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莫负》花夏汐

2、第一章 封金笺

　　渡头飞雪，千山横叠。
　　马蹄声响，一骑快马驮着背上风尘仆仆的旅人，朝前方小鎮飞驰。风雪落在他全黑的装束上，背后的雪地里落了一排整齐的马蹄印。
　　随着马蹄声渐近，青石垒起来的城墙上，擎陵镇三个字渐渐清晰起来。马上的黑衣人见到那几个并不挺拔俊秀的字，长长喘了一口气，从马背上跨了下来，牵着缰绳准备找个落脚的地方。
　　擎陵镇本就地处北寒之地，加上世道不好，大白天的街上并没有几个人。在街上转了几圈后，他选了一家人丁稍旺的酒家进门。
　　小二见有客来，自是极热情的迎了上去。
　　可一番对话下来，小二对他的热情是消了大半，只因那黑衣男子说，他是来寻擎天峰上的云间派的。
　　黑衣男子见小二避而不谈的样子，从身上掏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
　　小二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嗑了一嗑，确定无假后才吞吞吐吐的说，“这擎天峰上不得！”
　　黑衣男子皱眉，“如何上不得？”
　　小二见四处无人注意，便示意男子附耳过来。
　　“听说啊，那擎陵山上的人都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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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擎陵山顶的莫良宵斜在贵妃塌上望着面前的鱼池，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心想着要过多久会有人给她送披风来。然后便瞧见远远的有一人，身穿石榴红的长裙，摇着水蛇般的小腰，手里托着披风向她款款走来。
　　随着那女子带着一身香粉味摇过来，她皱了皱细眉，举起袖子掩在鼻前。来人细心的用披风将她裹好，细声细气的唤了一句，“小宵宵。”
　　莫良宵眉心打了一个结，“你终于下定决心去怡红院挂牌子了么？”
　　那女子轻嗤一记，从怀里掏出一封金灿灿的帖子递到她面前，动作不满，可语气中是藏也藏不住的兴奋：“自己看看吧！”
　　莫良宵接过那封金灿灿的帖子，掂了一掂，面色便如山顶流云，瞬息万变起来。
　　红衣的女子有些疑惑，“大把银子送上门，你不高兴么？”
　　莫良宵只问道，“念卿师姐，这贴子可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送来的？”
　　“没错，一身黑衣，跟乌鸦似的。他说是自己姓杨的。”
　　莫良宵放下手中信纸，冷道，“信的内容，你看看吧。”
　　君念卿接过那帖子，幽幽的念了起来，“今天下未定，祸事四起，各处妖人为祸。我山南之地，深受其害。万望莫掌门出山相助，如若功成，必当重谢。”
　　“可觉得有什么问题？”
　　君念卿将那信笺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这有什么问题，杨氏拥兵山南，执掌一方大权，现在有人在他地头上作乱，叫咱出山去除个害，多正常啊。咱还可以趁机横宰他们一笔，何乐不为？”
　　莫良宵收起那信笺，对折再对着，直到折成一方豆腐干大小的方块，才塞进怀里。然后她笑问君念卿，“师姐，你说这杨氏一族势力如何？”
　　念卿歪着头道，“自打宁氏的北旻皇朝被推倒之后，原先跟随宁氏的杨家和陈家就各自雄踞一方，若真要说势力庞大，除了陈家就是杨氏了。”
　　莫良宵从贵妃塌边上取了一袋鱼食，往池子边上走，边走边说。
　　“既然如此财雄势大，除害何须借他人之手？”
　　念卿闻言，似是明白了些，可一转头，却又似乎想不大明白。
　　她想了许久，终是把脚一跺，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摆明了说，别总让我猜呀猜的。不是人人像你，有那么许多花花肠子。”
　　莫良宵从食袋里取了一些鱼食，缓缓洒落池中，动作既温柔又优雅，“这不过是一方敲门砖而已，说白了，杨兴元想拉拢我们云间派。”
　　君念卿捧着那纯金的拜帖，馋的口水直掉，“杨家想拉拢咱，这是好事啊。你看这就算是敲门砖，那也是金砖，难不成要把金子往外推？”
　　“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权臣政客，还不如梨园客风尘女。你以为杨兴元改朝换代之后，能留得下帮过他的江湖人？”
　　君念卿一愣，似是不解。
