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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消失十年的孙安邦回到了江都,难怪徐明诚他们都不认识他。
      孙安邦摆了两副棋,一副象棋,摆的是残局,下一盘2块,赔率一赔三,只要下成和棋,孙安邦就赔6块;一盘是围棋,孙安邦一般让三子,也是一盘2块,也是赔率一赔三。孙安邦旁边放着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放满了五块、十块的钱,还有很多硬币,粗粗数一数,不下50块。因为在公园玩的,都是附近的居民,而孙安邦棋艺高超、名声远扬,所以,没有人敢和他下。孙安邦的棋摊空有人围观,却没有人来下。
      徐明诚这个学期学会了围棋,也看了不少围棋书,像《武宫正树宇宙流浅析》、《小林光一实战纪实》、《聂卫平布局与中盘》等等棋书,他在育才中学的围棋比赛中也拿过第2名,所以,他想试试自己的水平。但两块钱,对一个初中生来说也不少,他踌躇要不要试一试。
      孙安邦看有两个孩子过来,一看还很眼熟,居然还是一个小区的,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已经好几天没有收入了,得赚点钱,杀杀水腥气(方言,指改善一下味道)。
      “你是要下围棋还是象棋?都一样,都是2块钱一盘,输了2块,赢了6块,当然象棋和了也是你赢6块。”孙安邦叼着烟说。
      “我下围棋吧。”徐明诚迟疑道。
      “好。”说完孙安邦在四个星位摆上四颗黑子。
      “要让我四子?”徐明诚心想这家伙真是狂妄自大,心中便有了战胜他的想法。
      “先下下看吧。”孙安邦平静地说。
      甫一交手,徐明诚便感受到了孙安邦带来的压力,他的每一颗子都占据了险要的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角部定式徐明诚就吃了亏,中盘缠斗力量也不如孙安邦,下了八十多手后,无奈之间徐明诚看了一眼柳之倩,她正在吃香瓜,但她知道他就要输了。但徐明诚并不打算认输,既然花了钱,就要战斗到底。孙安邦的象棋摊也有人来挑战,孙安邦乐不可支,眼看4块钱就要到手了,他得意洋洋,哼唱起了歌曲,“花篮里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听着这跑调的歌,徐明诚心烦意乱。又下了十几手后,孙安邦猛然发现中腹有个天下大劫,劫材明显于他不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集中起了十二分注意力,好在徐明诚在寻劫的过程中找了个瞎劫,孙安邦安全运转,中盘获胜。
      徐明诚输了2块钱,孙安邦觉得徐明诚天资不错,有心要收他为徒,就问徐明诚要不要跟他学棋,徐明诚想想这家伙水平不错,就拜孙安邦为师。孙安邦收徒既不搞什么仪式,也不收费,只要求徐明诚有空去他家学学棋,到公园棋摊上照料一下。
      一般晚饭后,徐明诚会去孙安邦家学棋,柳之倩也会去,在公园孙安邦就教会了柳之倩围棋,就是通过这一次现场教学,徐明诚方才领略到孙安邦的围棋水平并下定决心要跟他学棋。孙安邦是一位好老师,从角部定势讲起,布局,中盘战斗,收官,然后讲名局解析。徐明诚进步神速,学了一个月后,到了8月份,如果孙安邦让两个子基本上是很难赢的。
      8月的一天晚上,徐明诚和孙安邦下棋,赌2块一盘,孙安邦让两子,徐明诚布局阶段取得优势,但在优势心理下,下出了两手效率比较低的棋,孙安邦已有逆转的迹象,孙安邦说,“你慢慢想,我去买包烟去。”徐明诚苦思冥想翻盘良机,他发现孙安邦的角部的白棋并不安定,他有一个逼迫白棋打劫活的机会,可是左等右等孙安邦还不回来,半个多小时后,孙安邦才回来。徐明诚走对了逼迫白角打劫活的顺序,孙安邦就认输了,他找了6块钱递给徐明诚,徐明诚并不来接,“就当我孝敬师父吧。”孙安邦便把手缩了回来,赞许道,“孺子可教也。”
      心满意足朝家里走,徐明诚一路上都在想这盘棋是赢在哪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他发现家里的情形有些不对,若是往常高雅香应该坐在客厅看电视才对,但此时高雅香并不在看电视,她的卧室门虚掩着,他满腹疑虑推开门,却发现高雅香于黑暗中伏床哭泣。他心想,哭泣的理由应该是她不如意的水果生意。
      “妈,你怎么啦?”
