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凛冬》玖拾捌亿

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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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给借去了的东西。
　　区区人类，也配？
　　——神.天宫

　　铭战再次见到千幽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地狱归来的少女一头如瀑的长发，身上穿着蚕丝质地的翠绿色长裙，明亮的纯色对比显得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一种水一般质感的苍白与透明。
　　她的眼睛很大，不说话的时候完全就像个地府勾人魂魄的鬼差，煞气极重。
　　铭战有些惊喜的迎上去：“你出来了！”
　　千幽戈没有表情的道：“嗯。”
　　铭战：“你是来找我的吗？”
　　千幽戈：“嗯，我迷路了，想让你帮我指路。”
　　铭战点头：“好啊，你要去哪里？”
　　千幽戈：“你应该认识，那个单亲母亲于秀，还有她的孩子。”
　　铭战疑惑，歪头：“你找她干什么？”
　　千幽戈静静地回答道：“我来收魂。”

　　慕河走之后，铭战最后去看望过于秀一次。
　　因为那时的房屋皆被地裂波及，摇摇欲坠，铭战于是又给她找了一个新的住处。
　　搬家的时候于秀问他：“慕河怎么没有来啊？”
　　铭战面露悲切，抬眼看着头顶：“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吧。”
　　于秀就说：“哎，那小子，怪想他的。”
　　铭战说：“总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的。”
　　于秀点头。
　　铭战对她说：“于姐姐，今后我可能就不常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啊。”他应该远离人类的生活，尽量不给人们带来可能的负面影响。
　　于秀答应了一声，于是就抱着女儿站在门口处送别铭战。
　　铭战回头看了一眼，于秀那时就定定的站在门框边，怀里抱着她的孩子，目光带着不舍，她身后的光线极其的亮，耀耀地将她的身体轮廓都镀了一层光。
　　她是一名伟大的母亲，是她的孩子全部的希望与荣耀。

　　然而现在，对于地面上的那一滩像是红色的烂泥一样的东西，铭战却捂着嘴不敢承认那就是于秀。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千幽戈站在他旁边，波澜不惊的抬头望了一眼高耸的楼层，随后在心里面做出了结论：首先她在冰箱里面将自己冰冻至神志消失前的那一刻，然后在跑向楼顶的过程中利用现在夏季的温度与运动产生的热量解冻自己的身体，人是水的身体，在忽冷忽热两个极端的连续交替之下，人的身体会像冰一样脆弱，从高空坠下之后极大可能就会变成一滩肉泥。
　　或者，千幽戈猜测：由于秀单人艰难准备的物理条件还不够完全，为了能够达到完美的死亡效果，有别的东西帮了她一把。
　　但是她没有将这些说给铭战听，因为她感觉铭战与于秀的关系似乎很好，伤上撒盐可不好。
　　于是千幽戈自言自语：孩子呢？
　　听到她的疑问，铭战就像是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他急切地在楼道里奔跑，心里万般期盼着孩子可一定不能有事。
　　房间门是紧闭的，千幽戈灵敏的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腐败的气味。
　　她扶了一下铭战的肩，出口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门被撞开了。
　　空气中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肉质腐烂的恶臭气味，但是环视四周，房间里依旧很明快，地板光亮，各种物品整齐的一丝不苟，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有空气中的气味，无一不在解释着这个房间里的某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暗的角落。