　　莫良宵将手中的鱼食又撒了一把到鱼池里，红白双色的锦鲤争相游叠，鲜艳的鱼鳞在阳光下亮丽的晃人眼。她看着眼前艳丽的风景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你会借江湖的势力夺天下，难道别人就不会借江湖势力去翻覆你么？”
　　“那这帖子，咱不接么？”君念卿已失了最初的兴奋，掂着手中极有分量的帖子，有些犹豫。
　　莫良宵连瞟都没有瞟过那帖子一眼，极淡极淡的说道，“你去对送帖子的人说，酬劳加倍，我便考虑。”
　　君念卿释然大笑，“你小妮子是越来越奸了。”
　　莫良宵没有回头，依旧极其认真的在喂池里的锦鲤。
　　“可是双倍酬劳，万一他们找别人怎办？”
　　这时，莫良宵才转过头来，对着君念卿施施然的一笑。
　　她本生了一双可人的梨涡，笑起来千姿百态。无奈心底藏的心思太重，难得才露出几分干净明亮的味道。但见她从袖子里递出另一封帖子递到君念卿门前，示意她打开看看。君念卿还未接过帖子，便瞧见帖子上大而醒目的陈字。
　　“这是……？陈家的拜帖？”
　　“这是半个月前来的帖子，我本不打算理，可现在看来，不理也不行了。”
　　“那你打算帮哪边？杨……还是陈？”
　　莫良宵将嘴角又往上翘了翘，“师姐你猜。”
　　对方低低的说，“帮杨氏吧。”
　　她的头低着，许久没有抬起来，因为她知道自己脸上的颜色比她的裙子还要鲜艳。
　　“杨氏么？”良宵嘴角一弯，似是早料到这个结果，却还是装模作样的喃喃道，“可用纯金的拜帖信笺，未免太俗气了些。比不上陈家，你看这帖子上的一个陈字，能抵的上好几两金子呢。”她抚着那信笺上的大字，啧啧道。
　　念卿又掐出尖细的声音，“小宵宵……”
　　莫良宵莞尔，这才正声道，“金钱啊，都是浮云。”
　　君念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听莫良宵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前几年大师兄是跟了杨兴元的长子吧，都是云间派的人，还是应该同仇敌忾的。”
　　念卿闻言，刚抬起半寸的头，猛得又低下去了。那面色赶超石榴红的裙子，直逼翻炒过后的小辣椒。
　　“去给杨家来的人回话吧，酬劳三倍。”
　　念卿急了，“你怎么可以朝令夕改！”
　　“我何曾朝令夕改？”
　　“你前面才说金钱如浮云。又说两倍酬劳就肯出手帮杨家，你你你！”
　　莫良宵淡定微笑，继续说，“你倒把我说的话记得很清楚，那我便再教你一句，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君念卿看着自家见钱眼开的掌门师妹，很是无语，正转头准备去回话。
　　却听到背后的女声又缓缓传来。“若我不帮杨家，你怎么办？”
　　君念卿转过头去，狠狠一瞪“那我就卖身去怡红楼！”
　　良宵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面前人比喇叭花娇的师姐说，“怡红楼不会要你的。”
　　君念卿顿时想抄起鞋底来抽打这个不肖的师妹，却听得对方又道，“何况，你卖身去了怡红院，大师兄怎么办？”
　　“他丫的把我一个人丢在云间派已经一千八百九十五天了，我还理他做什么！”
　　良宵敛了笑容，貌似更认真的问。
　　“他就没有私下回来偷偷找过你？”
　　“真的没有？”
　　“没有。”君念卿斩钉截铁的说，这话说完他就不怒了。平整的皮肤光滑透着光泽，没有一丝皱纹，“他不来找我，我便去找他，反正天涯海角，我是他的人。”
　　良宵点点头，“那你今天这身裙子，想必是为了他换的。”
　　君念卿摇摇自己鲜艳的裙摆，得意道，“好看么？我是想在见那王八羔子前，让自己变的漂亮些更像大家闺秀些。让他知道没有我陪的这些年，绝对是他的损失！”
　　莫良宵想问，若大师兄有了别的女人，她该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口，反而是说，“你原来的样子，也挺好。”
　　君念卿摸着自己的脸，“我也觉得，呵呵。”
　　莫良宵脸一抽，“如果你不把整瓶香露都往自己身上倒的话，会更好。”
　　“哦哦哦，我下次注意。你没什么事了吧？”
　　“没事了。”
　　“那我去回口信了，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初，我就可以见到他了。”
　　然后念卿扭着石榴红的长裙欢欢喜喜的走了。
　　莫良宵看着那抹亮丽的身影渐行渐远，喃喃自语道，“我若像你，该多好。”
　　谁的心里，没有一个日思夜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