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宴》夏诺多吉

2、02

　　霍铮的语气过于果断，齐昭如果执意不上车，场面并不好看。

　　齐昭前脚刚动，霍铮下了车，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齐昭收好伞，想了想，跟上次一样坐进了后座。

　　“地址。”开车后，霍铮问她。

　　齐昭说去汽车站。

　　“不回家？”

　　“去外地。”

　　“去玩儿？”

　　“也不算。”

　　“那你早点跟锐宁说你去不了自驾游吧，免得他满心期待。”

　　这话落地，齐昭看向霍铮，他也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好。”齐昭把手机拿出来。

　　“你是有男朋友了吧？”霍铮又问。

　　齐昭抿着唇，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坦诚道：“是。”

　　“锐宁知道这事吗？”霍铮接话很快。

　　齐昭一时语怔。

　　“如果他在追你，你最好早点让他知道你有男朋友。”

　　这句齐昭听懂了，她下意识嗤笑一声： “钟锐宁有跟你说他在追我？”

　　霍铮回头看齐昭一眼，她无奈地笑过之后，微微蹙着眉，原先红着的脸仍旧红着。她长得的确比青春期的时候更好看了，是个招男孩子喜欢的女孩子模样。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霍铮收回视线，手指在方向盘上乱点。

　　“到目前为止，你弟弟没有对我表示过任何有好感的意思。他约我去旅行，是因为他知道我经常去旅行，而且我有驾照，会开车。”

　　“我说了，我没有别的意思。”霍铮还是这句话。

　　齐昭耸耸肩，把头偏向一边，不再说话。

　　“抱歉，是我多话了。”霍铮见状，跟她道歉。

　　齐昭仍旧不说话。

　　“齐昭？”霍铮叫了她的名字一下。

　　这是霍铮第一次叫她名字，她回过头来，看着这个男人。

　　霍铮对她笑一下：“不生气，行吗？”

　　“没。”齐昭别开眼睛。她忽然想起刚刚大学毕业的霍铮，那时候他还不会这样笑。她再次把手机拿起来，问他：“你微信是手机号吗？”

　　“怎么？”

　　“我们加个好友吧。”

　　趁着红灯的时候，霍铮和齐昭成了微信好友。

　　一路上两人不再攀谈，下车之前，齐昭给霍铮转过去两百块钱，心里的名目是两次的车费和寄伞的快递费。

　　霍铮看到转账，哭笑不得，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齐昭待车停稳，去开车门。

　　霍铮按下按钮，锁了车。

　　齐昭不动了，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生气？”霍铮松了安全带，侧过身体，看着她。

　　“不至于。”齐昭没看霍铮。

　　霍铮半晌没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开口问她去哪儿。

　　齐昭没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俩好像也不熟吧。”又隔了一会儿，齐昭示意霍铮把车门打开。

　　霍铮按下按钮，说：“注意安全。”

　　齐昭步伐很快，耳边的碎发被风吹起来，撑伞的姿态比下大雨那天要舒展。这是个宁愿淋雨也不在墓园里撑花伞，走在大雨滂沱的山间却有兴致拍风景的姑娘，霍铮下意识给自己锁车的行为找了个站不住脚的理由，目送齐昭进了候车室后，才驱车离开。

　　假期不知不觉走过一半。不用工作的时候，齐昭要么和老板娘打几局游戏，要么和热情的旅客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她刷到钟锐宁的旅行动态，他们一行三个男生两个女生，从南到北，又到西北，玩了整整二十天，他们经过了古城，越过了草原，一路上很是精彩。但她一个赞也没有给钟锐宁点过，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霍铮的那句话。

　　霍铮自然没有收那笔转账，自那天之后，齐昭只在钟锐宁朋友圈的点赞中看到这个人的名字。他从来不发朋友圈，齐昭的朋友圈也不对他开放，和之前一样，钟锐宁是两人唯一的交集。

　　八月初的一个夜晚，古镇上的某个清吧请来两个过气民谣歌手，搞了场招揽人气的小型演出。老板娘知道齐昭和男朋友这些天闹了点矛盾，心情不太顺畅，便拉着她去凑热闹散心。

　　齐昭跟老板娘到晚了，被人群挤在门外。清吧的老板很会做生意，见老板娘亲自过来，送给两个姑娘两杯酒，给她们找了个空地，让她们坐在门外喝着。

　　气温高，齐昭穿了条前几天在镇子里买的印花长裙，眼下把裙摆扯到膝盖上，把人字拖踢到一边，光着脚放在石板上纳凉。她酒量尚可，听老板娘说这酒烈，就没敢多喝，慢慢抿着，边听歌边看不远处桥上的风景。

　　石桥被装点了花灯，有许多女孩子上去拍照。齐昭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手机壳早上摔破了，起身想去石桥底下的小商贩那里挑个新的。

　　她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后，顺着人群挤过去。走了大概十米远，河对岸放起了烟火，她侧头看过去，一不留神，被一个男生撞了下肩膀，她穿着人字拖，步伐不稳，勉强扶住岸边的栏杆才没至于摔倒。

　　她站稳后，想回头看看撞她的是谁，怎么这么大的力气。视线一对焦，看见另一个人。

　　隔着人群和交错的灯光，霍铮也很快就看见她。两个人的脸被一轮新的烟火照亮，霍铮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勾起了唇角。