      高雅香止住哭声,用哭泣后略带沙哑的嗓音说,“没事,呆会我们再说。”
      徐明诚退了出来,顺上带上门,心想这个水果生意怕是不好做,不过即便不好做,哭也没有用啊,可恨自己还没有能力帮妈妈分担生活的压力,这时,他想,孙安邦那6块钱还是应当要的。
      过了一会儿,卧室开了灯,高雅香收拾停当,甚至还梳了梳头发,但哭泣过的痕迹却擦不去,嘴角还有血迹,黑胖的脸上显露出坚毅的表情。徐明诚心想城管居然还要打人,真是过分。
      “明诚,你以后不要跟孙安邦学棋了。”
      “妈,怎么啦?为什么呀?”
      “叫你不要去,你就不要去!”高雅香怒目圆睁。
      “噢。”徐明诚默默点了点头。
      “孙安邦就是一个畜生。”高雅香愤愤地说,“他是老流氓,他摸我,还打我。”
      徐明诚腾地站起来,走到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就要去找孙安邦算账。
      “你干什么去?”高雅香拦下徐明诚。
      “我去打死这个老畜生啊。”
      “你这么一去闹,这件丑事不是整个小区都知道了吗?你叫妈以后怎么做人?”高雅香语态缓和下来,“再说,他也没有□□我啊,他要是反咬一口,说我们是诬陷他,我们反而说不清楚。”
      “他这也是违法啊,要不,妈,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抓这个老畜生。”
      “报警也不行啊。”高雅香擦了擦有些肿的嘴角,“你想想,警察一来,邻居们都得去做笔录,这事情还能包得住吗?妈以后没脸做人了。”
      “哎。”徐明诚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呀?”
      “不怎么办,你以后不要跟他学棋就行了,叫之倩也不要去,那个老东西很变态。”
      8月的夜晚,还很炎热。徐明诚不停地洗澡,不停地吹风扇,还是睡不着。月亮的脚步已经走到他住的小房间的窗户了,透过窗照在他的枕边,月光并不透爽,被云彩蒙在上面,看不清朗。墙角的螽斯(孙安邦讲过螽斯和蟋蟀,但徐明诚还是分辨不清)还在演奏不休,它们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快要入梦时的游离感了,吹过来的风已经有些入秋时凉爽的味道,蝉唱了一整天,终于要歇息了,四周重新归于岑寂。徐明诚走到妈妈的房门口,耳朵贴着房门仔细听,直至他听到高雅香连绵不绝的鼾声才放心。
      还是睡不着,徐明诚在辗转反侧间,已经想好了一条毒计。
      为了麻痹孙安邦,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如既往去孙安帮家学棋。孙安邦也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在孙安邦不计其数的猥亵妇女的生涯里,除了在江油被人发现并打断了腿之外,几乎没有妇女报过案,他也没有因些而坐过牢。做的案子多了,他的心理素质也更加稳定。他断定高雅香并没有把这事情告诉徐明诚,家丑不可外扬,她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证据,再说又没有真的□□她。
      情不自禁,其实,孙安邦并不愿意做这些事情,但天生的变态心理又每每逼迫他这样去做,他每每满足了变态心理的需要,又陷入自我谴责的深渊。自他在四川被人打断了腿,他作案的频率明显降低了许多,他知道这是因为衰老而致的激素水平下降,还有在酒精的麻醉后理想主义的若隐若现——只有在醉意朦胧间,他才会想起当年在光明中学和江南理工自己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学生,若不是如影相随的变态心理苦苦相逼,那也不会成为今天这样一个意气涣散、年老而猥琐的男人,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在年老猥琐的迷途中一再迷失、沉沦直至在夕阳黄昏时因老迈而失去作案能力方才作罢。
      下一周就要开学了,徐明诚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实施毒计。
      徐德光给徐明诚打来电话,要他晚上过去吃饭。徐明诚到了徐德光和王姗他们在市区买的大房子时,才知道是徐德光女儿满月。徐明诚感到有些尴尬,他什么礼物也没有买,而且身上也没有带钱,他走到王姗身边,闻到她身上的一股奶香味,“王姗阿姨,我送给妹妹的礼物,下次补上好吗?”王姗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啊,你别客气,多吃点。”客厅很大,摆了两张餐桌,徐德光招呼徐明诚过去吃饭。
      吃饭的客人徐明诚一个也不认识,徐明诚这桌的酒司令是个俊朗的小伙子,口才挺好,很会劝酒,徐明诚心情不好,就多喝了几杯。徐明诚有些头晕,但还是自己走回来了。
      徐明诚在路上想,如果杀死孙安邦,自己已经14周岁了,估计得坐牢(这也是孙安邦讲的刑事责任年龄,同样,徐明诚也没有认真听),即便不坐牢这一辈子也毁了。如果不杀死孙安邦,这口气咽不下去,而且他还会再次作案的。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但是如果他是自己死掉的,那一切就好处理了。徐明诚走到楼下时,柳之倩叫住了他。
      “你喝酒了?”柳之倩嗓音里有哭泣过的沙哑。
      “喝了一点”徐明诚说道,“我爸爸的女儿满月,我都没有送礼物。哎……”
      “明诚。”柳之倩欲言又止。
      “说啊,什么事情?”徐明诚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孙安邦摸我,还要□□我。”柳之倩哭着说,“若不是我拿了把剪刀,就被他□□了。他还打我。”
      “这个老畜生,真是该死。”徐明诚气愤地说道。
      “你要杀他吗?”
