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不休》木法沙拉

1、初遇

　　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故事绝不俗套，虽然其间所做之事与万千恋人并无二致。
　　从人山人海的世界里看到你向我抬头，本身就是继续活下去的恩赐。日光洒在你的脸颊，晶莹的汗珠顺着额角爬过下颌，滴在白色的队服上，再蒸腾进我的五脏六腑，让我在欢愉中重生。
　　之前我不喜欢看比赛，一直嫌过程太激烈，总免不了磕碰受伤。每每看到队员受伤倒地的痛苦表情就不由自主地替他们难过，为了避免这种痛苦，我一直远离各种比赛。
　　但是作为学生会的成员，是要进行球场值班的。
　　那天周四，下午两点有场篮球比赛，是我们生命科学学院对战物理学院。学生会主席在群里反复强调：这是我们学院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千万做好后勤工作，认真负责不要迟到。
　　我讨厌下午两点站在滚烫的太阳下，也讨厌看汗流浃背的男生跳来跳去。怎么想这都不是什么美差事。
　　一点半我和舍友阿赞搬着两箱矿泉水走向篮球场时，他问我，你这么白是不是容易紫外线过敏。
　　我摇头，回他说，只是单纯怕晒而已。
　　篮球场的太阳果真毒辣的更甚，低头整理签到名单的功夫，我的脖子已经被晒红了。
　　两点钟，随着裁判的哨声吹响，篮球赛开始了。
　　我想着昨天晚上窝在床上看的动漫，耳朵里时不时传进大家的呼声，伴随着腾腾上涌的热气，感觉此情此景更像是在翻炒一锅苞米。
　　女孩子的尖叫声忽然有些刺耳。张楚岚从我的脑海中破碎掉，我的思绪回归现实，闪着太阳光的篮球场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好巧不巧，就在我回过神来这一秒，球准确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米白色的T恤黑了一块，肩膀还有些麻。周围围过来了几个同学问我情况如何，我当然没什么问题。
　　阿赞拍了拍我的后背，提醒我走神有危险。
　　于是我把视线集中在篮球场上，却看见一个男生正趁着运球的功夫看着我。目光相遇那一瞬间，他似乎充满歉意的笑了笑。
　　难不成刚才砸我的那个球是他丢过来的？
　　继而目光跟随他的身影，发现这个人身手敏捷，打球毫不费力。抢球、运球、投篮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打得不错，我心里感叹，就像流川枫。
　　比赛中场休息期间，我忙着给队员分发矿泉水。发完以后，刚准备拿起手机刷刷微博，流川枫同学背着太阳走了过来。光打在身后，给他健康的皮肤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肩膀不要紧吧？他流着汗，有些气喘，但语气和煦。
　　我确定了他肇事者的身份，同时又觉得他是个有礼貌的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单独跑过来跟你客客气气问候一下的。
　　要紧的话就不站在这了。我笑着回应道。
　　他点点头，仰起头喝了口水，突出的喉结在我眼前上下晃动了几下，脖子上细小的绒毛沾着几滴汗水，一路向下游走消失在衣领边缘。
　　都怪下午的太阳太过耀眼，我的脸一定被烫红了，就像一壶水下升起火苗，就差升起蒸汽。
　　他潇洒的把水瓶投进垃圾桶，笑着朝我摆了摆手，和队友一起走向赛场，给我留下了一个高大帅气的背影。
　　心跳在那个时候开始加速，一下一下联动全身神经，消磨了热气中的倦意，让我在毒辣的日光下也能欢欣起来。
　　后半场比赛我发誓认真看了，没有落下一眼。大概是不愿意再被球砸到。
　　我问阿赞，我们学院23号是谁。阿赞告诉我，他叫王轩。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这样一个不太美好的周四下午，聚集了所有我不喜欢的因素。但是因为遇见了王轩，这些讨厌的事情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比完赛之后，王轩大概疑惑刚刚被砸得人怎么还在盯着自己看，就朝我走了过来。他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一双好看的眼睛略显疑惑。
　　愣什么神呢。他问。
　　我摇摇头，移开眼神，有点后悔盯着他看了太久。万一他不是同类，就会觉得我是个变态。结果大概率是这样。但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保持自尊，喜欢你来我往。
　　看我不说话，他拿出手机，问我要不要加个微信，改天请我吃饭。
　　我不免暗喜，同时告诫自己，别高兴的太早。毕竟谁都不愿意空欢喜一场，或者期待太高导致最后失望到忧郁。
　　还是加了微信，我当然不会拒绝，我肯定很愿意。

