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云》雨沐烟

6、五

　　驿路延绵绵，长天接青稻。骈马交臂行，荡荡汷阳道。
　　王孙衍与钟离昔驰骋在官道之上，与太子息等人相距数十丈有余。他们见后面的人没有追上的意图，便稍稍放慢速度，与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子苒，你不怕卢界驿馆的地官司徒向冏天王告你一状？”钟离昔突然问王孙衍。
　　地官司徒为六官之一，驻守在卢界驿馆的那名官员虽为小司徒，爵位在王孙衍之下，但也是冏朝廷的重要官员。王孙衍待在卢界驿馆那几日，钟离昔曾多次听闻地官司徒对王孙衍颇有微辞，故有此一问。
　　王孙衍不以为然，笑道：“地官司徒若能告我，那便由他告吧。那时我会对冏天王坦言，我只是让他为我们准备沿途粮草。”
　　“你这是大实话，只是冏王朝负责各驿馆供给的司徒大人会像你要求的那样管得那么杂？”
　　“游思，你这是在责备我过于狂傲？但我再怎么专横独断，也不及游思你啊。你一介草民，与我这朝廷重臣出双入对同床同席，岂不是慢而无礼？”
　　“哈哈哈。”钟离昔听闻，不由大笑，“吾有骐骥，天地驰骋。至山之颠，至海之滨；王孙王孙，奈我若何！”
　　“王孙王孙，奈子若何！”王孙衍故作嗟叹，旋而一笑道，“游思你真是好豪情壮志，总结为一句话便是：见势不对，拍马落跑。”
　　“子苒你果然是我的知音人。”钟离昔说道，“人生不过须臾过，重要的是该落跑时须落跑。”
　　“那一向远离宫廷之事的游思为何突然要向太子殿下引荐人才？你就不怕从此卷入风尘？”王孙衍说着，颇为玩味地说，“还是……游思你另有目的？”
　　“子苒你过虑了。我那是见太子殿下是可塑之才，一片诚心诚意。”钟离昔答道，正要往下说，突然听见在最前面开路的郝伯卦骂了一声，连忙策马向前。
　　王孙衍见势不好，也跟了上去。只见官道尽头站着一队士兵，虽有旗杆却没有挂上兵旗，认不出是哪一路军队。
　　为首的似是卒长，他领几个兵上前拦着郝伯卦，直到王孙衍与钟离昔出现，才把注意力转到这两人身上，问：“你们是谁？现在卢国已经封道，不让其它诸侯国的人进入。”
　　“我是奉冏天王之命前来策命卢国新君的内史，请你让道。”王孙衍亮出符节，笑道，“耽误我执行王命的责任，不是你一个小卒长能承担得起。”
　　小卒长与左右两司马对视一眼，仔细打量王孙衍，又问：“你要策命哪位公子做新君？”
　　“自然是得道者得之。”王孙衍回答，侧身贴近钟离昔说道，“游思，如果他们不放行，我们强行闯过的可能性大吗？”
　　王孙衍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时太子息等人也已经赶上，疑惑地看着守道的卫兵，问：“他们是？”
　　“他们应该是卢国某一个县大夫的部下。离这儿最近的县是元大夫管割的宛县。”王孙衍笑道，又转头追问钟离昔，“游思，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我相信有人能够以一敌百，但那人不是我。”钟离昔按着腰间长剑，“若然子苒你在旁助我，或许可以一试。”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游思你？”王孙衍说着，便张弓上箭，对着数十丈之遥的旗杆。
　　守路的兵队有百人，以钟离昔的能耐足以对付十人，王孙衍自讨能应付十人，随队护卫约莫也能抵抗十人。要是队伍中仅有王孙衍与钟离昔，他们大可绕过官道避开守卫的追踪，但现在出使的还有太子息，这点不能不顾虑。
　　因而王孙衍并不敢硬闯，他引弓无非威胁之意，只见他右手一松，长箭离弦而出，直直插入旗杆之中，旗杆应声而断，王孙衍收弓笑道：“挡我路者，当如此杆。”
　　守路卒长脸色一变，待回过神时才发觉钟离昔已跃下马，手中摇晃着从自己身上盗走的腰牌。他不由一怒，长铗击出，未触到钟离昔便被对方的剑打落。
　　“是元大夫的兵队，看来元大夫担心有人对公子绍翟不利，才派兵封路。”钟离昔把腰牌还给卒长，笑道，“我想余木巧仍留在宛县，可否带我们去见他？”
　　“你们！”卒长惊疑未定，正要责问来人，但他触到王孙的目光瞬间不由一悚，半晌才回答，“请等我回禀负责宛县防守的师帅。”卒长说完便让传令兵骑马回去禀告，过了约莫两柱香时间才见宛县师帅领着几个人前来。
　　“游思，余先生正巧提起你，你就来了。”宛县师帅一见钟离昔就亲热地打招呼，待钟离昔向他介绍太子息和内史时，他才惊恐地跪下行礼，迎接这两名从王都而来的使节。
　　宛县师帅粗略向内史说明卢国现在的情况以及宛县设防的原因，王孙衍才不追究他的责任，随宛县师帅前往宛县县府。
　　原来在郝伯卦返回卢界驿馆后，卢国周围又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便是左相的封邑起兵作乱，公子绍翟当即以叛乱罪处死左相，并派贾纾力荐的杜将军前去镇压；其二便是公子启宁已到卢国边界，陪伴他而来的还有丁国军将，公子绍翟又以卢国不容他国军队进入的名义调卫将军前去阻止公子启宁回国。如今卢都只余陶将军一支军队可供公子绍翟差遣，是以元大夫命元县协助封路，阻止任何可疑人物前往卢都。
　　王孙衍一到县府，就见到受元大夫所托协助防守的余木巧。余木巧命侍卫接待太子与内史，就拉钟离昔到一旁商谈：“游思，我有一事托你帮忙。”
　　“你我相识一场，有话直说吧。”钟离昔笑道，瞟一眼从远处看着自己的王孙衍，道，“看你说得这样鬼鬼祟祟，莫非是伤天害理之事？”
　　“你说笑了……我只是想托你将一封信带给正在卢都的元大夫。”余木巧说道，“这信是我今朝从被俘虏的丁国探子中搜来，事关重大。”
　　“既然事关重大，问石先生为何非要拜托我？”钟离昔看了余木巧一眼，说道，“你不怕我将此信高价卖出吗？”
　　余木巧苦笑一声，道：“宛县的将领忙于防守，无暇将此信送到卢都。而且……这信与公子启宁有关，若送信之人无一定武艺，沿途被袭击也未可知。现在的局势，就算你要卖高价，我也认栽了。”
　　“哈哈，刚刚说笑而已，你不用太担心。”钟离昔答应余木巧的要求，笑道，“只是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太子息随我们赶往卢都多有不便，能否请问石先生接待他几天，待卢国之事解决后再派人护送他前往卢都？”
　　“嗯，我会好好接待太子殿下。只是听你的语气怎么似是在推卸麻烦？”余木巧应道，悄悄把信塞到钟离昔手中。
　　“麻烦总是不嫌少嘛。”钟离昔笑道，不动声色地收下信，随余木巧返回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