　　气味是从浴室里发出来的。
　　千幽戈安静的跟在铭战身后，她看到铭战用颤抖的双手扭开了浴室的门把，然后一阵浓烈的恶臭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苍蝇就从里面一股脑的飞了出来。
　　待苍蝇都飞得差不多了，铭战终于探着头朝里面看了一眼，紧接着他就捂着嘴，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似的奔到房间外面去狂吐不止了。
　　千幽戈看了一眼里面的现状，处变不惊的又查看了一下四周有无可疑的痕迹，然后就将浴室的门给关上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如果让铭战来评价的话，那就只有四个字：惨绝人寰。
　　千幽戈在其他的房间里逛了一遍，最后站到落地窗前，低头看楼底下的那一滩肉泥。
　　浴室里面跟房间外面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除了大厅地板上有着干了的水渍之外，其余地方全都一尘不染，可见房间主人的爱干净程度。
　　但是在浴缸里面，千幽戈看到的是一层漂浮着的深红色肉末。
　　已经分不清是身体的哪一块了，就像是一锅煮熟的烂汤，无数肥胖的白色蛆虫正欢快地在里面爬来爬去，黑色的蛆壳与苍蝇凌乱可怖的覆盖在粉白泡沫上，整个画面极其的恶心又渗人。
　　幸亏她早有防备的在进门之前就在两人身上罩了一层屏障，要不然在苍蝇飞出来的那一瞬，他们两人身上早就被沾上了不知多少纷飞的肉末了。
　　她去房间外面看铭战，又一边想着阎王派给她这个任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铭战在门口干呕了半天，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对可怜的母女如此凄惨的死去？
　　千幽戈不怎么会安慰人，她只是不停地拍着铭战的肩膀，跟他一遍一遍的说着：“你别太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此之类的话语。
　　铭战呜咽：“是我害了她们......”
　　千幽戈意有所指：“这次可能不是你的错。”
　　铭战转头，发现千幽戈正朝着楼道的方向看着，他止住了哭势，与她一起歪头看向那处太阳照不到的角落。
　　像是你在北极那样寒冷的环境里，你不着片缕，就这样跌落进冰层上，温热的皮肤瞬间就被极寒的冰给冻住一样，那种又粘又寒碜的膈人声音。
　　他们就这样耐心地等了会儿，那东西就慢腾腾的一点一点的踩着楼梯上来了。
　　铭战满眼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四肢扁平又糊地的身形崎岖的女鬼——于秀。
　　似是因为站在铭战身边的千幽戈煞气太重的缘故，导致于秀一直都不敢上前来与铭战讲话。
　　千幽戈歪了歪嘴角，蹲下身子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于秀不敢违抗千幽戈的命令，果真就慢慢的用手和脚这样爬着过来了。
　　千幽戈用食指点了点于秀血迹斑斑的额头：“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让你的孩子永远跟你待在一起，好不好？”
　　得到了上位者的允诺，于秀就显得异常的兴奋，点了点头就让千幽戈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她的精神领域。