　　我们第一次吃饭是个周六，天气并不美好。乌蒙蒙的天空铺满厚实的云层，空气中蕴含的水分简直浓度超标，又是典型的川渝天气。
　　我照常穿着干净的T恤和短裤，这样的天气里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看的新花样。王轩也是T恤配短裤，外加一头蓬松的头发。这样的头发摸起来应该很硬，不像我的头发，只会柔顺的随风随便倒向哪里。
　　王轩带我去了万达的麦当劳。说最近出的新品不错，值得尝尝。
　　我倒是不讨厌麦当劳，尤其菠萝派，是每次必点的小食。
　　路上车水马龙，人流涌动，尽是些妖艳的男生女生，穿着老人家接受不了的衣服，浑身上下不到二尺布。但今天，他们穿得再猎奇，都不是我视线会集中的地方。
　　你还挺安静。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在笑。
　　我稍微扬起脸，假装镇静的对上他的目光，说自己疯起来也很难搞。
　　那你比较认生喽。他扬了扬眉毛，一副思考中的样子。
　　我点头表示肯定，说自己一般情况下可能都比较安静。然后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又主动聊起了电影。
　　我记得我们聊到了《赎罪》，都为罗比的结局唏嘘不已，认为让他死在回国的前夕太过残忍。
　　我看电影的时候很不喜欢那个小女孩，我说，她把自己想象的事情当成罪名安在了罗比头上。
　　毕竟周围有人蛊惑她，而她也只是个小朋友，以后的日子里她也很痛苦不是吗。他不浅不淡地不予批判，让我有些吃惊。我一直觉得很少会有人站在小女孩的角度看这个故事，毕竟男女主的悲剧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同情。
　　我侧目看他，他笔直的鼻骨，形状好看的眼睛，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可能是感受到我打量的目光了吧，他抿着嘴唇视线移到我身上。这次我大胆地没移开目光，半晌后，他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拍了拍我的头。
　　心跳陡然加速。此刻的心电图一定显示我是个心脏病患者。
　　你很喜欢观察别人吗。他小声问我。
　　我告诉他我不是观察所有人。
　　他会意地点点头，说深感荣幸。

　　麦当劳店里凉爽舒适，甜兮兮的味道钻进鼻子，我小口嘬着冰可乐，余光里注视着王轩拿薯条蘸番茄酱。他带了块晶蓝色屏幕的手表，样子很讨喜。吃东西的时候嘴巴紧闭，神情蛮专注，不像我，边吃边看。
　　芝士蓝莓派果真不错，热乎乎的流心充溢口腔，就着脆兮兮的外皮，吃得我极度舒适。
　　没有预兆的，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他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沾上了番茄酱的两只手指微微抬起，姿势有点霸气。
　　看你吃东西，我突然想起我弟弟，你们都是双手抓着东西抱着啃的——
　　原来他有个弟弟，他说我吃东西像小孩子，是说我可爱还是觉得我幼稚呢。主要是这个东西比较烫口还容易掉进包装壳里，不抓紧了就很容易咬到纸。
　　但他的下一句话打断了我的纷杂的思绪——
　　我一直以为小孩子才会这么可爱。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慌乱之中大咬了一口手中热气未消的派，险些被烫到。

　　往回走的路上，天黑的差不多了。街上人员非但不减，相比白天还更胜一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座城市夜生活丰富，人们都习惯在夜色中和霓虹灯下娱乐。仿佛不出来浪上一浪，就对不起设计师为这里绘制出的恢弘夜景。
　　一般情况下，我就在宿舍里看看动漫，打打游戏。
　　那天，却和王轩游荡在灯光璀璨乐声摇动的街上，难免心神荡漾。我觉得自己很难不喜欢上他。这个想法一跳出来，我就像之前一样自行进行头脑中想法的熔断，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一边熔断一边又觉得心有不甘。
　　下一秒，他的右手跨过我的背搭在了我右边的肩膀上。
　　窒息一秒钟。触觉才回归身体。
　　我转过头看向他，希望夜色能帮我掩盖心事。
　　他被笼罩在蓝色的灯光中，那我是不是也一样。他也看向我，笑得很温柔，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大脑宣告熔断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