      “难道我们还要选择报警吗?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分不要了吗?他肯定也是这么说的,对不对?”
      “他是这样说的,我们惩罚他一下就好,我们以后不粘他(zhan,方言,不理会的意思)就好了。”
      “这个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只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
      晚上徐明诚去孙安邦家下棋,带了5块钱的猪头肉,还有半瓶运漕粮食酒,孙安邦已经忘记了高雅香与柳之倩这茬事——唯有遗忘才能让他不至于要坠入自我谴责的深渊,他觉得徐明诚真是个好徒弟。徐明诚给孙安邦倒了一茶杯白酒,“师父,你酒量大,多喝点。”徐明诚只是小口抿,他告诉孙安邦,他去南山公园看过,那里下棋的人水平挺高,人又慷慨大方,钱又好赚,一天赚上100元很轻松。为了让孙安邦相信,他举了个并不存在的例子,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不管怎么说,孙安邦是相信的,孙安邦喜欢下棋、喝酒、赚钱,在这个例子中,三要素都凑齐了,他自然是相信的。
      孙安邦与徐明诚是上午10时到达南山公园,南山公园果然热闹,气象非凡,远非他们家附近的小公园可比的,下赌棋的人还多,下棋人的水平还高,孙安邦看了十分钟后,就知道自己顶多只能让二子。既然下赌棋,孙安邦就没有必要暴露实力,不让子,平下,一盘5块钱。
      孙安邦很鬼,他先在布局与中盘确立比较大的优势,然后在收官时一步步地退让,甚至会故意卖个破绽,双方的差距愈来愈小,到最后,孙安邦只赢1目2目的,这给了对手很强的错觉,以为下一盘再小心谨慎些,就有可能会赢他,于是对方强烈要求再下一盘。孙安邦如法炮制,不大工夫就赚了10元。
      到傍晚时,孙安邦已经赢了30块钱,就在他们准备收摊回家时,来了一帮城管,不由分说,扣下他们的棋具,并搜走了35块钱——还有孙安邦的5块本钱。徐明诚知道,是一个下赌棋输掉的人不服气找来的城管,而下赌棋输掉的人,是徐明诚找的,他告诉他孙安邦下赌棋的赢钱之道,“这个骗子,明明是个高手,居然还假装低手骗我们钱。真不仗义。”下赌棋的人恨恨地说。
      “师父,钱财是身外之物。”徐明诚劝慰道。
      “明诚,你说,这帮城管怎么这么不讲道理,30元是我非法经营所得,你没收了,我没意见,怎么说也不应该搜走我5块本钱啊!”孙安邦生气地说。“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什么,我们还可以再赚回来的。以后我们下棋,不能找那种尖嘴猴腮、视财如命的人下,今天的城管就是他找来的。”
      “你看见了?”
      “师父,我猜的,你赢了他10块钱,他在那里捉摸了半天,不肯走,他前脚刚走,城管后脚就来了,你说城管是不是他招来的?”
      “我也是,赢他5块就好了,何必这样贪心呢,结果辛苦赚来30块都没有了。”
      见孙安邦还在生气,徐明诚说,“师父消消气,我这就去买点卤鸭,再买瓶老烧,明天我保证可以把钱再赚回来。”“你哪来的钱啊?”孙安邦关切地问,“我上个学期考个年级第一名,我爸给我的奖学金啊。”孙安邦问也是白问,因为他赖以扳本的5块钱也被搜走了。
      不一会儿,徐明诚就买回来半只卤鸭和一瓶老烧,他们边吃边喝,徐明诚边吃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他以前来过南山公园,但今天的任务显然不同),到月上柳梢时,孙安邦一个人把一瓶白酒喝完了,躺在望江亭的石阶上睡着了。
      月上柳梢,徐明诚起身沿亭子转了一圈,再沿着临江大堤转了一圈,南山公园有些偏僻,游人此刻基本都回家了。把孙安邦喊起来,说要回家了。孙安邦跌跌撞撞起来,徐明诚搀扶着他走临江大堤,孙安邦无法站立,醉得不成样子,孙安邦扶着护栏,徐明诚俯下身抱起他的双腿一把把他掀入波涛汹涌的大江中。
      徐明诚把食物收拾一下,装在袋子里,带到太平桥公交车站才丢掉。徐明诚走了很远的路,才敢做公交车,回到家时快十一点了,他轻手轻脚上床,高雅香在里屋鼾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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