　　又一波游客挤过来，冲散了齐昭的视线，她淹没在其中，随着人群走了。走到石桥底下时，霍铮跟了过来。

　　霍铮抓住她的胳膊，问她跑什么。

　　“我没跑。”齐昭陈述事实。

　　霍铮一笑，对她说：“你说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这话齐昭不好接，她淡淡笑一笑。

　　霍铮一时之间也无话，两个人干愣着，成了热闹堆里仅有的两个休止符。

　　直到烟花停了，霍铮才问：“你就在镇上待了一个多月？”

　　齐昭点点头。她四处找卖手机壳的小贩，很快看准了一个，打算跟霍铮扯几句之后就过去。

　　霍铮见她心不在焉，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她的微信朋友圈，问她连三天可见的提示都看不到，上面只有一根线是什么意思。

　　齐昭知道他在明知故问，正想说话，他又说：“你这就不厚道了，钟锐宁看得见，我却看不见，这让我怎么理解？”

　　于是齐昭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重新设置了一下，“行了，现在用不着理解什么了。”

　　霍铮又点进去看，现在他跟钟锐宁待遇相同了，齐昭前天发的一条状态他现在也能看到了。

　　“为什么要屏蔽我？”他仍旧不依不挠。

　　“觉得你应该不会对小屁孩儿的朋友圈感兴趣。”齐昭往手机壳小贩那边走。

　　“这话怎么说？”霍铮紧跟在她身后。

　　齐昭回头，反问他：“你执着这个做什么？”

　　“你对我特殊对待，我总要搞清楚缘由。”有人挤过来，霍铮本能地护在齐昭身前。

　　“特殊对待的含义就是字面意思，说明你很特殊。”齐昭往后避了避，和霍铮拉开距离。

　　她转身的时候轻微地笑一下，随后蹲下去，认真地挑选着手机壳。

　　霍铮看见她的裙摆铺在石板路上，衣料上印染的花大片的盛开。她头上随意扎的鱼骨辫松松散散，一缕碎发顺着耳朵的形状弯起来，末端正好落在银色的耳钉上。

　　齐昭跟小商贩讨价还价，最终砍掉五块钱，买了一个图案简洁的冷色系手机壳。付款的时候霍铮说他来，她眼疾手快地自己先扫了商家二维码。

　　起身后，齐昭跟霍铮告别，说要去找她的朋友。

　　霍铮说：“待会儿见。”

　　“嗯？”齐昭迷糊了。

　　“巧得很，跟我一块儿来的人非要住你朋友开的这家民宿。”霍铮一身休闲打扮，齐昭这会儿正经看过去，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一根米奇造型的皮筋。

　　齐昭“哦”一声，“拜拜。”

　　她步伐极快，裙摆都甩起来。霍铮看着，手指捻了捻米奇的头，待她消失在人群中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老板娘贪酒，喝了一杯不尽兴，拉着齐昭准备回民宿里接着喝。进了院子，三只狗围着几个在玩尤克里里的年轻人打转，唯一的一只猫被一个长头发穿浅咖色背带裙的漂亮女孩子抱在怀里抚摸。

　　男孩子们弹唱着十年前流行的情歌，女孩子听入了神。

　　“这姑娘好看。”老板娘轻声评价道，她又抬高嗓门问大家：“小朋友们要来点酒吗？”

　　水果打底，高度酒混一些雪碧，老板娘的酒向来简单粗暴。齐昭还等着夜深了跟男朋友视频，不敢多喝，打算跟每个人喝一杯后就先闪人。

　　“昭昭，她也是你们学校的，你们俩还不赶紧认个亲。”有个男生起了哄。

　　齐昭一听，连忙跟抱猫的女孩子喝一杯。

　　女孩子叫聂雪，本硕连读，下学期研二，是齐昭的师姐。两人交换微信的时候，齐昭看见聂雪的手腕上有一根霍铮同款的米奇皮筋。

　　现在开始流行给男朋友手上套皮筋了？齐昭喝着酒，心想霍铮还真是有母校情结。她又多管闲事地想，上回车上跟他撒娇的那个女人这么快就变成他的前任了？

　　齐昭的男朋友十点钟准时发来视频，她跟朋友们打了个招呼后，边回自己房间边接听。

　　“你喝酒啦？”她男朋友问她。

　　齐昭一喝酒就上脸，只好承认。

　　她男朋友立刻开始抱怨：“你可以喝，我跟朋友出去玩喝几杯，你却不乐意……”

　　“那天我是担心你的安全。”齐昭打断他的话。

　　“什么啊，你就是查岗，看在场有漂亮女生，你就对我不放心。你刚刚跟谁喝的？我就不信你那边没几个男生。”

　　“说这话有意思吗？是漂亮女生还是你前女友，你心里清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齐昭皱起了眉头。

　　“得，一说话就吵架，不如挂了吧。十点钟必须找你打卡的任务我也完成了，你看见了，我在家，没出去浪……”

　　齐昭还未等对方把话说完，就郁闷地挂了视频。她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手指抠着新换的手机壳的边缘，来来回回按着开关机的按钮。

　　“分手吧，这男孩儿不适合你。”

　　齐昭闻声回头，霍铮背靠在吧台上，正正经经地看着她说话。

　　暖光下，霍铮的白T恤也被镀上一层暖色，他的嘴角在齐昭回头的这一刻弯了起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齐昭情绪不佳，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

　　霍铮追上去，抓住齐昭的手肘。

　　“你干什么？”齐昭急了，一把甩开霍铮。

　　这时齐昭手机震动一下，她背过身去，点开消息看。

　　“好累，分手吧。”她的男朋友对她说。

　　齐昭被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