　　天气正好，阳光明媚。
　　于秀正坐在沙发上给女儿缝补她最喜欢的一个布娃娃。
　　小女孩已经有三岁了，可以腿脚自如的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
　　于秀在娃娃上缝了几针，又抬头去看她的小宝宝。
　　小娃娃喜欢玩水，于秀就在家里的浴缸里面放了温水，让女儿扒在浴缸边缘拿着小铲子舀水玩，因为浴缸整个的高度在女儿的肩膀往上，任小孩怎么爬也爬不上去，所以于秀就安心的让她自己在那里玩水。
　　她是侧对着浴室坐着，所以只要瞥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小宝宝。
　　于秀抬头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十二点半，过会儿女儿应该就会困了，那会儿就应该睡午觉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水玩腻了，小女孩就把小铲子给扔掉，然后迈着小步伐自己跑到卧室的床上去午睡了。
　　于秀放下手中的活计，进去把浴室里地板上的水给擦干净，然后再把浴缸里的水也放干净，又整理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就关上了门。
　　大概又过了一个钟头，于秀把布娃娃给补好了，然后轻手轻脚的拿到卧室里去准备让小孩抱着，结果她却发现：卧室里没人？
　　她找遍了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发现女儿在那里，就连她平日喜欢跟她玩躲猫猫的柜子也找了，所以当她准备急忙出门去报警，从沙发上拿起外套的时候，她不经意的又瞥到了紧闭的浴室门，突然想到：她好像还没有找过浴室。
　　抱着女儿可能在里面的心态，于秀满怀期待的打开了门，口里喊着：“一一，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
　　但是于秀却看到了让她终此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浴缸里面不知什么时候被放满了蒸汽腾腾的热水，水里面就像是小火山一样正噗嗤噗嗤的冒着水泡。
　　她用手拨开眼前的层层水雾，却看到了一整个浴缸的已经被煮烂的她女儿的身体。
　　她不可控制的“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晃过神来又蹲下，似乎是在确认那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
　　因为遗传了于秀的基因，小女孩也与她的母亲一样有两颗圆亮的眼睛，像是水晶葡萄一样。
　　所以当于秀看到那颗仍在水中漂浮着的，还没有被完全煮烂的头颅上那两颗睁着的眼睛时，于秀终于歇斯底里的发出了更大声音的尖叫。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浴室，崩溃又痛哭流涕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啊——啊——啊——”
　　她不停地哭喊着，就连脸上被自己抓了几道伤痕也浑然不觉疼痛。
　　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声音：你的女儿死了，那你也就没有意义再活下去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怎样与你的女儿以同样的面貌死去的方法吧......
　　于秀停止了呼喊，她目光呆滞，怔怔的看着前方那个正缓缓打开的冰箱门。
　　进去吧，等到最后你就又可以见到你的女儿了......
　　于秀就这样按照脑海中的指引，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千幽戈离开于秀的精神领域，有一瞬间的沉默。
　　进了冰箱之后的事情，千幽戈早就已经猜到了。
　　她看着于秀眼巴巴的神情，终于站起了身子。
　　第二次见到浴缸里的情形，铭战还是有无可控制的呕吐感，但是他强忍住了。
　　他看到，千幽戈将浴缸里小女孩的骨架用灵力给拖出来，然后再用她手中的火给烧掉，就这样烧了一会儿，小女孩的骨架也越来越小，最后火焰熄灭，出现在她手中的就是一个白白的陶瓷娃娃。
　　千幽戈用灵力拧了一股红线穿过去，将陶瓷娃娃递给于秀：“现在你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于秀的表情满是激动，但是却犹犹豫豫不敢接。
　　千幽戈了然于心，耐心道：“我的火是冷的，不热。”
　　铭战挑了一下眉，千幽戈刚才说她的火焰是冷的？
　　于秀终于开开心心的接住了用自己女儿的骨灰烧成的陶瓷娃娃，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最后就郑重的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对着千幽戈鞠了一下躬。
　　临走的时候，于秀也郑重的对着铭战鞠了一躬，说：“谢谢你在我生前的时候照顾我，只是可惜我不能在最后的时候跟慕河道别了。”
　　铭战忍住让自己不要哭：“你不用跟我道谢，慕河也不用，接下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天师给抓住了。”
　　于秀点头：“嗯，我知道了。”
　　千幽戈的灵力红线让于秀又变回了生前的模样，这样让她可以直起身子行走，那也算是为了保护她所设下的一个屏障。
　　最后两人就看着于秀对着自己的瓷娃娃说了一句：“宝宝，我们走了哦。”
　　然后于秀就隐没进楼道的黑暗中去了。

　　就这样静默了一阵，铭战问千幽戈：“你不是来收魂的吗？”
　　千幽戈：“那只是个借口而已，阎王让我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既然是阎王的任务，那铭战也不便多问了，他只是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听到他的话，千幽戈撅了一下嘴，看着从楼道那头射进来的阳光说：“那个小女孩的名字，叫做于生一是吧？借了仙运哦，可真是个好名字。”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过了一周，铭战对赤鬼说他要离开橭市了。
　　这个伤心的城市，他终究是不能再去承受一次了，因为就算是鬼，也是害怕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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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某某进入于秀的精神领域，扰乱她关于自己带女儿去午睡那一时间段的对于时间的认知。
②于秀脑海中被植入“自己已经带着女儿去午睡了，自己也已经把浴室里的水放干、大厅地板上的水渍被擦干净了”的假的记忆。
③于秀缝完了布娃娃，自认为距女儿午睡才只过了十分钟而已。
④而在那个“十分钟”里，某某将于生一淹死在浴缸，紧接着煮沸其水。
⑤接下来于秀见到浴室的惨状，某某再次进入于秀的精神领域，循诱她进行“冰箱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