轻轻拂过有些褶皱的书页，女子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

　　闻言，她扭头看了女子一眼，撞进了对方仿若盛着春风般的眸子。

　　她在心中暗暗重复了一遍。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